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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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所谓钟情的,并不想相伴吧。」言邑眼睛犀利,一点没有表情。那个人坐在座上,挺起了脊梁,样子看起来极其骄傲。

    「皇上……又怎么知道。」李寂的声音有点轻。

    「我自然知道。一直看着的,怎么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李寂,不是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所思所想?」

    李寂一滞。

    「我早年母丧,那时便知,所谓情爱,若是弄得不好,形同桎梏。我早已发誓若不是所爱,绝不让无辜的女子受苦。我本性张狂,原来一直以为遇不到那人,可是李寂,直到我爱上那个人,才明白我宁可负自己的一颗心,却舍不得束缚他的眼睛。李寂,你可知道。」言邑的声音还是冰冰。

    李寂的眼睛慢慢湿了。

    「那人直到现在还不愿站在我身边吧。那人不若我的心思简单,那人从没想过站在我的身边。李寂啊李寂,早跟你说过,叫做伴侣的那个人,可遇而不可求。我可以用权谋夺天下,可是那人的心,我却毫无办法。」

    李寂低下头,忽然说道:「皇上,可知我第一次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

    「不知。」

    「那是皇上刚登基。乡野有人不明皇上,说是您心狠而手辣。」

    言邑直视着李寂,冷冷哼着:「你倒真是胆子越养越大。」

    李寂没接话,继续往下说:「那时我便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以心狠手辣夺得天下。一见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皇上擅权谋,却不只擅于此道。皇上的心很大,皇上不只想要天下。其实皇上更喜欢的是掌控天下的感觉,而不是这天下。皇上所要的那个人,或许可能成为皇上的伴侣,却不是皇上的全部。皇上的心太大。那个时候李寂就决定了,我这一辈子胸无大志,如果皇上用得着我,我自当尽全力。哪天皇上有更好的人选时,李寂自然功成身退,别无二话,就算皇上哪天怒了,斩了我的首,只要不累及家人,李寂问心无愧……可是如果,如果言邑不是君王,李寂不是臣子,那会怎样?」他的眼睛清明。

    言邑的眼神弱了下去。

    「我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么,皇上知道李寂想要的是什么么?李寂只是凡人,我只要我的伴侣,凄风苦雨可作伴,锦衣玉食一同争。只不过如此简单罢了。皇上,你要的与我所要的,并不相同。此刻皇上或许会觉得李寂尚有优点可取,可是皇上的脚步李寂没有信心跟上。皇上的脾气我知道,爱者视若性命,不爱者弃之如敝履。李寂却不是如此。」

    忽然狂风大作,一扇窗被吹开了,殿内那一点点烛火立刻被吹灭了,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之中,言邑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的骄傲在那个人奇怪的固执下被摧毁得一点不剩。

    黑暗中李寂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李寂正是因为此事不明,所以这几天辗转反侧。古语云有佳人在水一方,溯游寻之,宛在水中央。而我的那个人,一直站在我的前面,我怕是永远赶不上。」

    言邑慢慢闭上了眼睛。

    眼前亮了,青博的声音传来:「皇上,没事吧?奴才不好,这就来点灯。」他小心翼翼地掏着手中火种走到灯旁燃着那灯,再转过头时,发现殿内只有言邑一人了。青博奇道:「咦,李大人呢?怎么也没告退就走了。」转过头时,看到言邑脸上全是疲态。言邑慢慢挥了挥手,青博识趣地告退。

    李寂走出殿时,大雨倾盆而下,他迈步直直走出去。

    四处看不见光,什么都没有。

    大雨之中,只得他一人,独行。

    那个人所在的地方捻着灯,而大雨里,只有冰冷。

    有小吏赶了过来:「李大人,您怎么淋着?」说着递上伞。

    李寂挥了挥袖,那伞落在地下。小吏连忙捡起伞,才起身就看到李寂的身影已经远去了。李寂走得很快,好像正在躲避着野兽一般的迅疾。

    第十九章

    平元四年的那年初冬,天生异象。虽然已经是冬日,却下了如同夏日一般的暴雨。而且是涵盖陈全国范围内的大暴雨。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各地粮仓堤防都传来险报。好在还没造成大损失之前,大雨如同其到来一般,神奇地停止了。

    李寂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松一口气的时候,李寂的家乡宁堤传来消息,李寂姑母沈李氏在暴雨中出门滑倒,生命垂危。

    如五雷轰顶。

    李寂即向皇帝请命。姑母与他情同母子,李寂归心似箭。

    言邑当即准奏。另派随身侍卫丛漠常以及两名太医相随,并携了不少珍贵药材,以便及时相助。

    李寂连夜赶回家乡。路上泥泞,马车几次差点在山路上倾翻,他却完全顾不得了,赶到宁堤县时,李寂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原以为姑母一家肯定就住在表妹沈宁渐已经订下亲事的未婚夫——宁堤县县令楚江处,结果一问才知晓,姑母一家两口仍住在旧址。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寂终于赶到了老家。

    站在门口的李寂无比狼狈,才刚唤了声便有一人奔了出来,记忆中的女子本如桃花般明丽,但是那天来到门口的沈宁渐看着他,如同经了暴雨的梨花,一点点的瑟缩。

    小渐的手紧紧握住门,手指颤抖着,好像经不起痛苦就要从枝头跌落一般。李寂害怕着,要上前扶住小渐时,却看到那女子在泪水里绽开一点笑颜:「寂哥,你回来了。」她的嘴唇颤抖着,不愿意垮下的骄傲。李寂终于还是走上一步,握住了小渐的手。她的手那么冰凉,反握着李寂的,颤抖着她说不出来的悲伤,

    之后李寂才得知,生命垂危的不只姑母一人,还有小渐的未婚夫楚江。此刻,他就安置在原先小渐的闺房中。李寂随后去看望那个男人,楚江原本应该算得上英俊的脸如同蜡纸,床前有着慈母和小妹容颜枯槁。只有小渐一人眼睛夺目亮着,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燃烧着信心。

    那个记忆中的表妹微笑着劝慰众人。只要看到小渐,那些人的眼泪就会下来,然后如同握着救命稻草般握住小渐的手,一遍一遍地说着「会没事的吧」,小渐总是温言又坚定地答道:「一定会没事的。」只有在独自面对李寂和看着母亲的病容时,小渐才会露出一触即垮的脆弱。

    李寂立刻请太医号脉问诊。一番忙碌之后,两个太医脸上的神情仍然凝重。

    李寂当场跪倒在地,请求太医务必救治两人性命。两个太医连忙把当朝丞相扶了起来,互相对视,两人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此时,小渐拉住了急红了眼睛的李寂,语气勉强平静:「寂哥,人生死由命。我们最多是尽人事,天命如何,不能强求。」李寂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小渐明亮的眼睛慢慢被泪水淹没。她的悲伤终于决堤,却还勉强冲着他微笑。

    李寂心中郁结,看着床上的姑母,几欲发狂大喊。但他的手始终被小渐紧紧拽住。等到她再度平静,小渐才说道:「寂哥,你这般在意,太医们反而不好诊断,心中想着利害,哪里看得清病况?寂哥,我们出去吧。」

    李寂被这一番话说得垂下了脑袋,小渐看准时机,把他扯出了房内。

    天阴阴的,笼着四野。这处宅院经了雨水,墙上斑驳得不成样子。小渐开始还要扯着李寂,之后李寂也平静下来,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走在老宅之中,李寂想到当年种种,心中酸楚,却无处可诉。看着阴蒙蒙的天,李寂慢慢握紧手掌,掌心剧痛,却减不了内心痛楚之中分。前面小渐的身影纤弱,如同失群的孤雁,虽然仍挺着脊梁,但看来茫然无助。

    走到后院一处,李寂看到院落一角的墙全塌了,倒在地上,无比凄凉。小渐停下脚步,说道:「他们两人就是在此处被压的。」

    李寂心口一痛。

    小渐又说道:「前日压的,那时雨很大,墙塌了……我开始没看到,那时我正忙着阻窗户里渗进来的雨水,没看到娘到门外去给这堵破墙撑架子。结果正好……墙塌了。」

    李寂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么……楚大人呢?」

    「他那时刚好从县府里办公回来。宁堤各处的事情都要他操心,可他又放不下我们两个,结果忙到半夜才能转过来,听说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墙快要塌了。他本来跑过去想推开娘,结果……没有推开。」小渐的眼睛一片茫然,空空荡荡的,却不哭了。

    李寂看着心里更难过了。

    小渐慢慢走过去,蹲在那半截墙前面,呆呆说道:「如果当时我有看到娘跑出去就好了……如果我有看到……那就好了……」

    李寂忍住哽咽,安慰说道:「你不要这么说。你那时就算看到又济什么事?不要怪自己……」

    「不怪自己的话……我还能怎么办呢?能怪老天么?」小渐转过头来,眼神惨淡。

    李寂无语。

    小渐伸出手,慢慢摸着那半堵墙,轻轻说着:「我真恨……真恨……却不知道能向谁讨个说法……我真恨!」

    两人在那载墙前呆了半天,直到天渐渐暗了。

    期盼中的好消息仍然没有到来。

    李寂看着小渐呆呆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黯淡,好像风中的残灯,立刻就要熄灭了。

    小渐的世界,全部系在躺在里面的那两个人身上。

    李寂忽然害怕起来。

    风渐渐寒了,李寂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跌倒。脚很酸,眼前全是金星。他拉了拉小渐:「小渐,起来吧,在这儿也无济于事,我们进去吧。」

    小渐摇了摇头:「不。我若是进去就会胡思乱想,这样好些。我感觉自己在陪着他们。」

    「外面冷了,他们好了,你却病了,那不是糟糕。」李寂轻声细语。

    小渐再度摇头:「不了,我就这样好了。我不会病,他们要我撑下去,我不会病。」声音慢慢轻下去,她仍然痴痴看着那堵墙。

    李寂正要再劝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丛漠常的声音传来:「李大人,两位太医说两个病人情况好些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小渐几乎是从地上跃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幸好李寂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两人一齐朝房内冲去。

    见两人到来,太医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李大人洪福,老夫人和楚公子这关算是撑过去了。不过老夫人到底年纪到了,虽然救了回来,怕还有些后患。」

    「人救回来就好,我知道两位也是尽力了,李寂实在是感激万分。」再回头时,就看到小渐的眼泪慢慢流下来,最后终于扑在母亲的床前痛哭流涕。那许多时日没有掉下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李寂心中一阵酸楚,又是一阵欣慰。

    第二天,天放晴了。

    但是两人还没有醒。

    小渐如同春风中绽开的桃花一般,眼中也有了笑意。那天中午,小渐不理会李寂的劝阻,下厨做了几样小菜,令宽下心的李寂大为惊讶。

    他离家之前,小渐非常讨厌下厨。

    说到这事时,小渐笑了,脸微微红了,没有说话。

    李寂体认到,这是因为那个「他」。

    奇怪的是,这次李寂的心中坦然,没有半分难过或者酸楚。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

    这样想着的李寂笑了,然后心中惆怅。

    那个人的话,已经不行了吧。小渐的身边有了一辈子的良人,而自己呢?

    虽然吃不下,但是李寂还是吃了不少,小渐期盼的眼睛让他无法拒绝。一边吃李寂一边笑话小渐:「没想到三年多不见,我们家小渐越来越有好媳妇的样子了。」

    小渐嘻笑着悠悠坐着,任李寂取笑。这时候无论谁来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了吧。

    李寂慢慢吃着菜肴,想起那个人时,胸口堵堵的。日光照进来,照得他的影子孤孤单单的,记得之前只要看到小渐,心口就满满的,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小渐细细看着他的神色,也不询问,只是温言地说着些不干紧要的话儿。

    李寂终于停了筷子,垂首很久,耳边小渐的声音软软的,他却半句也听不进去。到最后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小渐看着他,眼中有点担心。

    李寂的心一点点痛起来,勉强笑着。见到亲人后,所有的脆弱就都浮上来。小渐虽然是个女子,却比男儿更有担当。为什么自己对她的喜欢却慢慢变质了呢?如果喜欢的人仍是小渐,那该多好。

    小渐见他的眼神,起身收拾碗筷。李寂知道对方的体贴,故意避开他示弱的时分。自己也知道这时候一人待着会更好一些,结果李寂却握住了小渐的手。

    小渐停下动作,询问似地看着李寂:

    李寂欲言又止,最后问道:「小渐……」

    小渐不声响,只是看着李寂。李寂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只是有满腹的话想要倾倒,结果到最后,比只唤了一声「小渐」而已。

    小渐冲着李寂微笑着:「这些年不见,你我都变得多了。寂哥比原来勤奋不少,更有担当了。怎么如今对着我反倒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李寂勉强一笑,慢慢松开了手。

    小渐看着李寂的神色,扶住李寂的肩:「从以前开始,寂哥就是个善良又心思细密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世上定没有你趟不过的河。寂哥,你想去做什么,尽管去做。」

    李寂看着日光一点点流转,小渐的手一直那么温暖。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来,冲着小渐微笑。

    小渐见他笑了,忍不住也笑起来,日光照着她的脸,看起来明丽异常。

    傍晚的时候,沈李氏先醒了。

    虽然神智还不太清楚,但是看到李寂的沈李氏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然后就抓着李寂的手一直没放,喃喃着「你回来了」。李寂紧紧拽住姑母的手,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流下了眼泪。

    从姑母房里出来时,李寂看到隔壁房里,小渐跪在楚江的床前,把他的手贴在自己颊上流着泪。

    小渐紧紧握着楚江无力的手,好像那就是最珍贵的宝物,

    李寂呆呆看着。

    心爱的人,真的是宝物啊。

    遥遥想起坠马后的言邑,直到现在,李寂都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害怕和无助。

    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小渐走了出来,两人一照画,都有些尴尬。小渐垂了垂眼,然后抬头笑道:「原来真要面临失去,才知道身边人那么值得珍惜。寂哥你莫要笑我。」说完就跑了开去。

    李寂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苦有所思:是不是,真的要,抓紧现在,不管未来?

    这样想着,李寂转过身默默离去。

    第二日正午,京中再度传来消息,说是皇帝的病又添重了。

    李寂立刻赶回京。

    天其实晴了,但在李寂眼里,那云朵一直压下来,压得他的心沉甸甸的。

    他怎么了?

    他到底怎么了?

    当李寂看到言邑时,真觉得一路的焦急像个笑话。

    言邑跟离开时一样,没见病重几分,只是一贯的苍白。

    结果众人退下时,言邑皱着眉头说:「你姑母都没什么危险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李寂愣愣看着那个人,言邑背过脸去,冷冷哼了一声。

    李寂笑了。

    言邑转过头,这回轮到他愣愣看着李寂。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李寂的笑了。

    李寂笑了,忽然说道:「你知道么?这次回去小渐成熟了不少。我原来还道她年纪小,原来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言邑的声音听起来沉闷:「是么?久别重逢一定难舍难分吧?难怪你许久都不舍得回来,哪里还记得……」最后有个字硬生生吞了下去。

    李寂忍俊:「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很酸。」

    言邑不言语,最后只挥了挥手:「你走吧。」

    李寂没有走:「小渐后来还说了—些话,我回来的路上想通了,她说的有道理。她果然是个聪明的人。」

    「滚!」言邑暴怒。

    「皇上不想听听是什么话么?」

    「不想!」言邑的脸越发的苍白。

    李寂露出了笑容:「小渐说的话我后来记不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要惜眼前景。」

    言邑还在不耐烦地说道「滚」的时候,声音忽然中断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寂。

    李寂大笑着慢慢走近他:「劝君惜取眼前人,莫管他朝东流水。若是我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你的眼前也只会有我吧?」

    说着,他已经到了言邑座位前。李寂慢慢伸出手,握住了言邑的手。

    言邑的手指冰凉,但是言邑的微笑很温暖。

    尾声

    言邑为帝三十六载,算是长寿之人,终身未娶。六十八岁时崩。无病无痛,去得安详。

    他死后半个月,为相三十二年的李寂同时故去。

    这位为后世称道的丞相终身未娶。

    这两个人,为之后治世之君建立了框架,陈再无人能超越二人的功业。

    ——全书完——

    番外——相亲之旅

    「李大人早!」

    李寂微笑地朝今天早上不知道是第几个向他打招呼的内吏点头示意。心底里头的他却在哀号:真不知道是哪个决定大臣上朝必须步行入宫再入殿内的……在如今的他眼里,这个规则实在是个折磨:当你一路行来处处是点头哈腰的宫人时,如李寂般不识抬举的人只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临近乾明宫后,另一拨人马开始与李寂会合。那是各部各司的长官大臣,同时也是李寂必须微笑点头迎合的另一拨子人。虽然作为丞相他早希望朝中越多人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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