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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了张嘴,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嘴边的那句话,而是说了另外一句。

    “你身边还有打火机么?”

    鸭子从他湿漉漉的外套里掏了掏,拿出一个zippo的打火机,打了一下,还能出火:“刚才倒忘记找打火机出来生火取暖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这鸭子虽然是卡地亚a货爱好者,好歹还不至于是个zippo a 货爱好者,总算在关键时刻有个经得起折腾的正宗货。

    “把你外套给我。”

    鸭子愣愣地把衣服递给我,然后便很好奇地看着我拿着他的外套走到了河边,走进河中,把他的外套沉进河水里。

    他显然想发问,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片果然是原始景区,河流里也没有经过污染,刚才我就注意到离河岸近的河水中便游动着不少小鱼,现下我站在水中,静止不动,便有不少小鱼朝我游来,这些河中的野生小鱼因食物稀少,也多有啄食人腿上细小皮屑的习性。 待它们游进我放置好的外套里,再快狠准地拽住外套的四个角兜起来,多多少少能抓到些鱼。

    我来回如此抓了三回,便弄到了十来条小鱼。

    鸭子在一边看得称奇:“张彩凤你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太实惠太能干了!”

    他屁颠颠去捡了些枯枝叶,就准备点火。

    “先别,你那样点火,鱼才这么小,肯定全部会烧焦。”我制止了鸭子,起身去附近的林子里走了走,摘了个大叶片树叶,把鱼都一股脑地包了进去,然后在地上浅浅地刨了个坑,把东西放进去,用土盖好。

    “行了,现在把这些枯枝放上面点火吧。”

    鸭子对这一切显得非常新奇并且兴奋。

    “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像叫花鸡就是这么做的?!也是把鸡埋进土里!天呐,我觉得我好像在经历荒野生存!果然人类进化到食物链的最高层不是没道理的,这么艰苦的环境也能找到吃的活下来。”

    “能在野外求生的是我,不是你。而且荒野生存可吃不上熟鱼,真正的荒野生存,人家可都是拿着又大又白还在蠕动的虫子生吃的,吃完还赞一句这虫子吃起来有鸡肉味,嘎嘣脆呢。看对食物的下限都降低到什么档次了。你这是跟着我才有肉吃。”我撇了撇嘴,看了眼鸭子,他十分钟前还在因为我用他的名贵外套抓鱼而抱怨,此刻却仿佛在城市里受尽考试压力被额外放风的小学生一般手舞足蹈。

    因此他对我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只接过了我递给他的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吃的一嘴油,光看着他吃好像就能让人有食欲。

    我以前被拐卖在山区,仅在雨季时候几里路外的小沟渠里才会泥泞的有些水,这时候便会有些小鱼或者泥鳅。山区实在食物稀缺,每每此时,家家的孩子都要拿着个篓子或者破布出来抓鱼,才不管这些鱼多小,只拿水煮一煮,没有任何作料,一大碗水里就漂浮着两三条小鱼,彼时年幼的我却觉得这“鱼汤”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之后被接回了城里,也算尝了不少珍馐,然而即便早就忘记了当年“鱼汤”的味道,可却觉得再也没有体会到那种美味的感觉了。可很奇怪的,这一刻,和鸭子一起“落难”,一起在河边狼狈地吃着鱼,倒是又觉得嘴里的东西,是最好的东西了。

    鸭子倒没我这些兜兜转转的心念,他此刻终于吃完了鱼,非常状若优雅的抹了抹嘴,似乎要和刚才手抓着鱼就塞嘴里的自己撇清关系。

    “刚才那样吃真是太不文雅了。”他虚伪地感叹道,“如果被外人看到,我一定会名声尽毁的。”

    “不过你做的鱼真的不错,比我以前吃过的那些名贵的鱼都香。”鸭子充满了回味意味地说道,然后他转头对我展颜一笑,“这种荒郊野岭,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鱼让我不饿着,我决定好好感谢你。”

    我吃完了鱼,正在收拾灭火后的那些灰烬枯枝,却见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细致的手。

    鸭子另外一只手叉着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这样吧,赐给你最高荣誉,允许你亲吻我的右手。”

    “别在那里演了,赶紧过来一起收拾。”我一把拍开了他的手,鸭子“啊”的叫了一声,充满了委屈。

    “你怎么打人呢你。”他抽回手,蹲下身,“张彩凤,我可是认真的,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碰到我的手的,我也不随随便便就吃别人东西,这都是源于良好的教养。”

    这么些天的相处来,我发现鸭子似乎有一些表演人格,比如他喜欢装一装少爷做派,标榜自己是一朵高岭之花,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有些人人生里缺乏什么,他们反而要充门面什么,在虚荣这方面,鸭子和我多多少少是有些共同点的,而满足虚荣的最好办法就是顺着他一起演。

    “是的,能和你吃饭我也觉得十分荣幸,吃东西也有劲了,走路也更矫健了,连眼睛也明亮了起来。”

    这番话果然像顺毛摸猫咪一样把鸭子让鸭子很是受用,他像个名贵猫咪一样眯了眯眼:“话说回来,今天我身姿英勇地跳下水救你时,你有没有很感动?你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报答我?”他说到这句,似乎有些忧愁,“以前我可没做过这么见义勇为的事,但稍微一些小恩小惠,就总是有女人要对我以身相许,对于那些毫不熟悉的女人,我总是无情地断然拒绝,但是你毕竟给我做了鱼,我也勉为其难吃了,这样我们就有了感情基础,万一你也要以身相许,我很难做人啊。而且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孤男寡女,我又受了伤,你该不会对我霸王硬上弓吧?”

    我木然着脸听他说完,觉得有些时候人还是不能过于有怜悯心和善良的,遇到表演人格的,应该狠狠打击,势必让对方回归现实才好。

    鸭子没得到我的回复,显然有些不满:“我这么一番真情表白,你怎么就不表示表示。赶快说,对于我的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懒得理鸭子,把地上一片枯草整理了一番,决定躺下睡觉,这么一番折腾,我其实脑子已经晕晕乎乎了,所以对于鸭子此刻的不依不饶,我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

    “那我以后不叫张彩凤了,叫张爱鸭,以纪念你的救命之恩,你看成么?”

    这么一句下去,我才有些清醒过来,看我都干了什么事!虽然我和鸭子对于他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把“鸭”字挂在嘴边,一定狠狠挫伤了一颗青葱鸭子心。

    鸭子果然愣了愣,黑夜遮住了他的表情,我有些忐忑,对于鸭子会难受这件事,似乎比我想象的对我影响大,我伸出手,但又缩了回来,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安抚他,阿林说的话还在眼前,这次旅行本来就是让他看清和我之间距离的。

    “你还是继续叫张彩凤吧,彩凤这个名字比较喜气,像村头村长家里养的五彩芦花鸡,到底和鸭子不是一个品种,还是别爱鸭了,跨越种族的爱情都是没有好结果的,物种隔断生不出后代来的。”

    鸭子果然受刺激了,竟然来这么一段这样含蓄又哀怨的暗示!

    我慌忙道:“你别这样,鸡鸭是一家,方便你我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把我自己也骂了进去,张口结舌之下越描越黑,只得愣愣地看着鸭子。

    鸭子表情变了变,然后把头凑过来:“张彩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以后万一我做错什么事,但没有恶意的,比如骗人之类的,你会不会还接纳我?”

    我松了一口气,当即答应道:“你这是善意的谎言嘛,而且人生在世谁不骗骗人,撒谎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要不害人不包藏祸心就行了。”

    鸭子得了我这句允诺,竟然笑了起来:“哦。这话可是你说的。”他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在夜色里看起来倒有点阴测测的算计感觉。

    我看了眼夜空,繁星点点,不禁情不自禁道:“对了,你看到过流星么?”

    鸭子摇了摇头:“难道你也期待看到那种东西么?你们女的就喜欢这些虚无缥缈的,什么‘流星划过天空,仿佛我坠落的爱情’,又是你喜欢的那个‘白丁’写的,真不知道你们女的都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你没听过如果趁着流星划过天空许愿的话,愿望会成真么?我从小到大憋了一肚子的愿望,却没看到过一颗流星。”

    鸭子愣了愣:“原来是这样,那我当你的流星吧。我给你三个愿望,送你三颗流星,你可以许愿,只要不伤天害理,钱,名声,权势,随便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办到。向那种转瞬即逝的星体许愿还没有向我许愿来得灵光呢。”

    我知道鸭子又开始入戏了,但即便他没法兑现这样的诺言,有给我这样三颗流星的心意还是让我感动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给我一个能实现愿望的许诺了。

    “什么都可以许愿么?”

    鸭子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我笑了笑:“你可以多给我几颗流星么?”

    “多了不就不值钱了,而且我从来不给人愿望的,你还是第一个呢。一次就给了你三个愿望。”鸭子对于我的贪心显然有些气呼呼,“要被其他嫉妒的女人知道了,你都活不过今晚。知足吧。”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片是没有任何雕琢的区域,自然没有人声,只有隐约的虫鸣,身边又有鸭子,我倒并不害怕,只觉得静谧而安宁。

    第十二章

    然而天还蒙蒙亮,一向浅眠的我就被身旁的鸭子的脚步声吵醒了。

    于是索性便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我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脚,此时天已经有了浅浅的亮色,哎,这不太阳都还没出来呢,都只听说公鸡会打鸣,谁能料到现在的鸭子也身兼数职担负起来叫早服务呢。

    而被我怨恨的鸭子正在河边,他听到我的声音,颇惊讶地转回头来。

    “啊,你怎么已经醒了?”

    我带着严重的起床气,决定不理睬鸭子,只气鼓鼓地走到河边拿冷水洗了洗脸。

    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他往我的手里塞了一把东西。

    是一大把还带着清晨露珠的野花,颜色杂乱,品种繁多,没有馥郁的香气,但带了一种自然而坦荡的生机勃勃。

    鸭子有些扭捏:“我就是睡不着了顺带到处走走,看到有花就采了。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

    此刻河对岸山脉之上的云层深处渐渐有金色铺展开来,然后很快的,那种光线穿透云层,像是一瞬间笼罩了大地一样。我抬头看鸭子,他也被眼前的日出吸引住了目光,只露给我一个侧脸。我看到他的睫毛在这种金色的朝阳里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上面还沾染了凝结在他纤长睫毛上那些清晨的露水。

    其实昨晚临睡前我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听阿林的话,这次之后必须要疏离鸭子,他太危险了,总仿佛又一种引力,把你往他身边拉。可不久前才凝聚起来的这股决心,在眼前这番景象面前却溃不成军了。我望着鸭子在阳光里仿佛淡淡发光的脸和那样柔软的睫毛,几乎是一瞬间就颠覆了昨晚的决定。

    他清晨出去吵醒我,也不过是去采花了而已。

    我低头闻了闻手中的花,想向鸭子道谢,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远处就想起了人声。

    “我看到他们了!在这里呢!”

    原来漂流区的工作人员安置好了那些掉水里的老头老太,一清点人数,终于想起了我和鸭子,于是终于在遗忘了我们一天之后派出搜索队救援队找到了我们。

    “先生小姐,真是太对不起了太对不起了。”被带回景点办公区后,那个景区的部门经理一边抹汗一边道歉,“我们会负担这位先生的医药费并且对你们进行赔偿。”

    我和鸭子在野外过了一夜,都有些蔫蔫的,外加之后这经理赔钱道歉,做得滴水不漏,派车把我们送了回去,又把鸭子安排进了最好的私立医院,我们便也都没有追究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想起鸭子为了救我还光荣负伤这件事。

    “你先回去吧,你也累了,先回家睡一觉,明天来看我吧。”然而鸭子却很坚定地拒绝了我要留下照顾他的要求,我想了想,他似乎也并没有受很重的伤,于是欣然答应回去了。

    果然好好睡了一觉便神清气爽,第二天我起了个一大早,出去买了点水果和花,便蹭蹭地往医院跑了,结果我刚走进医院,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文学!”

    我一转头,便见阿林穿得花枝招展的朝着我走了过来,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束花和一个果篮。

    “哎,昨天我都联系不上你,你上哪去了啊?”阿林大大咧咧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看到了我手里同样挽着的花和果篮,“你也来看marvel啊,消息挺灵通的嘛,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就已经来了,那行,走吧,我们一起去,省得我一个人见他尴尬没话题。”

    我还有些云里雾气便被阿林一把抓住,连拖带拽进了电梯。她叽叽喳喳和我讲话,我才知道原来marvel吃海鲜过敏,前天刚住进了这家医院。

    “要是他刚住院当天我就探望,就会显得太在意他太不矜持了,所以我特意忍到了今天才来。”阿林得意地笑了笑,“就和你这样的普通朋友一样,不用显得太在乎,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浸透到他生活里。”

    我张口辩解:“阿林,你听我说,我不是来看marvel的,我有个朋友也正好在这个医院住院,要不,你自己去看marvel吧,顺带替我问候他。”

    准备叫我去调剂气氛的阿林果然不高兴了:“文学,你骗人时候就这样,眼睛都不看我,行,你要是要去看朋友,那倒是告诉我是谁。”

    我张了张嘴,到底没把鸭子说出来,阿林一直反对我和鸭子有交集,要被知道我们漂流遇险还一起孤男寡女独处了一夜,结果我现在还跑来医院看他,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阿林笃定地摇了摇头,“啊,到了,就是这间房。”说完便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这片是高级vip病房,因此非常安静,病床上躺着的人被我推门的声音吸引,转过原来正在看窗外的脸,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发现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大的变化。

    躺在床上的钢琴新秀marvel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但倒没显出不耐,之前听阿林说,因为入院,虽然进了vip病房,但跨过层层阻拦来探视的粉丝,记者和“朋友”实在太多,脾气这么好的marvel也难得让别人吃了闭门羹。

    “marvel,听说你病了,文学一个劲的要来看你,一大早就拽着我一起买了花和水果。”阿林见marvel情绪不错,立刻见机行事的上了,并且为了表现自己的矜持,一下就把我给卖了。

    marvel听到我一个劲要看他,脸上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大概对他热情的人太多了,他见怪不怪了,反而是抬头看了眼我戏谑道:“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想来探视我,那文小姐为什么不前几天就来呢?”

    “其实文学早些天就想来了,但marvel你也知道的,她是你的粉丝,对于偶像,总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昨晚她决定要来看你之后,忐忑的一晚上没睡着呢,就是今天,刚才在楼下,还紧张的想临阵脱逃呢,说什么有个朋友也在这住院,其实是要去看那朋友的,其实还不是来探望你。”阿林说完便对我使了个眼色,“这是我和文学给你送来的花和水果。”

    marvel看了眼我们,说了声谢谢。

    阿林听了他这句声线温柔的道谢,脸上露出很明媚的笑意,然而她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marvel,介意我进来么?”这是比marvel更温和且带了柔媚的声线,我十分熟悉。是文音。

    病房内的另外两人都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那里确实站着文音,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肤色雪白,眼睛明亮。她似乎没有料到在病房能看到我和阿林,果然愣了一愣,低了低头,然后她笑了一下抬头向我们打了招呼,朝着marvel走了过去。

    “这几天还好么?”她打开包,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我知道你这里肯定探视的人多,刚才我问了医生,说你过敏症状虽然消退了,但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一阵,这几天没能练琴一定手痒了吧,我这里给你带了我新写的曲谱,是四手联弹的,我按着我们那天即兴合奏写的谱子,你看看。”

    一听琴谱,marvel果然来了兴趣,接过文音的笔记本就翻了起来。

    “这里用跳奏比较好,还有曲子如果升fa的话我觉得会更好听,你觉得呢?”

    两个钢琴爱好者便这样完全沉浸到了音乐的殿堂里,我看了眼我和阿林堆在marvel床头的鲜花和果篮,在电梯上我便听阿林说她的花是她今早特意去市外的花田采的进口品种,新鲜娇艳,价格昂贵,可上帝就是那么不公平的,有些人花尽心意,也不及别人什么都不做,文音凭着几张纸的曲谱就轻易地吸引走了marvel全部的注意力。

    我寻了个空挡,和其余三人推说还有事在身,找了个借口体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