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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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送子苏绣聊表心意

    福来偷听了父母的谈话,这才放下心来,他摸摸肚子,低声自语:“娃儿,爹会好好照顾你的。”在他指尖和腹部接触的地方溢出了一丝暖流,这是他和孩子才能懂得的温情,九个月后娃娃就能面对面的和自己交流了,那将是多大的欢乐啊。即使他再也不见那浪尖上的蝴蝶男沈钺之,再也无法和那个人温存的共度良宵,但人活于世总是痛苦多于快乐,总会有遗憾和缺失,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更不敢奢望再多的幸福了。

    说完这番话,他就披着大衣下了楼,给沈老板发信去了,可光送信不送份贺礼是不应当的,他还需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于是送完信,他就直接去了董小姐的家,按响了白色铁栅栏的门。

    老妈子把他领进客厅之后,他就坐在法国进口的木质沙发上等候,沙发异常柔软,扶手包着棕色的牛皮,抹上去也是软乎乎的。茶几也是配套的边角雕刻着玫瑰花纹,上面放着几支黄色的郁金香。客厅内陈设的多是油画和古董,倒是少见金灿灿的俗物,看样子主人是品味不错的人。

    这时,佩云从楼上走了下来,高兴的说道:“福来,你可是稀客,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她刚才还在楼上写作,正发愁没有灵感呢,就听到老妈子说佟先生来了,于是赶紧换了件能见客的紫色旗袍走出了书房。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朋友要结婚,想请你帮着挑件礼物。”他自知审美观念不佳,于是就来请教董小姐。

    佩云痛快的答应了:“行,现在去吗,你的朋友是男子还是姑娘?”

    “男子,二十六岁,是梨园的伶人,以后要改行做军官了。”他答道,虽然他拿不出昂贵的礼物,但也得略表心意的。

    “哦,走吧,我让司机送咱们去荔湾的上下九。”她知道那里能买到价格实惠又好的东西。

    “谢谢。”他就知道佩云会帮这个忙,而且女孩子总能知道很多男人不了解的绝佳购物去处。

    “谢什么,咱们都是朋友了,刚好我也写不出半个字来,和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她说完这话就接过了老妈子递来的白色大衣,披在了身上和福来一同出了门。

    两人在陶陶居吃了午茶后,便在附近繁华的商业区溜达,佩云把他带进了一个门脸不大的老旧古董店,她说父亲是这里的常客,老板只会推荐好的货色给他们,绝对不会以次充好。

    不过福来却很为难,因为橱窗里摆放的都是看起来很贵的东西,估计他一件都买不起,他不好意思的对老板说:“老板,我买不了昂贵的东西。”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拿了十几个大洋,早知道应该多带些的。

    中年老板摸着胡须笑了:“好,既然是结婚的贺礼,送古董不太合适,我这里有件苏绣,你看看,原本是我要拿去送人的,不过既然是董小姐的朋友,我就让给你了。”

    老板说完就从身后的木柜里取出一副一米多长的圆形黄色苏绣,上面刺着的是麒麟送子的吉祥图案,手工细致,绣面生动有趣,用了金线和银线镶边,看样子也是价格不菲哦。

    佩云看到他皱着眉头就大方的说道:“没关系,我带了些钱,不够我帮你垫上,主要是你觉得是否合适……我倒是觉得不错。”她很喜欢上面的小男孩,白白胖胖笑容憨厚可爱的,手心里托着一朵莲花,骑着蓝色的麒麟腾云驾雾从天而降,苏绣的外围还镶嵌着象征福寿的云朵花边,更显得精美别致,一定是位苏绣老师傅的作品。

    “等回去我就还给你。”他也觉得这件礼物很喜兴,于是便决定买下来了。

    老板给了个最低价,他身上带的钱刚好够,等拿到包好的礼物后,他就高兴的走出了古董店,但却不知沈钺之是否会喜欢这件“薄礼”。东西送到奉天一路颠簸,还是选不易破损的物件为宜,等日后沈老板有了孩子之后他再补送一份大礼就好。

    在回来的路上,佩云问福来:“佟大哥好像认识很多北京伶人呢?”

    “其实不多,有几个而已。”他把装着礼物的盒子放在膝盖上,却因为晕车而有些恶心,只要向后仰头,这样才不那么难受了。

    佩云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景色悠悠的说:“我还没去过北京,很多有名的文人都住在那里,很想去拜会他们呢。”她最近在一些报纸期刊上发表了散文和短篇小说,算是个文坛新秀,但她觉着自己的文章都没有“筋骨”,不过是些风花雪月,无病□的肤浅玩意儿,她对此很不满意,却无法挣脱这个无奈的框框,毕竟她的生活阅历还很浅薄。

    “等时局再安稳些再去也不晚。”他说道,现在到处都人心惶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真的打起仗来。

    她点头:“我父亲也这么说,他原本还想去北京开家药店的,可也怕打起仗来,所以就暂时没这个打算了,我希望国民军能胜利,至少这些年广州是大有起色的,中国以后可能会迎来三教九流都能和睦相处的社会吧。”她的想法虽然幼稚,却是当今知识阶层的一致愿望,虽然某些进步份子说这是奢望,但每个人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些渴望的,都希望能亲自鉴证中国的复兴和强大。

    “洋车夫和富人都公平的世界么?”他苦笑着问,对此他是没有信心的,尽管赵先生也让他读了《三民主义》,这对于还未脱离洋车夫意识的他来讲却有些范范了,几乎就是高谈阔论,难以施行。但他却觉得首先解决教育才是国之根本,下层劳动者普遍目不识丁,哪里谈得上国富民强,要想实现富强就必须先武装百姓们的头脑,让民众都能掌握知识,加大技术人才的培养,让中国也有能造出先进飞机,火车,轿车的科学人才。莫要让一切都依赖进口,就连洋车也要用日本产的,这简直就是落后国家的悲哀。

    “是,我和父亲去过一次美国,我觉得那个国家真得很好,虽然只有百余年历史,但人们都很自由,每个人都能做喜欢做的事。虽然他们也有穷人,可就是和咱们这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或许以后她就能明白吧,父亲却说这便是“现今最极致的民主自由”了。

    福来听到她的话,也颇有兴趣:“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去美国看看?”恐怕没有吧,他以后要做的事太多了。

    “一定会有的。”佩云笑得犹如一朵盛开的茉莉花,清纯动人。

    佟福来望着她俏丽的脸庞,不由得叹道:“你今后定能嫁个好丈夫。”董小姐性格好人漂亮,又有知识,所以才会对选择男友这个问题分外的慎重。尽管大哥厚着脸皮追求,但佩云依然不理不睬,这都是因为姑娘很有心机,能识破男人虚伪的面具。

    “呵呵,我知道,算命先生讲过,我要到二十五岁才能嫁人呢,所以我不着急。”她觉着生命中的那个男人尚未来到,所以她必须耐心守候,女孩子是万万不能草率的。

    福来点点头:“有时候听听他们的话也蛮有用的。”以前母亲也找过人给他算命,但那个瞎老头只说自己将来能有一番作为,其他的一概都没说,母亲追问之下,他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现在他的命运也算是发生了转变,或许他真的能有作为,能为佟佳氏做出些贡献。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之时,沈钺之的婚期也定了下来,下月的初五是黄道吉日,所以婚礼便定在那一天了。

    沈钺之收到了福来的回信和贺礼,他总觉得福来好像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似乎是报喜不报忧,于是他赶忙研好墨,故意挑了两张粉红色的信纸,很顺畅的写了几行娟秀的字:

    福来:

    谢谢你送来的苏绣,我甚为喜欢!我已经把它放到玻璃框内挂在了卧房内,每天都会抬头看看,总觉得这小孩子的眉眼和你有几分相似,呵呵,这大概就是睹物思人吧。

    你真的一切顺利么?一定要把所有的遭遇都讲给我听,千万不要避而不谈,更不要将我当做外人。

    八月我就要去陆军讲武堂学习了,到时候可能会忙起来,你什么时候入学?佟大婶身体可还好,听说广州湿热,眼看着就要到夏天了,你们要注意身体才是。

    这几天家里人都在给我忙活婚事,到处都乱七八糟的,我懒得去管,基本上都是母亲和大妈在操持,不说也罢。

    你最近有什么新的见闻,说来给我听听,我还没有到过广州,以前也曾和璧凌商讨过去那边巡演的事,但一直未能成行,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那里探望你的!但今年恐怕是抽不出时间了,唉,唯有让这些文字化作思念寄与你……

    写完信后,他便抬头看了看那副“麒麟送子”的苏绣,之觉得分外的好看,越发的顺眼,那个小娃娃和福来有几分神似,笑起来颇为单纯可爱!

    49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阳春三月,广州已是阳光明媚,一片温暖繁荣之景了。

    佟福来依然过着和之前一样的生活,每天都会用六个小时来学习,却是教书的赵耀辰偶尔会露出异样的神色,趁佟二少爷低头写字的时候就会傻呆呆的盯着人家看。

    这天下午,福来正趴在书桌上做数学测试题,他写完之后就抬头问:“赵大哥,我写完了。”他这才发现耀辰正目不转睛的自己。

    赵耀辰“哦”了一声,慌忙接过试卷,拿着笔批改,可脸上却在发烧。最近这几天他都在琢磨福来少爷的事,原来少爷是个半男半女的阴阳人,还能怀孕生娃娃,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非常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哪个,显然少爷有难言之隐,他又不好开门直接问,这感觉让他抓心挠肝的,福来少爷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憨厚的人问道,这几天对方不像以前是的常和他聊天了,好像故意在回避自己。

    耀辰低头批改试卷,随后便苦笑着回答:“是......我想问你点私事,不过又觉得不应该开口,所以很为难。”

    “您说吧,只要我知道一定回答。”福来很单纯的答道。

    他放下钢笔,将双手摊在桌面上,压低了声音问:“能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么......他对您做了这种事,难道不该负责吗?”

    佟福来苦涩的笑了:“赵大哥,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毕竟是被当成男儿养大的,任谁都没办法娶个爷们儿做媳妇儿吧?至于孩子的父亲......他是个好男人。”

    听到少爷这么说,赵耀辰就垂下了头,他踌躇万分的说道:“要是我能早些跟在您身边就好了。”尽管福来这么解释,他却能察觉到对方隐藏的悲苦情绪,这丝伤感是从那双忧郁而迷人的眼瞳中流淌出来,直接渗入了他的心底,让他感同身受,或许福来有他的打算,这是少爷的私事他不应该随便插手的。

    佟福来听到他这么说,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怀孕让爹娘,甚至是赵大哥都跟着操心劳神,他实在是个不懂事的混蛋。

    “我会精心将孩子抚养长大的,即便他身边只有我一人,也不会让他觉得孤单,一定要让他快快乐乐的。”他望着赵大哥单纯的笑了,虽然他才怀孕不到两个月,可他似乎真的能感觉到小娃娃在一点点的长大,这种喜悦之情不言而喻,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赵耀辰却叹了口气,只得继续批改试卷去了。前天佟先生吩咐他去中山的乡下找个安静的小院落作为福来和老太太新的安身之处,他们打算四月份就搬去乡下远离喧嚣的广州,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福来少爷身体异常,身怀有孕的事,让他全权负责少爷和老太太的安全。

    而且要在少爷临产的时候悄悄的送到博济医院去待产,因为那里的洋人大夫艺术高明,甚至可以用开刀的方法来解救生命垂危的难产产妇。

    1926年3月12日,冯玉祥国民军与奉军作战期间,两艘日本军舰护卫奉系军舰进入大沽口,并炮击国民军,守军死伤十余名。国民军开炮自卫还击,将日本军舰逐出大沽口。事后,日本认为国民军破坏了《辛丑条约》,与英、美、法、意、荷、比、西等7国公使,于16日以公使团名义向北京政府发出“最后通牒”,提出拆除大沽口国防设施的要求,并限令48小时内答复,否则以武力解决。同时各国派军舰云集大沽口,用武力威胁北洋政府。

    听到这种消息,几千名群情激昂的群众有组织的在□进行集会和示威游行,要求觐见段祺瑞和,贾耀德,但由于偶然的“身体接触”引发了骚乱,因此警卫开枪还击,最终演变成了小规模的武装骚乱,导致47人当场死亡,伤200余,死者中有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刘和珍,令人气愤的是后来军警在清理现场之时,竟然将死者的财物甚至是衣服全部掠去,这便是近代史上著名的“三一八”惨案。

    3月19日贾耀德内阁对“三一八”惨案负责,引咎辞职,段祺瑞则下令抚恤。3月23日北京各界爱国人士齐聚北京大学操场,为亡灵们举行追悼大会。鲁迅提携挽联:“死了倒也罢了,活着又怎么做。”后又就此惨案连续写了七篇檄文。由刘半农作词、赵元任谱曲的哀歌唱遍京城。

    强大的民意压力迫使段祺瑞政府召集非常会议,通过了屠杀首犯“应听候国民处分”的决议;京师地方检察厅对惨案进行了调查取证并正式认定:“此次集会请愿宗旨尚属正当,又无不正侵害之行为,而卫队官兵遽行枪毙死伤多人,实有触犯刑律第311条之重大嫌疑。”这也算是为那些在天的亡灵讨回了一点儿公道吧?

    在这种局势之下,京城的娱乐业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戏园子茶楼里不像往日那样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了,有些生意不好的戏园子索性暂时歇业,落得个清闲。

    吴璧凌将沈钺之的班子收下之后就忙着排演新戏《拜月亭》,他打算四月一日再开演新戏,这期间若有堂会唱唱便是,其他的时间就在家休息。

    而令他有点儿郁闷的却是藤田修二忽然不见了踪影,自从那天清晨分别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莫非是占了便宜之后溜之大吉了?还是他缺乏魅力?他百思不得其解,偶尔还会在排练的时候分神。

    “吴老板,喝茶吧?”小慧帮她泡好了茶,递到了他手中,他们已经从早晨排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会儿都累坏了。

    “谢谢。”他坐下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喝了两口茶,脑子里却还在琢磨那个日本男人的事儿。

    小慧坐到他身边,关切的问:“沈老板可还好?”他们大家都想知道此人的近况。

    璧凌答道:“正准备大婚呢,他挺好的,让我给你们带个好。”他每星期都会和对方通个电话,也都是三言两语,因为电话费实在是过于昂贵了,多数时间还是写书信告之情况。

    “我们大家买了一份贺礼,还得请您帮着寄过去,明个让老王给您送去。”小慧也为沈钺之高兴,男人成家立业是大好事,就是不知道嫂子是个啥样的女人,她颇有几分好奇。

    “好……最近姓周的没来烦你吧?”他关切的问,小慧也是他今后要培养的角儿,他不能让姑娘出了差池才是。

    她温和的摇头:“我拒绝了他几次,最近就不来找我了。”虽然周大公子显然很生气,但她真的不能再贪图小便宜了,即便是跟了对方她也最多是个没有地位的姨太太,而且她不能生育的话只会被周家的人看不起,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就惨了。还是自食其力多赚钱,日后做些小本生意的好。

    吴璧凌这才放下心来,小慧是钺之交给自己的人,他可不能照顾不周的。

    这时候,拉洋车的张大哥忽然捧着一个黄色的纸箱走进了门。

    “吴老板,藤田先生送来的。”他在门口见到了那个日本男人,对方好像有急事,把东西交给自己就匆忙告辞了。

    “他人呢?”吴璧凌忙问,接过了沉甸甸的纸箱,打开来看,里面装了各色漂亮的布料和一堆好看的珠花,从风格和质地上来看都是东洋上等货。

    “去天津了,说三天后回来。”他答道。

    梨园小生“哦”了一声就把盒子放到了一边,他原本以为藤田修二已经被自己迷住了,却不成想人家反倒是将了自己一军,这让他有种挫败的感觉。不过就是个长得俊的东洋男人罢了,他想要多少都有,何必把精力浪费在一个人身上?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让对方玩弄于鼓掌间,他就非得让藤田拜倒自己脚下不可。

    小慧和几个班子里的姑娘则凑过来欣赏稀奇美丽的日本和服面料,发出赞叹,这些料子摸起来手感细滑,光泽又柔美,拿来做戏服或者是旗袍再合适不过了。

    吴璧凌把心一横,索性说道:“你们拿去分了吧。”若是自己收了,倒显得他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了,他可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

    “谢谢老板!”小慧和两个姑娘开心得不得了,急着去瓜分盒子里的好东西去了。

    他托着腮帮,端起茶杯,连忙对坐下来歇脚的车夫说道:“张大哥,明天你帮我去买顶进口的呢子帽,等后天送到藤田那里去当做是回礼,要灰色的。”藤田也比较爱灰色系的东西,大衣,西服也都是偏灰的,送礼要投其所好么,况且那家伙穿灰色西服确实蛮精神的。

    “成,明天我去办。”老张觉着吴老板和那个日本人好像走得挺近的,大概是因为沈老板不在北京,寂寞难耐了吧?他自是知道主顾爱和男人睡觉,不过日本男人总是不太合适的。

    50新婚大喜染上晦气

    四月初,沈家上下都忙着为二少爷欢天喜地的筹备婚事,而只有一个人高兴不起来,那就是蓉芮。

    最近几天,她除了帮着照顾外甥女,就是躲在屋里写东西。

    她趴在写字台上怒着嘴唇,斜着肩膀,奋力的用钢笔在纸上描绘着一个充满了她臆想的故事,给《小说世界》期刊写的梗概和大纲她是这么介绍的:

    范二少爷是军阀之子,起先在北京城靠唱京剧自食其力的生活,他一直对老家的平凡女学生小梅情有独钟,并暗暗发誓成为全国红角儿的时候便会风风光光的迎娶小梅,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范家大少爷随父征战阵亡,范老先生就将远在京城的二少爷绑了回去,要求他不再唱戏,强迫其参军,还要娶个素未蒙面门当户对的陌生女子为妻,可怜有情人终不能相爱相守,范二少爷郁郁寡欢,想要冲破家庭的束缚和心爱的姑娘小梅私奔……

    她把人物介绍和大纲写完,就冷冷一笑,下面才开始写正文,她会把这本书写得比《金粉世家》更精彩的,因为这是她创造出来的自己和钺之哥哥的二人世界,至于那个未来的二少奶奶她才不会买帐呢!

    “荣芮,出来一下,给姐帮个忙。”红霞敲敲妹妹的房门,手里提着几个红灯笼,打算把楼下的客厅妆点得喜气一些。

    “来了。”她连忙把稿纸收到抽屉里,快走几步给姐姐打开了门。

    红霞笑盈盈的说:“走,帮姐和王妈把灯笼挂上去。”

    “您自己去不就成了,我要读书呢。”她不想参合任何与婚礼有关的任何事宜,还不如让她去伺候瘫了的姐夫呢。

    红霞皱着眉低声说道:“你总躲在房里不出来可不成,咱们毕竟是寄人篱下,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

    “哦,知道了。”蓉芮只得关好门,跟着姐姐下了楼,刚好看到沈钺之坐在沙发上打电话,难得看到他脸上露出笑脸。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二少爷身上,全然忘了自己的使命。

    沈钺之正和吴璧凌通话呢,听说戏班子里的人给他寄来了贺礼,他很高兴,又打趣的问:“你和青莲处的好么?”他不在京城,璧凌必然会找新的相好了。

    吴老板站在电话前,叹了口气:“还好吧……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人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自然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钺之笑着点头:“呵呵,既然知道就说吧。”

    “算有了吧。”他说的自然是藤田修二,至少他对此人的外貌,涵养和体力技术都相当满意。

    “恭喜,能被你看上的绝不是等闲之辈,有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他讲的都是肺腑之言,吴老板是他多年的好友(床上伴侣),对方是很需要被男人呵护的,且没有人恭维便会“枯萎”的类型。

    “少说酸话,你和福来怎么样了?”上次他遵照这位的命令转发了信件,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书信往来。

    “每星期都会写信,只是不能见面很是郁闷。”其实他是有些失落的,福来上次来信说他和大婶要搬去乡下休养,要明年春节才能回广州,这期间大概不会每个星期都能及时回信了,更重要的是在字里行间他完全看不到福来对自己的思念之情,好像他们根本就只是好友一般。

    “不见面总会淡了的,你要是真喜欢他就抽时间去趟广州,好了,不聊了,我们送的贺礼三四天就能到了,就不赶过去喝你喜酒了,大家会正忙着排演《拜月亭》呢,不说了,再见!”他挂了电话,付了花费之后便抬眼望了望电话所里的绿色挂钟已经五点钟了,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了,晚上他还要唱一会儿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藤田那家伙该从天津回来了吧?

    沈钺之也放下了电话,扭过了头,这才发现大嫂和蓉芮正吩咐老妈子们在客厅里挂红灯笼和大红绸,顿时叹了口气!

    蓉芮这才转过身假装整理篮子里的红绸,实际上却在琢磨刚才二少爷说的话,莫非钺之哥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人还在北京或是其他的地方?她怎么从来没听别人说过,既然有了心上人又为何不娶对方,非要和那个姓吴的女人结婚,莫非在京城的相好是个戏子?这就难怪沈老爷子和大太太不乐意了,虽说二太太也是伶人出身,可毕竟跟着沈老爷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必定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她垂下头,下意识的扯着手里的红绸,她唯有在小说的世界中才能和钺之哥哥长相厮守么?

    三天后,婚礼热热闹闹在奉天的沈家宅内举行了,城内的士绅,富商和军中要人都来道贺,将原本宽敞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的,沙发茶几和其他摆设都撤到了楼上,楼下成了婚宴的举办之处,放眼望去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头戴凤冠,身披嫁衣的漂亮二少奶奶和帅气的新郎沈钺之在宾客们面前向双方父母行了三拜之礼,随后又在众人的祝福下喝了交杯酒。

    就在大家伙都向两人道贺的时候,蓉芮却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盯着吴叶岚的一举一动,嫉妒已经把她整个人点燃了,所有的人都在夸赞新娘子实在是漂亮,气质高雅,和二少爷十分般配。

    她却打算把小说里的二少奶奶描写成一个靠化妆打扮遮掩丑态的胖女人,而且还贪财没念过啥书。

    “吴小姐是师范毕业,文化高,一定能和钺之好好过日子的。”红霞赞道,她却为躺在床上的丈夫难过,原本这么高兴的喜事也应让剑华来参加的,可他却只能独自呆在房间里听着楼下宾客们的喧闹。

    蓉芮没吭声,转头对姐姐说:“我有点儿累了,先回去休息。”

    这时,外甥女却缠住了她:“姨妈,你带我去楼上玩儿吧?”她不喜欢外面吵吵嚷嚷的环境,只想让姨妈给自己讲故事听。

    “行。”她带着外甥女上了楼,红霞又呆了一会儿也回去照顾丈夫了。

    她打开门的时候,剑华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比起刚回到奉天之时,他看起来精神状况大有改善,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脖子和肩膀依然有了些知觉,大夫说或许以后依然不能走路,但至少坐起来还是大有希望的。

    “楼下很热闹么。”他说道,今早钺之去接媳妇之前先来他这里坐了一会儿,他觉得弟弟今天特别英俊。

    “是啊,来了好多客人,只希望他们早点生个孩子。”她帮丈夫翻了个身,擦了擦后背的汗。

    说道这儿,剑华也表示赞同:“这可是沈家最重要的事了。”只是弟弟和弟媳不是恋爱结合,因此还需要相处一段才能真正和睦呢。

    “说的是!”她坐到床头,握住了丈夫毫无知觉的手,虽然剑华今后可能还是只能依赖她照顾,但只要他活着,自己就很安心,她不想今后独自拉扯女儿,只要丈夫还在身边,她总是有活下去的勇气的!

    酒席过后,沈钺之就和妻子叶岚入了洞房。

    两人在床头呆坐了一会儿,他才尴尬的说道:“咱们睡吧。”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福来笑得憨直的面庞,他第一次把对方抱在身下尽情“欺负”,以及吻着福来的感觉冲击着心房,他从不知自己也会为一个人用情至深的。

    她摘下凤冠放到桌上,羞涩的回身答道:“……我帮你端热水过来洗漱。”

    “好。”他觉得两人就像住在一间旅店内的主人和客人,明明认识才一月却转眼间成了夫妻,果然是他破罐破摔,懒得再和父亲争辩了?果然是他成熟了,脆弱了,胆小了,考虑得越来越多了吧?但他总要有妻子,总要有孩子的,早早的如了父母亲人的愿为好,这样他就可以在众人面前扮演“孝子”了。

    等妻子进了卧房之后,他就洗了脸,泡了脚,叶岚在旁边把他伺候得很周到,待床帐合上,关了灯后,他就帮新婚的媳妇除去了衣衫。但脑子里还是会出现福来的样貌,他只得锁著眉,硬着头皮俯下了身……

    深钺之的房间一边挨着大哥和嫂子的卧房,一边则是书房,就在他和妻子洞房之时,趴在书房的墙根儿下偷听的蓉芮可是要被活活气死了。

    虽然她只能靠贴着墙根儿听到一点点轻微的动静,但这声音也足以让她妒火中烧,对二少奶奶充满恨意了!

    她咬牙切齿的离开书房,回了自己的屋子,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只棕色的小木头人,在那木人的背后用钢笔写下了吴叶岚三个字,随后就翻出剪刀,狠狠的往木头人身上不断的戳着。

    “让你和我抢钺之哥哥,扎死你……老女人!”她觉得自己比对方年轻,文化学识又相当,为何沈家就选了吴叶岚而单单忘了她呢?她有哪里差劲了,更何况她的姐姐红霞为沈家不辞辛苦的伺候姐夫,又有谁真心的为姐姐着想了,她越想越恼火,越愤恨,巴不得亲手弄死二少奶奶!

    51福来喜得贵子天禹

    第四天的傍晚,藤田修二就来戏院后台亲自拜访吴璧凌了,他头上戴着的礼帽正是昨天收到的回礼。

    原本正打算回家的吴老板看到他干净整洁的样子之前的抱怨也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让跟班的给日本人泡茶,随后就把班子里的人给打发走了,当然,明天依然要照常排戏的。

    两人坐在安静的大屋子里相对喝茶。

    璧凌才垂着眼皮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修二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在南满铁路等着接货物,然后又去了趟天津谈生意,刚好把手里的货卖掉了一半,算是小赚一笔。”

    “哦我还以为你又去哪里逍遥快活了呢。”他浅浅一笑,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生意人当然要以赚钱为主,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他不是也总把京剧摆在首位么。

    藤田赶忙紧张的摇头:“我对您是很认真的,只是我必须以生意为先,没有尽早和您辞行的确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他有些后悔,走之前再怎么也应该和璧凌讲清楚的,结果差点闹出误会,真是得不偿失。

    吴老板挑起没笑着说:“我知道了更何况咱们也必要讲这么多虚头八脑的,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好,我请您吃烤鸭吧?”他问道,看样子他还没被璧凌讨厌,以后说不定还能再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吃点清淡的好了,我找地方,走吧。”他说完就披上了白色的大衣和日本男人并肩走出了戏院的后台,来到了有些寂寥的胡同里,因为受到最近事件的影响,很多人都不敢出来乱逛了,生怕枪炮不长眼误伤了群众。

    两人到了胡同口,刚好有辆洋车不长眼的冲了过来,藤田修二连忙将“美人儿”抓进怀中,闪到了一边。

    吴璧凌这才回过神,他抬眼望着日本男人的脸,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道:“谢谢!”

    搂着璧凌肩膀的藤田低头凝视他勾人的桃花眼,柔声道:“这是我应当做的,您没事就好。”只可惜这个人有了妻室,要不他一定要将吴璧凌“金屋藏娇”,好好的疼爱呵护的。

    但吴老板毕竟是个风月好手,他见过男人的殷勤,当年那个军阀追求自己的时候要比藤田修二更花心思,每次见面必然赠送贵重的礼物,甚至还给他置了一处产业,就是现在吴家所住的宅子。但是他其实都不太看中这些的,他只想找个知冷知热,可心的男人为伴,以前他认为那个是沈钺之,但他发现那只是错觉,沈公子只把自己当成能一起睡觉的挚友,而非可以互诉衷肠的情人,或许这个藤田修二可以?但他已然不能轻易相信人了,因为男人之间的关系总会有终结的那天,到时候各奔东西,忙着养家糊口,飞黄腾达,就像他和钺之一样。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能看得上的男人了,且和这家伙相处一段再说吧?他轻轻推开藤田修二,扭过脸问:“一会儿到你那里坐坐?”

    “当然可以。”他受宠若惊的答道,可今晚估计璧凌不会和自己过夜的,因为人家毕竟有年轻的妻子在家里守着,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开心,他也曾听说有人为追求吴老板一掷千金包场三天,但却连人家的手都没碰到,而他呢只不过是因为赶上了好机会,若是没有周先生的堂会,他现在恐怕也只是个坐在台下的普通戏迷罢了。

    进入五月,搬到中山乡下的佟福来,母亲和赵耀辰已经适应了乡村的生活,这里虽然没有五光十色的商店,餐馆,也没有车水马龙的热闹街道,却有着清新的空气和优美的山水。

    他们住的小院子围墙很高,是个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古厝,主人因为去南洋经商因此拜托有人出租,刚好那个友人认识赵耀辰,所以就顺理成章的租了一整年,只是为了不让少爷的事情透露出去,佟老太太要亲自料理家事了,不过她却乐呵呵的,比住在公寓里的时候还要开心,甚至还在院子里养了几只母**,每天都拿新鲜的**蛋给福来弄了吃,说是自家养的**才放心,才够营养。

    而福来的肚子也渐渐的大了,入秋之后甚至要穿很宽松的衣服才敢偶尔出门溜达溜达,这还生怕被人怀疑,没一会儿就匆忙和母亲回到家中,无奈的只好坐在院中仰望星空,但他却觉得只要孩子平平安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洋医生说预产期是十二月初,但到了十月三十号的深夜,福来就被一阵剧烈的腹痛弄醒了。

    佟老太太听到儿子的□声,赶忙跑进来问道:“福来,肚子痛么?”

    “娘我底下流了好多水。”他有些木讷的说,嘴唇发白,浑身发抖,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怕是孩子出了啥问题,可肚子却依然抽痛不已,想起来却没有力气动弹。

    “羊水破了,耀辰,赶紧开车去,福来要生了。”她惊恐万分,连忙拿来毛巾给儿子擦汗,手忙脚乱的帮他穿衣服。

    赵耀辰一嗓子就让老太太喊醒了,他连忙穿好衣服奔出房门,来到后院开车子。

    这时候,佟春燕也扶着二少爷出了门,慢慢的坐进了车里。

    耀辰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观望福来痛苦的神情,生孩子的确是件苦差,他越发觉得少爷可怜了,到底是哪个男人干了这么混账的事啊?此时,他忽然想起福来经常给奉天的沈老板写信的事,莫非孩子的父亲是那个招蜂引蝶的沈钺之?

    他不禁咬咬牙,若真是那家伙他见面的时候肯定要揍此人一顿,无论对方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让少爷独自受这份儿活罪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便到了医院,医生护士齐出动,将佟福来推进了手术室。

    而老太太和赵耀辰则坐在走廊里等候,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