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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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藤田送贺礼表心意

    正在两人坐在房内为局势踌躇之时,昨夜醉卧洞房的吴璧凌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睡着的媳妇青莲,顿时觉得有些别扭,连忙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匆忙洗漱了一番,这才狼狈的逃出了新房,来到了院子里。

    刚穿过走廊的时候,老李头儿便提着一份装在漆木盒内的贺礼走了过来,对他说道:“少爷,有位叫藤田的日本人给您送来的贺礼。”

    “哦,他人呢?”通过上次的谈话他倒是觉得那个日本人并不是那么讨人厌了,但昨天的婚礼他倒是没请对方过来,这似乎有些失礼,可礼物是断然不能退回去的。

    “走了,而且很匆忙,我还想留他喝茶呢,他说有要是在身,您去东屋用饭吧,太太和老爷还没起呢。”说完老李头儿就将礼物和贺贴交给少爷去打扫院子了,婚礼过后留下满室狼藉他和老妈子得收拾好半天呢。

    吴璧凌提着礼物,慢慢的向东屋走去,边走边看手中的贺贴:

    吴老板:

    在下藤田修二闻听您今日大喜,于是特来送一份薄礼。

    但出于各种因素,我还是不便打扰您新婚之喜的,虽说成家立业是每个男儿的分内之事,但我总觉着先生这种犹如仙子一般的人只应被人仰视,远远的欣赏,那些地上的凡夫俗子是配不上先生的,我这么说确实太过猖狂了,但先生给我的感觉就是美得一尘不染的荷花,即便出淤泥也会不染片丝尘埃。

    在下愿做先生的戏迷,甚至妄想做您的知己,即便我们只可书信往来,而不能总在一起促膝长谈,我也颇为知足了……

    虽然信件的内容看了不免让人起**皮疙瘩,但吴璧凌还是很开心,他算是多了个铁杆戏迷,且这个戏迷还是日本人。他也听说今年春天小杨月楼也要赴日演出了,这是继梅先生之后的第二个男旦赴日演戏,他也想过这些,并在一直寻找机会,所以维系好每个戏迷是至关重要的。

    考虑再三,他吃了早饭后,就到书房里研好墨,给藤田修二写了封较为妥当的回信:

    藤田先生:

    十分感谢您送来的贺礼,但遗憾的却是我起床时您已经离开了,这便是我的失礼!

    我深知您几乎场场不落的听了《白蛇传》,您对京剧的热爱令我感动,作为一个东洋人能如此了解中国文化,如此喜欢我演的戏,只言片语是无法表达我内心谢意的,改日定当请您喝茶……

    他拿起信反复的看了几遍,书信上用的是娟秀的行书,他对自己的一笔字还是颇为满意的,当年父亲专门找过私塾先生来教自己,写不好就要打手板,他可是怕得要死!但学戏的时候他挨得打却更多,曾经有一次他偷懒傍晚不练功,就让父亲打得屁股开花,要不是母亲拦着,估计会一两月没法子下床的。

    现在父母对他管教就松多了,除了结婚这件事催了很多次之外,他和谁来往,去哪里睡觉几乎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戏班子的事父亲还是偶尔过问的。现在父亲已然不唱戏了,但还在收徒弟,有时也会来戏院走走。

    他把书信封好,就出了书房将信交给了老李头儿,还叮嘱道:“您把这封信下午之前送到这个地址去,我给您车费。”说完还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塞到了老人手中。

    “好,等我打扫完院子就去……少奶奶醒了,等您去给老爷夫人敬茶呢。”他说道,话音刚落,少奶奶青莲就从后院走到了廊前。

    吴璧凌有些乱了方寸,他马上来到妻子跟前礼貌的说:“咱们走吧,爹妈都等着呢。”等回了屋子再和青莲道歉吧,昨晚他醉得不醒人事,根本就没和人家圆房,今晚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殷勤万分的对待她,就算是装也得装得像点儿,万万不能让媳妇儿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虽说男旦这行当“兔儿爷”为数不少,但每个人都有家事的,都是私底下暗中来往,多数是为了和有钱人应酬,也有他这样乐在其中的。

    青莲很羞涩的应道:“嗯。”就跟着丈夫往前院的客厅走去了,她要给公婆奉茶,还要改口叫二老“爹和娘”了。

    吴璧凌和妻子迈进客厅的大门,爹和娘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小两口。

    青莲欠欠身,微垂眼帘说道:“媳妇拜见爹,拜见娘。”

    笑起来更像是个白胖老太太的吴先生说道:“青莲,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和我们讲。”

    干瘦的吴老太太也说道:“嗯,老爷说的是,璧凌你往后可要好好的对青莲,不能欺负她哦。”

    “是,娘。”他嘴上答应,但心里却在烦恼,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对得起妻子?他觉着不找女人这点儿,自己倒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

    此时,老妈子端过两碗茶,青莲就先后给公公婆婆奉茶,举止落落大方,看起来端庄娴熟,就连站在一旁的吴璧凌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尽管他对女人真的毫无兴趣,但爹妈给他找的老婆确实是百里挑一。

    媳妇儿奉完茶后,吴老太太就给青莲包了红包,还特别叮嘱了一句:“来年希望咱们吴家三代同堂,我们可是盼着早点儿抱孙子呢。”

    新媳妇儿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吭声。

    作为丈夫的吴璧凌只得笑得很勉强的说道:“娘,此事不能太急了,我们才刚成亲呢。”都没洞房哪里来的孙子?他虽然是只兔子,但总也得和配偶“吭哧”出一窝儿小的来,这是他身为人子的义务。

    吴老先生也点头道:“是,璧凌说的对,你就是太心急了,你们歇着吧,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他其实多少知道儿子的癖好,所以婚礼之时还是有些担心的,但现在看来两人还算相处融洽,反正夫妻的感情是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要慢慢来。他希望璧凌能早日摆脱断袖之癖,体会到妻子的温柔细腻之情。反正,他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相信儿子也能趟过这道坎儿。

    “那我们就歇着去了。”璧凌说罢,就和青莲转身出去了。

    来到走廊的时候他才低声对妻子说:“昨晚对不住你了,我喝太多了。”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洞房之夜错过了也没什么,往后他们还要在一起相伴几十年呢,她虽然有点儿害怕,但内心更多的却是新娘子羞涩的期盼。

    33小酌过后吐露真情

    下午,沈钺之便给家里发了个电报,询问父亲和大哥以及家人是否平安,他估摸着明天差不多就应该有回复了。回到院儿里的时候忽然看到那天和佟先生一起的赵副官正在西屋里和福来,老太太说话,只是今天此人穿了便服而已。

    看到沈老板进门,赵耀辰赶忙出来问候:“沈先生,打扰了。”

    “不必客气,佟先生呢?”他很纳闷。

    赵耀辰答道:“佟先生赶回广州了,他有要事在身,我来安排老太太和福来去广州的事。”

    钺之这才点头:“哦,你们何时动身?”

    “两天后。”他答道。

    听到这话沈老板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两天后福来就离开北京了,可他们还没亲热够呢,他笑得很不自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正好这几天我不是太忙,不用每天去戏园子的。”

    “好,那就烦劳您再照顾老太太和少爷两天了,我刚好要去采购些东西带回广州去,到汉口我们还得转车才能到广州,一路上的吃的用的都要预备好,老太太身体弱,佟先生叮嘱我去同仁堂多开些药带过去。”先生其实是赶回广州去参加紧急会议了,和孙传芳的谈判终无结果,东北三省又闹**,冯玉祥决定支持国民军,因此政府方面还是决定三月一过就要坚决的开始北伐,将盘踞于北方的军阀们一举消灭,此次北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能不负众望,取得最后胜利的。

    沈钺之想起上次给福来开的方子便说道:“你们少爷的身子也弱,我上次带他去开过一副方子,你也带上吧,走之前我交给他,您一定要叮嘱他按时吃药。”

    赵耀辰连忙点头:“沈老板您对少爷真是太照顾了,我已经退伍了,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二少爷和老太太,待到了广州还要给少爷补习文化的。”这是佟先生交给他的新任务,等福来少爷上了军校他再参加国民军,现在一切都以二少爷为主。

    “补习文化?”钺之有些不解,福来不仅识字,而且会算账,莫非佟先生还要送福来去留洋么?

    赵耀辰耐心的解释:“佟先生要送福来少爷去黄埔军校,不过少爷之前没有念过学堂,文化上要差一些,所以先生就让我来做少爷的老师,给他补习文化,赵某虽然不才,没喝过洋墨水,但也是中学文凭。”

    他爽朗的一笑:“赵先生不要谦虚。”话刚说到这儿,佟福来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有些愁怨的望着他,大概是在为了两天后的分别而伤心!

    “沈老板,明天我能不能跟您去趟戏园子?”福来用温和的口吻问。

    “行,咱两下午三点坐车过去。”他以为福来要来听自己唱《穆家寨》呢,但实际上人家却是另有目的。

    车夫听到沈钺之答应就说道:“我先进屋帮我娘收拾东西了,等晚上我请您喝酒。”他得找个机会和小慧道别,上次伤了人家的心,他不能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好。”沈钺之压根儿没心情喝酒,他只想趁这两天多和福来同床共枕,以慰藉日后袭来的相思之苦,现在他就开始为此忧愁不已了。

    傍晚,赵耀辰离开之后,佟春燕和儿子便把东西都收拾打包了,只等着出发的那天一起拉到车站去。

    福来和母亲说要同沈老板出去喝酒,就穿好棉衣推开了北屋的房门,却看到钺之正坐在椅子上闷闷的抽洋烟。

    “怎么?”他抬头看车夫,却笑得不怎么自然。

    “我想请您去喝酒。”他局促不安的说道,僵硬的站在对方面前不肯坐下。

    “酒,我这里有,咱们就在家里喝得了,晚上我要抱你上炕。”他很大方的说,并不容此人反对。

    佟福来听他这么说,便坐了下来,垂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快走,可是听赵先生说,爹要我们赶紧离开北京,他说这里可能会不安全的。”

    “你爹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我去拿酒。”沈钺之说完这话,就来到柜子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坛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放到了桌上。

    福来笑笑“有酒有菜才好,我去弄两凉菜吧?”说完就走出门,进了厨房。

    “成,我还没尝过你手艺呢。”钺之又找出杯子,只等着福来做好下酒菜一起享用。

    不一会儿,佟福来便端着一盘糖醋口的凉拌白菜,油炸花生米,和中午剩下的肘子肉回到了北屋,摆上了桌儿。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钺之便给他倒满了酒,桂花陈酿不是那么容易上头的,劲儿小,他也希望不要让酒力破坏了美好的夜晚,毕竟酒后的“节目”才是重头戏。

    “到了那边要常给我写信,地址你记下了吧?”钺之端着酒杯愁眉苦脸的说,就算是再缺心少肺,但面对和相好之人的离别也还是会不免伤心的。

    福来点头称是:“记下了,我们住的地方还在安排,娘说不和爹住在一起,所以赵先生要带我们去广州找房子。”

    钺之对车夫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就放下酒杯继续叮嘱:“到了广州要是不适应的,随时可以回来……我不是说你到了那边会过得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怎么好意思直接和这个人说让人家留下来别走,留在北京呢,他能给福来何种承诺,他本来就是吝惜山盟海誓的人啊。

    车夫憨直的笑着,喝了口酒:“我懂您的意思,虽然我不精明,但我会留心的。”

    “嗯,我听说你有哥哥,姐姐,要想办法和他们相处好,能不能在家里立足和他们有很大的关系,莫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为了争家产来的。”在这件事上他就撇的很清,即便是离开家的时候也没拿父亲半毛钱,当然母亲是偷偷给了他一些的。

    福来把双手放在桌面上,禁不住问道:“嗯,我知道,我诚心诚意的待人,不要家产便是。”

    “别,你不能这么说,待人厚道是你的优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生逢乱世,人心叵测,尤其是嫉妒之心那可是害人的利器,不管你和他们是何种关系,老刘撞你脚踝的那次不就是么,这还算轻的呢,你需记住。”他觉着福来实在是太老实了,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要让人欺负吃亏的。

    佟福来却笑着点头:“您说的是,但我觉着只要真心实意的对别人,人家便也能善待你的,就像您对我一样。”他当然念沈钺之的好了,可却没侧面想想,要是自己真的是个姑娘,可是吃了大亏的,被某人夺了处子之身,一而再再而三的抱进被窝,呵呵,这也就是男人才会如此不在乎的。

    沈老板哭笑不得,他托着下巴轻声问:“你觉着我对你好?”

    车夫愣愣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沈钺之又喝了口酒,然后才带着一丝笑意自问自答:“你还真把自个儿当爷们了,别人对你好也不能好到和他睡觉哦,我可想当你唯一的男人呢。”他倒是不排斥福来和女人睡,但男人就不行了,不过人家就要离开北京,不受自己控制了,他还如何约束福来呢?再说此人也没这个必要遵守哦!

    福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闷声答道:“我没勇气让其他人见我的丑态,我生成这样您不嫌弃我,还对……。”他话没说完,就让沈老板抓住了手,放在了胸口上。

    “……我喜欢,你的身子和你的人我是真的喜欢!”他觉着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可也才两杯下肚啊,但再这么逃避就太虚伪了。

    佟福来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尽管和他说情话的不是水灵灵的大闺女而是个堂堂的男人,他也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羞涩的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您这么说一定是安慰我,不过我打心眼里高兴,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和我说过这种话呢。”

    沈钺之撇撇嘴,叹息着:“我平实说话确实不着四六儿,但我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北京看您的。”他实实在在的说,眼瞳里的沈老板依然英俊不凡,风流倜傥,即便是过上十年八年也会是男男女女打破了头都要抢到手的目标。

    或许他们的分别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无奈,就算再情投意合也不能够地久天长,更确切的说这只不过是即兴而来的“露水姻缘”罢了,情话说多了反而会伤人太深!

    钺之抓起他结了老茧的手轻轻亲了一口,随后才道:“别忘了你说的话!”今夜他一定会倍加珍惜这美妙的**的。

    34小慧泪湿福来衣衫

    第二天中午,刚起床的沈老板就收到了一封母亲发来的电报,将家里的近况用简短的语句告之:

    近日剑华重伤于家休养恐会瘫痪,你父安然无恙,家中忙乱,盼钺之早归……

    他放下电报顿时就僵住了,大哥受重伤恐怕还会瘫痪?身材魁伟,性格爽朗的大哥若是真的成了瘫子,大嫂和小侄女将来就可怜了!此事一出,他是必然要回去的,等福来和佟大婶去了广州他就立刻动身。

    此时,坐在床头看报纸的佟福来问道:“您家里有事吧?”对方的表情无比凝重。

    “我大哥受重伤了,我母亲说他可能会瘫,等送你和大婶上火车,我便回奉天,大概要半月才能返回。”他放下电报,就走进里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后天去火车站的时候就把回奉天的票买了。

    福来连忙关切的说:“你应该早点儿回去,不用送我们,这可是急事。”

    沈钺之摇头,拧着眉道:“不差这两天的,奉天有很多不错的洋大夫,能给好好治疗的。”

    “哦,那便好……要不是我脚还有毛病,就可以拉车送您去戏院了,我的车就放在您这里,日后雇个可靠的人给您拉车就好。”他现在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职业,还很舍不得他的这辆洋车,但他这辈子估计都没办法再拉车了。

    沈钺之苦笑着:“福来,你以后再也不用靠拉车维生了,这其实是好事,还是说你真的特别喜欢当车夫?”

    他挠挠头,憨笑着:“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个养家糊口的营生罢了,但是我真的喜欢给您拉车。”这好像很没出息,可却是他的肺腑之言。

    沈老板怜爱的把他拽到怀里,抚摸着他的背:“你要是乐意,等改明儿回了北京再给我拉车,我帮你好好的保养车子,等你回来的时候,肯定和新的一样。”

    福来听到这话就高兴的笑了,他靠在钺之的怀中提醒道:“差不多该去戏园子了,我换身干净衣服,您等我一会儿。”说完便轻轻推开对方,站起了身。

    沈钺之点点头,他打算明天去拍个电报告诉母亲过两天他就回奉天的消息,今天刚好要去戏班子和小慧老王他们交代一下,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样他才能放心。

    下午三点多,沈钺之和佟福来到了庆乐戏院,按之前的安排今天是要演《穆家寨》的,但他至少要在奉天呆半个月,这段时间的戏还得烦劳小慧和璧凌照应了,但璧凌大婚还在家中和老婆甜蜜,他怕小慧一个人难以撑起台面来,真是烦恼不已。

    沈钺之坐下来画脸,换行头的时候,福来便来到了已经上完妆的小慧身边,带着一抹笑容问:“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姑娘放下镜子,低着头问:“你想说啥?”

    “我后天就要去广州了,想和你道个别。”他说话的时候,另一边的沈钺之却在竖着耳朵偷听。

    小慧这才起身小声说道:“我们去后边聊吧。”这些日子她前后细思量,觉着上次自己做的事有欠妥当,她太急了,这会把老实巴交的福来吓到的。

    两人下了楼梯,来到走廊内,她才摆弄着衣角问:“佟大哥怎么突然要去广州了?”

    “我爹要送我去军校。”他答道,现在是一月份,没有生火的走廊里有几分寒冷,喘气都会喷出白色的哈气。

    小慧摸了摸发辫,扬起脸问:“你不拉车了,当兵打仗可是很危险的,你还没娶亲呢。”

    他爽朗的笑了:“不碍事,我只是先去军校而已,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我送你件东西。”他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翠色的兔子玉坠,递到了姑娘手中。

    这只小兔子比鼻烟壶略小,静静的趴在她手心中,雕工细致,看起来活泼可爱,她不禁笑着:“你还蛮会挑东西的。”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儿,但她真的很喜欢,可送礼物的人却要远走异地了,想到这儿她就一阵阵的伤感!

    “留着做个念想吧,我能认你当妹子么?”他斗胆问,只怕人家姑娘不答应。

    小慧把玉坠收好,白了他一眼:“谁稀罕做你妹妹!”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之间没可能了,她顿时很失落。

    福来挠挠头,难看的说:“哦……没关系,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今后我就把你当成亲妹子来待。”

    “要你做哥哥又啥用,你都不在北京,能照顾到我么?”她鼓着小腮帮问,眼前的人绝对是个靠得住的好男人,但她又深感配不上人家。

    他也觉着自己说了大话,但随即又道:“你说的是,我不在北京没办法照顾你,但要是有朝一日你需要我帮忙,我定当尽力而为。”恐怕也只有这么说了吧,小慧戏唱得好,人又漂亮,日后一定能嫁个好男人,恐怕不会劳他出力的。

    小慧听到他的话,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她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便抓住了他的胳膊,难过的问:“你还回北京么?”

    他点头:“有机会当然要回来的。”他放不下的人太多了,师傅师娘,面前的姑娘,还有沈老板沈钺之。

    她便忍不住掉下泪水来了,情难自控的抱住了车夫的肩膀,靠在他的胸前捂住嘴轻声抽噎。

    佟福来虽然不是沈钺之那种老练的浪子,但却因为身子特殊而有着女性的细腻和温存,他连忙搂住小慧,柔声道:“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妹妹可要提防那个姓周的,别让他占了便宜,要是遇到忠厚老实又重情义的男人就嫁了吧,靠唱戏维生老爷们来做到无所谓,但女人就太过辛苦了,我只希望妹妹将来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不再为一日三餐奔波。”

    小慧抹着眼泪:“你太坏了……明明就是不想要我,还竟说好话。”

    他轻抚姑娘的肩膀,无比温和的说道:“我生若浮萍,不敢耽误你的终身。”他现在都还不清楚未来会是咋样的,怎敢轻易的向姑娘许下承诺呢?

    她摇头道:“听说当兵也很辛苦,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别冲在最前面,保命要紧。”

    佟福来“呵呵”的笑了:“我爹是参谋,他让我以后跟在他身边,应该不会让我上前线的,不必担心!”但这都是他的猜想,实际情况现在还未明朗。

    她转悲为喜,擦干眼泪说道:“那就好,佟大哥是个好人,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放开手,继而说道:“小慧你是个好姑娘,也一定会有好姻缘的。”

    她却撅着嘴说:“佟大哥你要娶个贤惠漂亮的嫂子哦。”

    “我尽力。”他还没想这么远,眼下更应该考虑的是到了广州之后如何同哥哥姐姐好生相处,跟着赵先生学些文化,早日考入黄埔军校。

    傍晚,《穆家寨》开演后,福来照样还是在一楼的柱子旁站着听戏,台上的人演出的穆桂英雌雄难辨,巾帼不让须眉,唱腔时而嘹亮时而温婉,舞弄红缨枪的飒爽英姿,爱煞众人!

    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舞台,将那沈钺之表演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一字一句都看在眼内,记在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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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正旦俗称“青衣”,因所扮演的角色常穿青色褶子而得名。主要扮演庄重的青年、中年妇女,表演特点是以唱功为主,动作幅度较小.行动比较稳重。念韵白,唱功繁重。如《三击掌》中的王宝钏、《二进宫》中的李艳妃、《桑园会》中的罗敷女等。

    35无可奈何被迫分离

    星期三,沈钺之便送福来,佟大婶和赵耀辰去火车站,在站台上他依然对坐在火车上的车夫说道:“一定要给我写信,到那边要多注意身体。”

    佟福来微微一笑,但心里却是酸溜溜的。

    “嗯,等我们住的地方稳定后我就给您写信。”他的喉咙发酸,声音也极尽哽咽。

    钺之平静的点头:“好,佟大婶,赵先生你们也保重!”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汽笛的嗡鸣声,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当车子“咔嚓咔嚓”的向前移动之时,福来的眼眶红了,他赶忙扭过脸靠在了窗边,假装拿起了报纸,实则却一直再忍着就要掉下的泪水。

    佟老太太察觉到了儿子的神情便起身拿着水杯去泡茶了,她心里却在想前天一早的事儿,那天她起床的时候看到福来没在外屋躺着还以为这孩子去何师傅家了,但来到院子里打水的时候却发现福来正和沈先生坐在客厅里说话,两人好像不太高兴,全都沉着脸。

    大概是儿子和沈先生很投缘吧,福来从小就是她一个人带大的,没体会过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这几个月在那个小院儿里他和沈钺之同出同入,肯定已经十分熟络了,她带着福来的这二十年中,经常搬家,因此儿子也没什么朋友,沈先生应该是福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所以福来才这么舍不得离开。

    沈钺之望着火车慢慢驶远,就扶扶礼帽,黯然神伤的离开了站台,向售票处走去,他买了张第二天去奉天的火车票,准备回家后再收拾一番,但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两天后,沈钺之就披着皮大衣提着一只旅行箱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奉天,上一次回来还是三年前的春节了,但他只在家呆了十天便匆忙返回了北京。

    相比起三年前来说,现在的奉天显得更加繁华了,越来越多的日本商人涌入奉天,在城内开商铺,贸易行做生意,大发中国人的横财。但也正因为东洋人和西洋人的投资才使奉天越来越发展得像个真正的城市了,繁华的闹市区耸立着各色洋味儿十足的建筑,银行,商店,西餐厅,杂货店应有尽有。

    沈家的宅院就位于陆军学堂的南面,这是一座乳白色的三层小洋楼,住了沈家上下七口人和三个老妈子,六个护院的仆从,这座房子是父亲在四年前委托俄国建筑师设计并修建的,洋楼前有个很大的广场,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铺着红色青砖的林荫道边种着梧桐树和枣树,在房前还专门栽上了常绿灌木。

    沈钺之刚走到铁栅栏门外的时候,看门的仆人老黄就惊喜的迎了出来,高兴的说道:“二少爷,您可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和太太说一声呢?”他连忙抢过了钺之手中的皮箱,带他进了门。

    看到头发花白的老黄,他就倍感亲切,老黄已经在沈家干了十来年,他还小的时候也是对方经常追在自己屁股后头伺候着。

    “没关系,我又不是不认识家,我大哥怎么样了?”他现在很难露出开心的表情,因为还不知道大哥的伤势如何。

    老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大少爷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就昏过去了,家里现在乱得很。”他也记着那个情景,大少爷从车上被抬下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纱布,虽然神智清醒,但却动也不能动了,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德国的洋大夫在家里住了半个月才走,现在还是会有两个护士轮流在床前看护,可他听太太说大少爷估计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沈钺之一看老黄的神色就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快走几步,跑进了家门。

    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的母亲,立刻上前问道:“妈我回来了,大娘和我哥在哪儿?”

    她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但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没有白发,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只是仔细看来有几似皱纹,五官漂亮精致,还把自己好的基因都传给了儿子钺之。

    范仙娥看到儿子,惊喜外分,她赶忙抱住了钺之伤感的说:“在楼上,你父亲刚出门,要晚上回来,他还催着我再给你发电报呢。”她这些日子也跟着大姐操心着急,但最急的还是丈夫,眼看着老大就这么瘫痪下去,沈家的香火不能没人延续啊,所以他才催着自己给钺之发电报的。

    沈钺之轻拍母亲的后背,耐心的劝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您别着急,我会帮着大妈照顾哥哥的。”

    “你快上去吧,我这两天都没睡好,得先去歇会。”她抹着眼泪,伤感的抬起头,眼中的儿子似乎比三年前成熟了几分,看起来越发的像个好男人了。

    “好,您歇着吧。”他说完就脱下大衣和帽子,快步上了楼,来到了大哥和嫂子的房门外。

    屋子的门敞开着,床上的男人正是大哥沈剑华,原本硬朗的身体就像个憋下去的皮囊一般僵硬的挺着,本来俊郎英气的脸庞现在看起来却蜡黄枯干,他眼神涣散的盯着天花板,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而坐在床边温柔贤惠的嫂子则在给他读报纸。

    “大哥!”他难过的喊道,赶忙跑到了这个人身边,握住了此人的手。

    “钺之,你可回来了!”嫂子放下报纸,悲伤的低下了头,她面色憔悴,原本端庄秀美的面庞也老了好几分一般,眼圈发黑,嘴唇苍白,就连头发也是随意盘上的,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细心的梳理。

    躺在床上的男人看到自己,就笑了笑,用很虚弱的声音说:“钺之!”现在沈家的担子都转移到弟弟身上了,他觉得很内疚,可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就连和老婆生孩子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干不了了。

    “嫂子,您辛苦了......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还不清楚大哥是怎么受伤的,母亲在电报里也没解释清楚。

    大哥苦苦的笑了,在巨流河和郭松龄的决战中,他不幸被炮弹击中,就这样成了残废,但老天爷却没拿走他的命,这虽然是幸运的但自己却成了家里人的负担,他就像根碍眼的刺一样,每天都躺在这里,让众人参观,他心里断然不好受,但却只能承受命运的残酷安排!

    36残障大哥了无生趣

    “被炮弹打中的!”他看似平静的答道,眼前又闪出了当时那可怕的画面,震天的炮火声“轰隆隆”的响彻云霄,大地在颤动,原本在河对岸的掩体后指挥作战的他成了叛军打击的主要目标之一,爆炸声响起之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全身巨痛难忍,足足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才被送回奉天的家中继续修养。

    沈钺之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道:“大哥......你不该跟着父亲打仗,你本应该做个文人。”大哥沈剑华以前很喜欢舞文弄墨,中学的时候就写得一手好文章,但为了支持父亲他就进了陆军学堂,留在军中做副官,以至于后来成了营长领兵打仗。

    沈剑华舒展开眉头笑了:“这都是我的命。”他也唯有认命了,但只因为他的残疾要把弟弟再拖入泥潭中,他就于心不忍了,看上去父亲是有这个意图的,至少会先让弟弟赶紧结婚生孩子,否则沈家就无后继之人了。

    “我就不信命!”沈钺之忍住悲伤,咬着后槽牙说,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和自己应有的命运抗争,如今也算是在北京的梨园行里站稳了脚,不仅能自食其力,还可以养活班子里的人了。

    嫂子红霞见小叔子有些激动便说道:“你们兄弟俩个聊着,我给你们泡茶去。”她说完就起身出了屋,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刚下楼便看到了亲妹妹蓉芮,她手里捧着一本张恨水的小说《金粉世家》,依然是低头看路,行色匆匆的样子,脸上少见笑容,梳的也是时下最流行的“三齐”,身材干瘪,没有女性的曲线可言,普普通通的五官,搭配细小的眯缝眼和黑框的镜片倒是相得益彰,身上的旗袍也是灰扑扑的深蓝色,和蓉芮的年龄明显不符。

    “姐,你干什么去?”她问道,姐姐这几天都在伺候姐夫,从早忙碌到晚,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小侄女也都是她在带着,她觉得姐姐好辛苦,当初还不如不嫁给姐夫呢。

    “给你姐夫和小叔泡茶,钺之从北京回来了。”她说完就匆忙下楼去了,小叔子进门连口热茶都没喝上是她照顾不周哦,虽然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若是她不坚持往后闺女小娴该怎么办?假如她倒下了,放弃了,丈夫便只会自暴自弃的。

    蓉芮一听到“钺之”回来的,迷茫的眼底即刻闪出光彩,她低下头微微一笑,便上楼去了,来到姐姐和姐夫房门口的时候,她便支了支眼镜,礼貌的说道:“哥哥,您回来了?”

    沈老板转过脸,朝李蓉芮一笑:“是,我刚到家,这段时间麻烦你受累了。”这姑娘还在念师范,平时就是个书呆子,每天扎在小说堆里出不来,虽说才十八,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她似乎并不着急,好像靠一堆堆的书就能获得满足一般。

    “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回屋看书去了,刚买的小说。”她有些羞涩的欠欠身,便脸红心跳的快步走到走廊的另一头,钻进了房门,关上门之后她就高兴的原地转了个圈儿,细声自语:“钺之哥哥回来了,太好了!”

    从七年前她和姐姐踏进沈家,她就喜欢上了二少爷,但她又自知相貌平平根本不可能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不过这却不妨碍她在每个晚上躺在床上对沈钺之进行各种臆想,甚至偶尔还会做害羞的春梦。

    昨晚她在老爷和太太的房门口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老爷的意思是想让二少爷回到奉天来继承家业,因为姐夫已经残废了,更不可能和姐姐再生孩子了,虽然这对姐姐来说很不公平,可她却能每天见到心爱的人,这也算是件好事吧。

    到了下午,身材略胖的沈夫人就从药铺回来了,她给剑华配了些调理的中药,让她听说钺之回来了,一直挂满愁怨的脸上总算是看到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发间隐约能看到银丝,虽说年轻时算不上美女,举手投足却很得体,气质不俗,沈太太本性赵,祖上是奉天本地的士绅,做药材生意,她和沈慕函算是父母给订的娃娃亲,结婚后两人还算感情融洽,连忙上楼来到了儿子的房间。

    “钺之,你可回来了,你爹天天都催着我和你娘给你发电报呢。”沈夫人望着眼前的年轻人,高兴不已,虽然钺之是仙娥生的,并不是她的亲生子,但也是沈家的血脉,现在沈家只有靠钺之传承下去了。

    “大妈,您憔悴多了!”沈钺之急忙起身,抓住了大妈的手,看样子她最近为大哥的事操碎了心。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她随后便望向病床上的儿子,每次看到剑华的时候都难过的要死,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或许将来儿子还能再站起来,至少不用每天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剑华用很微弱的声音问:“您去哪里了?”

    “我到药铺去了,刘大夫帮你开了两个房子,等晚上让周妈熬了给你喝,刘大夫说这是补阳气,固肾的。”她带着笑意说道,希望能让剑华开心一点儿,她不想每天都看到儿子苦着脸。

    但剑华却无奈的笑着:“其实您不用这么麻烦的。”

    站在一旁的沈钺之察觉到了大哥的沮丧和颓废之情,便立马劝道:“虽说西洋医生厉害,但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也不错,方子要坚持吃,哥,你可不能让大妈的心血白费啊。”毕竟是亲兄弟,他是很理解大哥的想法的,但越是在这种时刻,他就越发不能让大哥丧失生存的勇气。

    沈夫人也微笑着说道:“钺之说的是,刘大夫说只要坚持,状况一定能有改善的。”

    听到弟弟这么说,沈剑华只得“嗯”了一声,但他内心却是不情不愿的,他觉着这是浪费时间,白费力气,可又不好和母亲对着干。现在,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稍微动动的他,和死人又有何区别?

    傍晚,洗了澡之后沈钺之便躺在床上思量最近的事儿,他翻了好几个身,还是睡不着,可父亲还没回来,就算是他们父子关系紧张,他也还是要去问候的,而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作为儿子的他更加不能不闻不问,就算不需要他帮忙也要表达愿意出力的意愿啊!

    37父子谈话陷入僵局

    晚上八点多,一身戎装的沈慕函才从外面回来,他刚进门姨太太仙娥便亲自帮他拿过大衣和帽子。

    沈慕函体格健壮,肤色略有些发黄,虽然没有白头发,但额前却已经生出了一条条浅浅的沟壑,尤其是眉骨前端的皱纹更是明显,这都是经常为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事物烦心而烙下的痕迹。

    但性格果断决然的他是个不会轻易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