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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4 部分阅读(1/2)

    过了两日,忽然听见察院吩咐县里,做了几十面立枷,两个也有些慌了。王子嘉道:「章观不进监看我一看

    ,写字去骂他。」有挂枝儿为证:

    写情书写不尽,我冤魂帐;

    直直的,写几句,教他细细详。

    我死期已在十分上,早早来还得见,也算与你厚一场。

    若是几日里来迟也,切莫要身後将咱想。

    次日章观,只得到监里来望望,尚未叙话,忽传察院唤叁拙。王子嘉道:「若叁师父放了,我便有些生机。

    」叁拙随了府差候察院开门带进,察院不发一语,丢下十六根签来,喝打八十。叁拙禀道:「老爷容叁拙禀

    明一句话,就打死也不敢怨。说叁拙强奸幼女,奸尚未成。两朝律上,并不致死,还求老爷宽恩。」察院道

    :「我今月某日,私行到山,一老叁少妇人,到你山里来,轿夫亲口说,一乘女轿五钱。住了一夜,早起来

    接,又是五钱。又说叁师父只怕有一二百女人,受用过了,难道你还不该死!死有馀辜了。」叁拙道:「若

    如此说,老爷把个风流帽子,赏了叁拙,叁拙含笑入九泉了。」察院喝道:「着实打!」打了八十板,死而

    复苏,上了立枷,吩咐枷在阊门示众。唤人抬到黄鹂坊桥,又死而复苏。只为上司旨意,仍令抬到阊门门下

    ,枷了半日,黄昏气绝了,不在话下。

    且说王子嘉为有旧刑厅一案,在衙蠹名下有他过付名字,他就借景生情,书房用了手脚,申文察院,请发人

    去。又用了分上,暂保在外一日。收拾行李,一到家里,宾朋毕集。有的道:「江宁去了,直等按台去後回

    来,就见了身了。」有的道:「事完就回家躲着,又不是对头官司,有人出首,那个知道?」有的道:「毕

    竟且住江宁,我们替你看光景, 为上策。」这些话,又有细作打听,吹入上官耳朵里了。起更後察院传出

    批文来,批道:「王子嘉另案结。」本府忙拘王子嘉,仍旧发了监。

    是夜,王子嘉得了一梦,梦见叁拙笑盈盈走来道:「王兄,我在阊门等你,你快些来。」忽然惊觉浑身冷汗

    ,细思此梦不佳,大哭起来。监里人问了缘故,道:「兄不必虑!这叫做心记梦。事虽相近,僧俗不同。若

    把你与叁拙一样发落,前日一总提出去了。如何又剩下了你,况另案结叁字,还是未定之词。」王子嘉听了谢了。

    辰牌时候,察院放炮开门,忽见府差跑了下来道:「察院要王子嘉,快走!快走!」王子嘉这惊不小,一路

    哭了去。见了察院,磕头大哭道:「老爷饶了小的狗命,小的出去,做个好人。」察院道:「你出去,怎麽

    样做好人?」王子嘉道:「小的平日恶行,尽情改了。连妻子也不要,往杭州灵隐天竺,出家做和尚,老爷

    就如放生一般。」察院道:「打死了叁拙,又添你一个叁拙了。杭州清净法界,安你这叁拙不得,你说放生

    ,假如禽鱼,无害於人,人便放生。你如何教我放你,扯下去打!」也丢下十六根签,打了八十,上了立枷

    ,枷在阊门示众。王子嘉比叁拙,反觉硬峥,抬到阊门,还向人说:「我王子嘉是风流罪名,值得一死。」

    第叁日辰刻死了。未知後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十一回 鬼声自笑终当共泣 魅影人谴更伏天刑

    不寒不暖,无风无雨,秋色平分佳节;

    桂花蕊放夜凉生,小楼上朱 高揭。

    多愁多病,闲忧闲闷,绿鬓纷纷成雪;

    平生不作负心人,忍辜负连宵明月。

    《左调 寄鹊桥仙》

    提笔时,正值中秋将至,壮士尚且悲秋,何况老子。拈此一词,做个引头,这回说到叁拙、王子嘉,钟呜漏

    尽,酒阑人散的话,冷淡不好,浓艳不好,扯不得长,裁不得短,认不得真,调不得谎,招不得怨,撇不得

    情,丢不得前,留不得後,须是有收有放,有照有应,有承接,有结束, 不是时手,胡乱捉笔的。

    话说叁拙、王子嘉,几日里,被铁面御史相继枷死。虽然死了,还要报了官,直等官教领去烧埋, 许或亲

    或友,收拾抬去。叁拙 首,直至第四日,天气已热,五分臭烂了,往来的莫不掩鼻而过。姓吴的和几个光

    头徒弟,得了察院发落,到县递了领状,预先买下一口棺木,催人抬入一只水荒船,不知载往何处去了。初

    入殓时,一个光头徒弟,  哝哝,向姓吴道:「师父在监里,吩咐下来,把四五百两好银子,都是你收拾

    进城,不知你寄顿何处?就是衙门使用,监里使用,买棺入殓使用,也用得有数。难道你一人独得?」姓吴

    道:「师父身 未曾安厝,大事完了,少不得有个道理。包你大家,好好散夥。」

    这等看起来,叁拙自道:「是能事的豪杰,江湖上好汉。」他父亲送他西天寺,既不肯安心做和尚,交结了

    憨道人,往五台山学本事。又学采战,亏了师太无能,收留了他,临逃难时,连憨道人,共拿了常住七百两

    银子,及至买了绒褐等货。憨道人又堕水身亡,赀本尽归他手,料这银子作祟,不能出家终身,何不还了俗

    娶了妻,作起人家来。有这一身拳棒本事,再学些弓马,也可在离乱时节,图做个武职出身;再若不能,也

    可於江湖上做个 褐商人,自由自在,何苦一心一念,做这奸骗勾当。直到这个田地,父亲哥哥,不得见了

    。西天寺本师,不必说起。五台山师太无能,本师心无,何等样有恩於你,也不得见了。憨道人葬处,不得

    再酹酒哭奠了。有情的刁女,不得再通音问了。迢迢乡井,不得归了。来路的山山水水风风月月,不得再游

    览了。就如奸骗的许多妇人,也没一个立在门前,见他气断,可不是一场春梦,只说比春梦还短哩。

    王子嘉死在本乡本土,还有老婆和戏婆章观,看他入殓。况兼死了一日,第二日官发放了,就是家属领 ,

    并不一毫臭烂。棺木抬在城下,两个妇人和几个认亲认眷的,做了羹饭,大家哭了一场, 抬下舡去,少不

    得寻块坟地埋了。只是他花花荡荡,财去财来,也不曾做什麽大人家。兴头时节,吴江有一班牛鼻头、骡耳

    朵,或认表兄表弟,或认堂弟堂侄,都来亲近他。到此间见他势败了,远道他必有积蓄,借放心不下为名,

    定要分他的东西。章观原是戏婆,自然守不住。众人逼迫不过,不上半月,借了府前张相公一百两银子,还

    了他家,赎了身去,依旧入了班,做了旦。老着脸上场,奴家如何,官人如何,摇唇卷舌,去扮戏了。夜里

    依旧有人嫖他,被人搂着,弄一个无了无休了。

    当时那些深闺处子,绣阁佳人,或整夜欢娱,或半宵恩爱,搂在怀中,傥在身上,娇娇媚媚,  婷婷,自

    道是不世奇逢。一生乐事,那知反不如做梦的好。梦里来梦里去,梦里尤云 雨,梦里雨散云消,并没有一

    毫祸患。如今那些处子佳人,也还不知阊门路里,枷死了一个旧日风标哩。这两个淫孽,因不是病死的,没

    有鬼卒勾摄,魂灵飘飘扬扬,只在死的这块地方,牵缠不去。连守门兵丁,夜里也不敢自出官厅,附近邻居

    ,也不夜里出来解手,常常鬼叫,使人惊走。

    一日,有个阊门外姓胡的,与人打官司,在府前听审,掌灯时审起,官府问得细,逐个中证问到,因此二更

    天 问完,尽皆发放。姓胡赢了官司,心中快活,不觉长久。只道还未放静街炮,带了个家人,忙忙跑到阊

    门来。不但家家闭户,城门已关闭久了,听听更鼓,已冉更,心里想道:「虽亲识在城中的,也不便叁更半

    夜敲门借住。今夜不冷不热,天色如水,看看靠小巷卖铜器店,门首有一带地板,又新又洁净,着实好坐使

    。」叫声:「小 ,我们夜深了,敲门借住不便,这阊门关得早,开得早,鸡叫就开了,我们在这地板上坐

    坐,等开城门出去罢。」姓胡的就坐在地板前一带,家人缩了脚,在他背後坐下。姓胡的跑了这些路,不觉

    也打盹睡着了。忽然梦里听得人大声叹气惊醒了,仔细一听,那城门边一个人道:「老王你偷了一二百婆娘

    ,值得一死。我连良家妓者,总算起来,不及你一半。况你是偷妇人,我是妇人偷我,如何我与你一般处死

    ,难道是有公道的?」又一个人道:「呵!呵!呵!其实我比你快活,记得枫桥一个妇人,生得七八分波俏

    ,先和我约了。他丈夫跟着米行主人,往溧阳一带买米,他家里并没别人,我等不得夜,日里闪将进去,关

    上了门,把妇人下衣脱光了。也不管日光照着,就把他揿在床沿上,提起两只尖尖小脚儿,我两只贼眼,看

    定他阴门,把我那话儿插入,一进一退,箭箭射他红心,弄得他花心淫水直泻,滚热的流在我那话儿上,直

    教我浑身通泰,你道我可快活。直弄到日落衔山,邻舍女人敲门,问有火没有,只得起身。把我藏在床後,

    开门回他没火, 做些晚饭吃了。又弄到天亮,实是有趣得紧。」那个人道:「这不过小户人家妇女,不足

    为奇。」这个人又道:「你道这是小户人家,前日多蒙你叫我做替身,在凤凰桥那家,你便躲了差,我却得

    了趣。我 上手,见他浪得紧,我用七纵七擒之法,他却不容人做主,把花心迎住了龟头,凭我用蛇游洞,

    燕穿 ,直到狠做。用鸡啄食,他只是不怕。这是第一个能征惯战的了。他流的浪水,可也五日夜有一二油

    ,我采战的老手,也被他弄丢了一遭。你道可快活。」那个人道:「这还亏我招承你。」这个人道:「多

    谢!多谢!你看风清月朗,苦中得乐,也把你的快活,说一二件儿,死又死了,且大家燥脾胃。」那个人道

    :「我如今已大半忘了,只去年春间,一个现任大僚,写封荐书,荐在东省乡宦那家,求他青目。我到彼处

    ,把书投进,乡宦随请相见,原来这乡宦,极喜看昆腔戏的,一见如故,留在家里。我凑他的趣,唱曲不消

    说起,里面取几件女衣裙出来,扮了几出独脚旦的戏,须要顽耍。竟留在内书房歇了。那知他有新寡的小姐

    ,住在家里,可不像此路人,不但一貌如花,又且通文识字,这州里有卓文君之称。他见了我几出戏,魂灵

    儿已落在我身上了。千方百计,弄我进去,成了好事。瞧他睡情,也是从来未有的,娇声媚态,万纵千随。

    不要说别的,只这不上叁寸的小脚儿,勾紧在我腰边,就该魂死了。我亏你教我的战法,虽不十全,想也与

    平常人不同,睡了几夜。他道:『若不遇亲亲,怎知脐下这些子,有这样快活。』那知可口味多,终作疾;

    快心事过,必为殃。不晓得如何?被他父亲知觉了。每常同我吃饭吃酒,掷色取乐,竟吩咐两个书僮,如把

    我软监在书房里,自己往五里外一个庄上去了。内外门禁,不消说十分严紧。闻得已写了一封书,打发人送

    与荐我的大僚,不知书里如何?说我的不好。只等回书,像似要处置我了。小姐知了风声,十分忧惧。就是

    小姐的房,乡宦虽不明言,已移往靠後一层十间楼去了。幸得奶奶极爱小姐的,每日去看女儿两叁遭。一日

    奶奶没事,坐在女儿楼上,小姐带哭说道:『娘,我不好了,你须救我一救。』奶奶道:『我儿,你原不该

    做这事,如今怎样救你呢?』小姐道:『听说京里回书一转,就要处置姓王的了,若处置死了姓王的,孩儿

    岂容独活。况爹爹平日极怕娘的,不讨了娘口里的话,不敢带新姨往庄上去。这遭说也不说,公然竟带新姨

    去了。新姨与我极厚,料必解劝。是不是娘也不怕了,大是可忧。孩儿的意思,求娘做了主,放了姓王的逃

    去,便没对证,孩儿就得活了。』奶奶想了想道:『这计较倒也好。连夜照内府法儿,熏一只鹅、两只鸡、

    一块肉,明日下午,差管书房的大小 ,送往庄上,自然赶不回来了。小小 没帐的,要放姓王的逃走,就

    容易了。』依了此法,第二日黄昏将尽,奶奶出来查门,悄悄放我闪将进去,各门 下了锁,好个爱女的夫

    人,又放我和小姐叙一叙别。四更 从楼後跳下去,好赶出城。小姐把自己四五百金,金银首饰与我拿回,

    我道:『孱弱身子,那里拿得起?』只拣小金锭和散碎银子,约有百两束在腰里。我带的小 ,因翰林留我

    一两月,打发他回家说声。故此,只孤单独自,一个破囊,一条被,小姐把布做了软梯,放我下去。我身上

    的金银沉重,心上又慌张,在软梯上,失脚一跌,跌在地上,幸喜是沙土,毫不伤损。小姐在楼上见了,大

    哭道:『我的人嗄!你若是跌死了,咱也跳下来,和你同死。』你道这句话,可不使人心碎。我不走正路,

    反打从汶上县、济河县,问路而归。咳!咳!我的小姐,我如今死了,你知也不知?」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人道:「王哥,你死在家乡,有什麽苦?我父亲哥哥不得见面,叁千里路,渺渺孤魂,又带着枷,再

    不能回乡了。」也放声大哭起来,惊得那姓胡的,满身冷汗。道:「啐!啐!啐!有鬼!有鬼!

    我不怕。」那鬼就寂然无声了。

    姓胡的正待推醒家人,好做伴儿。半明不暗中,忽见城头那条路,五六人飞走下来,到城门口立住了,叫:

    「叁拙、王子嘉,你枷号一月的限满了。土地司叫来放了他两人的枷,本司解你们从县解府,转解阎罗殿去

    。」顿时像打开枷的,像是叁拙道:「为何阴司也要枷一月?」鬼差道:「阳官批是一月,须要依他。」鬼

    道:「我们如今,阴府有罪没罪?」鬼差道:「土地爷说你该问斩罪哩!」鬼道:「杀了人便做鬼,杀了鬼

    可还做人。」鬼差道:「胡说!阴府的斩罪,不比阳间。只杀一次,变猪、变羊、变鸡、鹅、鸭,该杀几次

    变几番,杀罪完了,请旨定夺。就是斩罪,也有轻重不等。」鬼哭道:「苦恼,苦恼。」像是王子嘉道:「

    我比叁拙不同,不知可轻些?」鬼差道:「闻得你是人来诱你,该问徒罪。」鬼道:「阳间徒罪,或是纳赎

    ,或是摆站,不知阴府如何?」鬼差道:「你还不明白,也有不同处。阳间只一年、二年、叁年,阴府变马

    、变驴、变骡,或五年、十年、二叁十年,跎完了限期,这就投胎变人去了。」鬼欢喜道:「还好!还好!

    」鬼差道:「五更了,快走!快走!」姓胡的只听得息息索索,像是牵了二鬼,往城头上去了。慌慌张张,

    推醒了家人,倒往东首,走过了二十馀家,喘息定了,另在一家地板上,坐了一会。鸡叫叁次,人 行走,

    听得城门开了,急走回家,一夜不睡。又吃了一惊,竟大病起来,烧纸服药,睡了一个月,方 起得床。把

    这些听见的话,细细说与人知道,也就遍传开去了。是真是假,将信将疑,老子正值悲秋,因谱二孽,遣笔

    消闷,附此说鬼,窃比东坡,还有馀波。且听下回分解。

    ……………………………………………

    第十二回 虎丘山因梦题诗句 长安道遇仙识往因

    诗曰:

    天以酒色奔人心,况复豪侈群相结;

    长安古称名利场,秋风远道如奔蠛。

    城头角起四鼓交, 揩披衣谢衾铁;

    腹中水火食未齐,号晨走队先於鸡。

    趋名赴利喘若嘶,遇酒及色斯则移;

    淫淫汨汨不肯休,各能以目捷於足。

    花粉窠中酒肉场,随力以追满所欲;

    亦有名士误随俗,偶一染揩蚤沐浴。

    终当驰心歌舞队,漫淫於声欢度曲;

    若说妖童有前因,眠思梦想亦安属。

    话说叁拙、王子嘉死後,江南风俗,毕竟渐渐变好了。乡信家,规矩严肃,戏子变童,只在前厅服役,没酒

    席的日子,并不许私自出入,就是戏酒,也只是庆寿贺喜,不得不用他们。开劣家邀远来商贾,请妓陪酒,

    不得不扮一本戏,其他也清谈的多,宁可酒筵丰盛,可以娱宾罢了。可见我静如镜,民动如烟,上有好者,

    下必甚焉,不亏秦御史锄奸在前,李御史诛淫於後。後来人人要做好官,不为势怵,不为利夺,怎能够风俗

    移易。就是虎丘山上,叁十年前,良家女子,再不登山游玩。若有女子游山,人便道是走山妇人,疑他不良

    。近年晴天游山的,多则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