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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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万亚鹏已进入弥留的状态,这个平日极讲权威、极有身段的企业总裁,在面对死亡时还是得撑出一个架式,看着他唯一的独子,他的眼中慈爱几乎是丁点而已,较多的是要求与命令。

    「圣恩……」或许是回光返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力而且清晰。「你快三十了,把你栽培了近三十年,我不欠你了……」

    坐在病床边的除了万圣恩,还有万亚鹏的妻子季玉凤,面对这将至的死亡,母子俩都有心理准备,毕竟发现时已经是肺癌末期,能拖上一年,他们已没有任何的遗憾。因为癌症目前是世纪杀手,谁都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不管男女老少。

    万圣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他父亲的手。平日这对父子的互动并不多,万亚鹏是一个严厉、不苟言笑的父亲,万圣恩则是一个寡言、略带沉郁气质的男人,他们之间最大、最多的交集只有公司和公事。

    「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由你继承,你要照顾、孝顺你妈。」万亚鹏把视线移向了和他做了三十年夫妻却依然得不到他的心的女人。「儿子会对妳好的!」

    季玉凤也没有出声,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的丈夫,为什么他会叫儿子对她好,他自己却做不到呢?三十年了,他表面上把她当妻子,却不曾真正用心爱过她一天。

    「圣恩,我没有什么遗言好交代……」万亚鹏一副虚弱但是坚持的表情。「日后不管你遇上什么难题、逆境,不管你最后是不是连身上的裤子都得脱下当掉,但有一样东西……你绝对不能卖。」

    万圣恩露出诧异的表情。「爸?」

    「我的唱盘……」万亚鹏的脸色突然变得感性。

    「唱盘?!」

    季玉凤的脸色亦倏地一变,她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最后一刻,万亚鹏心里念着、牵挂着的还是他的老唱盘及那个女人,她这三十年来的付出、等待、耐心……都是白费的。

    不必也不想看万亚鹏咽下最后一口气,五十多岁雍容华贵,看起来就像是豪门贵妇的季玉凤起身,然后没有留恋准备要离开。

    「妈?」

    「我去外面透口气。」

    「但是爸……」万圣恩有点错愕。

    「他不需要我!」季玉凤头也不回的说。

    看着妈妈沉着脸离开加护病房,万圣恩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感慨,他知道他父母的婚姻关系是相敬如宾,可是都到了这时候,他们还不能给彼此最后的一丝感情吗?

    「圣恩……」万亚鹏气若游丝的叮咛,不在乎他的妻子已离开病房。「唱盘绝不能卖……」

    「爸,我知道了。」

    「你死都不能卖……」说完这句话,万亚鹏闭上了眼睛,安详的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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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逸薇用颤抖的手抽出了信封里的信纸,她无法原谅她母亲用这样的方式离开她,虽然她已经二十岁,但即使她八十岁,她还是希望有妈妈在身边,七年级的她仍然相信「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但妈妈……

    逸薇:

    如果妳看到这封信,那么想必我们母女已天人永隔,很抱歉妈妈必须这么跟妳道再见、很抱歉妈妈必须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离开妳。

    对我而言,活着只是意谓我必须把妳养大、等妳自立,我的心……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怨天、不怨任何人,世事的无奈,我相信妳有天会了解,但不管如何,妳都要比妈妈坚强,我相信在某些方面,妳一定强过我。

    妈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妳,但有一批对我而言是无价的老唱片让妳珍藏,看到它们……妳或许就会感到妈妈的存在,除了妳,那些唱片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它们对我而言有好多美好的回忆,非万不得已,请妳一定要好好保存着它们。

    最后……

    请妳勇敢、做妳自己的好好活下去,妈妈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爱妳、守护着妳。

    夏芹绝笔

    泪水无声的滴落在信纸上,这一刻刁逸薇不知道是该心疼她妈妈还是怪她妈妈,但不管如何,妈妈已不在人世,而且当她再次看着妈妈最后绝笔时所用的称谓……

    显然她妈妈是想做回她自己,不是某个男人的老婆、不是某个女孩的妈妈、不是人家的女儿,只是她最原始的自己──

    夏芹。

    「妈……」她忍不住的轻泣。「这真的是妳想要的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而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的去安慰她父亲。对自己妻子的烧炭自杀,刁仁志始终不敢相信,他一直认为那不是事实,只是一个幻觉,只要他一清醒,妻子仍会和他如影随形。

    所以刁逸薇必须比任何人坚强。

    她必须如此。

    第一章

    刁逸薇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按来按去,但是不管她怎么按,总是少了那么些钱,房子的押金、租金都付了,和日本厂商的合约也签了,但剩下的一百多万,她要去哪里筹呢?

    开店一直是她的梦想,尤其是开一家卖皮包、皮件的店更是她的努力目标,努力工作了三年,存下了点钱,但是开家店哪那么容易,要花的钱更是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什么都要钱。

    刁仁志站在女儿的房门外,看着她对着计算器发呆,由女儿姣好的侧面,他好像看着年轻时的夏芹,那么的灵秀、那么的飘逸,有种无法形容的高雅气质,就像是一朵纯白的玫瑰。

    女儿不只长得像她死去的妈,连纤细、高挑的身形与所留的长发都和夏芹年轻时如出一辙,如果硬要比较出母女俩的不同,那就是刁逸薇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倔强和坚毅,像拥有不轻易向生命妥协或是屈服的韧性,这一点……夏芹没有。

    听到了声响,刁逸薇回过身,当她面对自己爸爸时,她是乐观的。

    「嗨,爸!」

    「还差多少?」刁仁志是个不得志的词曲家,二、三十年下来,歌曲是卖过不少,但总拿不到几个钱,可以说是两袖清风,这几年还好刁逸薇已能独立赚钱。

    「爸,你不用操这个心啦!」她起身走向父亲,五十出头的他已一头白发。

    「我是想操心,但我好像帮不上任何忙。」刁仁志嘲弄着自己。「我是个无能的爸爸。」

    「我不会哄你哦,我现在没这个心情。」她和爸爸开玩笑。

    「逸薇,妳……一直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他突然感慨万千道。

    「爸……」

    他注视着女儿,某个念头在夏芹死后已存在于他的脑中,但他一直想多陪女儿几年,而现在女儿是真的不再需要他,甚至他已是她的包袱、她的负担,他该认清这一点。

    「逸薇,我做了个决定。」他转身走向沙发,该是和女儿摊牌的时候了。

    刁逸薇的心不由得狂跳。因为妈妈烧炭自杀的阴影始终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所以她一直很留心爸爸的情绪,生怕悲剧再次上演,她真的受不了再一次的死亡,尤其是自我了结生命的方式。

    「爸,我现在真的很脆弱,为了开店的事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你别吓我!」她撒娇的往爸爸身边一坐。「不然我就昏倒给你看。」

    「逸薇……」刁仁志苦涩的笑着。

    「我讲真的哦!」她强调。

    他摸了摸女儿的脸,看着女儿,他知道夏芹没有爱过他,不然她不会丢下他、丢下女儿,在她的心里,似乎只有那个男人。

    「逸薇,妳妈走了多少年了?」他问。

    「五年。」她闷闷的答。

    「妳……不再怪她了吧?」

    「爸,我们一定要讨论这个吗?」她掩饰着心中害怕的情绪,把不耐烦摆在脸上。「都是过去的事,我们讲好不再提的!」

    「逸薇,我决定出家。」刁仁志毅然决然的说出。

    「爸,你确定你嘴里讲的和心里想的一致吗?」刁逸薇差一点笑出来。

    「我要出家!」他微笑。

    「做和尚?!」

    「我要做一个六根清净的人。」

    「爸……」还以为劲爆的事都是七年级生或是新新人类才会干的,但是她老爸真令她跌破了眼镜。「如果你真有这种念头,也该是在……」

    「妳妈刚死时?」

    「我的意思是……」

    「逸薇,我知道妳的意思,当时我已万念俱灰,甚至也想过一死了之,可是看着妳……」他挤出笑容。「我无法让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失去母亲又失去父亲,我不要妳当孤儿。」

    她只能抓牢了父亲的大手,生怕自己在下一秒钟会失去他似的。

    「但五年后的妳已可独当一面,都准备要开自己的店,而我……我只想好好的休息。」刁仁志微笑表示。「我不想再累了。」

    「爸……」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男人,但是妳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这个爸爸,妳妈也没嫌弃我,可她的不嫌弃是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他选择了逃避。「她根本不爱我、不在乎我。」

    「妈妈她只是……」

    「逸薇,我和妳妈的事我自己清楚,我从来没有怪过她,甚至感激她给了我一个妳这么棒的女儿,如果不是妳,她不会多活这二十年。」

    刁逸薇不语的深深呼了口气。

    「妳大了,已不再需要任何人,而我……想过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没有生活压力、没有烦恼只有神佛,那样的日子才是我现在想要的。」他很明确而且坚定的表示。

    「爸,我会照顾你的!」她强调。

    「妳当然会,但是我不需要。」

    「爸,你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快活。」她故作幽默。「太差劲了!」

    「逸薇,现在就好好过妳的人生,不要像我到了五十出头了才想通这一点。」刁仁志露出真正放下的表情。

    「爸……」她鼻塞、喉头哽咽。

    「妳会活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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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是难以预料又鬼使神差,它的发生好像是命定、就是该发生的。

    如果不是父亲留给他老唱盘,万圣恩不会开始留意黑胶唱片并上拍卖网站找一些唱片,就他得到的讯息,好的唱片可能贵得十分离谱,但从前的黑胶唱片有完美的音色、像真度,是爱乐者所追求的境界,加上不少知名的演奏家、指挥家、乐团及歌唱家的早期作品,大多数以黑胶唱片作首次发行,使得某些黑胶唱片已经成为稀有的物品。

    既然他爸爸把唱盘当无价宝,那想必他除了希望自己的儿子用心珍藏之外,还能好好的运用,所以他才兴起收藏唱片的念头。

    而网络上第一眼引起他注意的是她的名字──

    刁逸薇。

    名字优雅、梦幻,但是姓氏却又那么的犀利、坚硬,还有她的二十张唱片,竟然要开价六十万。一些用过、听过的唱片竟然敢开这种高价,她为什么不干脆去抢银行算了,可也因为如此,他想见见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会有这些唱片,因为年纪够大或是从哪弄来的?

    刁逸薇和可能的唱片买主就约在她即将开张的皮件店见面,来电询问的人不是很多,再过滤掉不是很适合的人选,她最后只谈定了和两个人碰面。

    和第一个人谈的经验令她很沮丧,因为他在看了唱片之后,只开价十万,他的精明、专业令她起疑,猜他八成是什么二手唱片商人,专门低买高卖,所以她婉拒了他,他还直言她不可能卖出比十万还高的价钱。六十万?!连门都没有。

    店门上的风铃响起,她从进货单里抬起头,原本不太抱希望的她,在见到这个走进她店里的男人时,忍不住眼睛一亮。

    说不出他像哪一个大牌明星,只知道他有一双忧郁又深邃的双眼,两道浓眉使他看起来专制、霸气,而他的嘴唇又薄得叫人感觉严肃,这个男人非常的不好搞、非常的难缠,加上他那削瘦又直挺挺的身躯,女人真的不知道是该上前去抱他,还是离他远一点。

    不能否认的,他是一个极具男性魅力的男人,可是……也充满了危险性。

    万圣恩也同时在打量这个女人,年轻、聪颖、散发着阳光气息还有一种年轻女性少有的自信、稳重,她穿着一件松垮垮但有型的黑色大毛衣、微露香肩,再加上紧身牛仔裤,灵气逼人。

    她就是刁逸薇?!

    她居然拥有搞不好「年纪」比她还大的老唱片?抑或纯粹是替人拍卖。

    「万圣恩?」她清脆的唤。

    「我是。」

    「刁逸薇。」她自我介绍,放下了进货单。「不用握手,我们现在认识了。」

    万圣恩微微扯动嘴角,这个女人很有主见而且明快。

    「要先看唱片吗?」她公事公办。

    「妳方便的话。」

    「我当然方便。」她微笑。

    接着她弯下腰拿起一个她就放在柜台下的纸箱,里面摆了保存得不错,起码外观包装都很OK的唱片,她将整箱唱片放到了柜台上。

    「你随便看。」刁逸薇大方的说。

    「谢谢。」万圣恩随便的翻了下唱片的封面,有披头四的唱片、爵士乐、经典老歌、钢琴演奏曲,种类还算满丰富的。

    「我不懂。」然后他看着她,坦白而且直接的说出他的观感。

    「不懂什么?」

    「妳是怎么订出价钱的?」

    「因为我还需要六十万。」她亦没有隐瞒。

    他看了下这家店,货架上有些地方仍是空着的,但看得出来快要开张了,他注视着这个女人,相信她应该不只是店员,她有那种老板的味道。眉毛一挑,他露出了笑意。

    「妳的店?」

    「欢迎以后光临。」

    「妳还缺六十万?」

    「对,就只差这该死的六十万!」她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文诌诌的女人。「能卖的卖了、能押的押了,所以……」

    「这些唱片是……」

    「我妈给我的,她过世了。」刁逸薇淡淡的说。

    「我很遗憾。」万圣恩也淡淡回应。

    「如果我们有做成这笔交易,那我要另外加上一条条款。」她很正经的看着他。「日后如果我有能力买回,你必须以六十六万,也就是成交价多加一成的价钱卖还我,我有第一优先权利。」

    「但既然妳卖了……」

    「这是我妈的遗物,只要难关度过了,我当然希望能物归原主,你知不知道卖掉亲人留下来的遗物是万般不得已的事?」她无奈道。

    「如果我直接借妳六十万……」他提议。

    「你为什么要借我六十万?」她怀疑。

    「我有钱啊!」

    「所以你很习惯当凯子、冤大头?」不是她不知好歹还出言不逊,而是他们素昧平生,他有什么理由借她钱?他只知道她的名字而已,居然可以这样的撒钱?!

    「刁逸薇,妳的店就在这里,难道我怕妳会跑了吗?」万圣恩看她一眼。

    「但我的店不知道做不做得起来。」她和他抬杠。

    「妳没有信心?」他取笑她。

    「我当然有!」她马上顶嘴。

    「那我怕什么?」

    「是我怕,我才不相信现在这种社会还有好人!」刁逸薇把整箱唱片又收到柜台下。「我很忙,所以如果你已经没事……」

    「这代表我们是成交还是交易取消?」他没有掉头离开,反而兴趣更浓。

    「你要买?」她意外不已。

    「妳不是要卖吗?」他施施然的笑问。

    「你家有唱盘?」

    「有。」

    「六十万?!」

    「六十万。」他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支票本。「现金票,妳马上可以兑现。」

    「你真的肯花六十万买一堆老唱片?」

    「妳都敢开出这价码了,我为什么不敢买?」

    刁逸薇不知道自己是走什么鸿运还是碰到了疯子,但这个又酷又带劲的男人明明不像疯子,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精明,他……他真的认为这交易划算、合理而且不吃亏?

    「我……早晚会把它们买回来。」她强调,既像是知会他也勉励自己。

    「那妳准备好六十六万。」

    「你会……好好保存?」

    「我没有毁损东西的习惯。」

    「既然如此……」她真的需要这笔钱,没有理由再拖拖拉拉。「我们成交!」

    「好,一手交支票、一手交唱片。」

    「唱片先寄放你那,请你务必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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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唯伦带着他的「男友」去欧洲玩了两个月才回来,当他听到刁逸薇为了筹钱而卖掉她妈留给她的老唱片时,他当场跳脚。

    「妳妈没从坟墓里爬出来找妳算帐,算妳走狗运!」他毫不留情的批评。

    「你人在欧洲嘛。」

    「我的手机有国际漫游,妳不会打我手机啊?」

    「太麻烦了。」

    「妳真是无法无天。」

    「有钱我会把那些唱片买回来。」

    「那我现在马上给妳钱。」项唯伦家有的是钱,是那种家财万贯的公子哥儿,唯一见不得光的是他是个同性恋,家业庞大的他,说什么都不能公开这秘闻。

    「也不光是钱的问题,我有直觉……」她还在整理店内的货物,开幕的日子已逼近。「他会好好的珍惜那些唱片,而且他家有唱盘耶!」

    「要唱盘我也可以去买,那当初妳为什么不把唱片卖给我?」他曾想买她的唱片,他是个有品味、懂得什么是好东西的男人。「口口声声是妳妈的遗物,说什么都不能割爱。」

    「那的确是我妈的遗物。」

    「妳已经卖了它们!」

    刁逸薇微瞪了他一眼,因为和他是「姊妹淘」,所以两人一向有话直说,再直、再冲的话也不会让他们真正翻脸。

    「项唯伦,别再提醒我!」

    「那家伙帅吗?」他嘟着嘴问,表情有着女性才会有的媚态。

    「不能用帅来形容,但是非常……」她真的很难形容。

    「非常酷?」

    「非常男人!」

    「废话,他是男人,当然──」

    「那你不是男人吗?」她马上反驳。

    「我是男人中的男人。」项唯伦手指一扬的指着她。「我漂亮、干净、优雅、多金……还要我继续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