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56-61完结(1/2)

    ☆、56章

    每一分钟都像是一种煎熬。夏之桃在房间里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给王景行。

    那边听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后,镇定自如地说:“离约定时间只差一刻钟了,你考虑清楚,要知道他们就算要威胁你也来不及了,纪委听完你的检举以后,就会马上派人保护你的家人。”

    夏之桃对于这些程序问题一无所知,虽然前一刻她对王景行的信任已经完全崩塌,可是在现在这种危急关头,她没有办法再去怀疑他,十五分钟,只有十五分钟了,她挂掉电话,呆呆地坐到床上,双手紧捏成拳。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这一次,她用她仅有的那一些,来赌这改变命运的时刻。

    纪委的两位同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在他们制定碰面的房间落座后,两个工作人员笑着说:“夏小姐,不要紧张,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稍长一点的女人朝夏之桃笑笑,寒暄完毕后她自我介绍道:“我叫章定,这是我的工作证。”

    另一位看上去年轻一点的女人也将工作证拿出来,夏之桃瞅了一眼,朝她们点点头。

    两张沙发,一张桌子,三杯热茶。这个夏之桃幻想过很多次的画面,此刻正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进行着,没有预想中的紧张,也没有不可思议的被人打断和干预,一整个下午,夏之桃将她与苏家的恩怨重新走了一遍。章定语气温和,总是能在夏之桃思绪混乱找不到言语时出声指引,另一位一直在记录着,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就如同这间小小的房间,狭小,安静。

    在很多个时刻,夏之桃想要让自己以第三人的角度,客观地陈述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如同讲故事一般将它们讲述出来。可是理想丰满,现实细瘦,她一边回忆着,一边感受着痛苦的车轮重新从她身上碾过,那些失去乐乐后遭受过的痛苦,那些被人威胁时经历过的恐慌,在这一刻,仿佛一个电影屏幕,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放映。她泣不成声,双手颤抖,谈话不知中断了多少次,泪眼朦胧中,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安静的记录员抬手轻轻擦拭眼角。

    “能看看乐乐的照片吗?”

    夏之桃睁着迷蒙的眼,小心翼翼擦干手上沾着的泪,然后从信封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章定。

    照片中,是她的女儿,王乐乐。时间停留在乐乐两岁的时候,小女孩儿留着齐耳短发,一个花蝴蝶的卡子将刘海别在一边,她冲镜头夸张地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还有两颊上两个可爱的梨涡。

    夏之桃和王一川希望他们的孩子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所以他们给孩子取名“乐乐”。夏之桃计划让女儿留一头乌黑的长发,每天将孩子打扮得像小公主一般,钢琴、书法、舞蹈,女儿喜欢哪一个,便送她去学哪一个,等她长大之后,便长成了一个内在气质清雅的女孩;王一川则秉持着慈父和严父的双重形象一路走到底,计划将孩子培养成名牌大学生,未来的儒雅学者。

    一声凄厉的刹车声,什么都没了。

    他们的希冀,他们的血肉,他们全部的疼爱和关心,都没了。

    一大滴泪珠从夏之桃的脸庞上爬下,迅速掉落在地,在红色的地毯上绽放出一朵暗色花朵。

    章定皱着眉,和记录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沉重的疼痛。

    “事情经过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夏小姐,恕我冒昧,接下来的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请直接告诉我,但是如果回答,一定要真实,因为你的这些话对我们将来的调查工作具有很重要的指向意义。”

    夏之桃麻木地点点头。

    “第一,请问你和苏南是什么关系?”

    夏之桃迟钝地抬起头,带着一脸疑问看向章定。

    章定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从刚才你的叙述中间看,我们可以确定肇事逃逸者是苏写忆,策划司机顶替服刑的人也许是苏写忆的父母,也有可能是苏南,对于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再详细了解一下。”

    “是她父母!”夏之桃脱口而出。

    章定诧异地看了夏之桃一眼,后者激动地嚷完那句话后,也显得比较错愕。

    “现在,我要再问一次你和苏南是什么关系?”

    毫无征兆的,苏南的脸一下子从夏之桃脑海飘过,他的声音似乎还很清晰地回荡在她耳边。

    什么关系?如果她说他们是情侣关系,那么后面有关苏南的一切言论,对方都不会采信。

    “我们……”夏之桃迟疑了几秒,看到章定锐利的眼神后,眼睛移向脚下的地毯。“他强迫我……做他的情妇。”

    章定接着问:“怎么强迫你的?”

    往事一幕幕冲进夏之桃脑海——他推开门,一身酒气地将她推倒在床,哭泣咒骂,喘息尖叫……怎么强迫她的?

    夏之桃抬起头,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我……不太想说。”

    章定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再问了一些细节,在六点整的时候,结束了这一场沉重的谈话。

    “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王特助向我们打过报告,这段期间你的个人安全问题还有生活问题我们都会给予保障,这张光盘你先留着,备份我先拿走,等我们将材料全部上交以后,会成立专案组去A市调查,这段时间就要麻烦你先等待了。”

    “章大姐,还要等多久?我的父母和弟弟还在A省,我怕他们……”

    “你放心,这个问题我会马上同上面报告。不用太担心,对于苏家这起案子我们很重视,也许你不知道,我们早就部署了一些动作,只是证据和证人没有出现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展开活动,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马上联系你,你放宽心吧。”

    也许是夏之桃的故事感动了她们,也许是苏家权欲熏人的态度激怒了她们,这一刻,刻板的章定对夏之桃软语劝慰,面容上的同情之色分外刺眼。

    夏之桃只苦笑一声,看着章定她们走远。

    ……

    “直接回局里。”章定朝司机吩咐了一声,将资料袋放到公文包里,牢牢地抱在怀中。

    “章姐……”记录员喊了她一声:“我们还等什么?证据确凿了。”

    章定看了眼前面的司机,抿嘴不言。

    等到了办公室,接到章定电话的专案组人员全部都等在了会议室,章定拿出资料袋,对记录员说:“这个夏之桃的反应不真实,对于某些部分肯定有隐瞒,你马上订机票,我们去A市找她的前夫了解情况。”

    小记录员一脸疑问,章定好脾气地解释:“对于苏南的情况,她没有说完全,我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有隐瞒,这个苏南……”章定摇摇头:“不可能是干净的。”

    小记录员似懂非懂,专案组要开会了,她点点头退出会议室,整理一番往外走去。

    凌晨,在章定和专案组另一个男同事飞往A市时,睡梦中的夏之桃被电话铃声吵醒。

    那一端是王景行的粗喘声,夏之桃原本浅眠,听到王景行声音不对后,整个人马上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我爸妈……”

    “小桃,”王景行打断夏之桃的话:“他们没事。”

    安静的等待中,夏之桃听到电话那头王景行嘶哑的声音:“一川殉职了。”

    “轰”的一声,夏之桃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刚……我接到我爸的电话……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一川奉命参加一起抓捕行动,被歹徒……刺中了数刀,当场……”

    夏之桃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上下下一直不停地窜动着,堵得她呼吸不畅,整个人像是濒临缺氧。

    脑海中女儿的那张脸和王一川的脸重叠起来,两个影子一会儿合在一起,一会儿又迅速分开,让她的眼前时而一阵清晰,时而一阵模糊。

    “啪”的一声,手机从手中滑落在地,夏之桃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手心中冰凉一片。殉职?那个男人,笑着说用他的一辈子幸福换来一份证据的男人,说这个世上只有父母才是最义无反顾的男人……他……死了?

    “不……”夏之桃惊恐地摇摇头,耳朵里忽然全部都是乐乐娇滴滴的“爸爸爸爸”声音,她捂住耳朵,凄厉地大叫:“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忙得快死翘翘了啊……对不起大家了,更新太慢,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这周要等到周六才有时间码字了,哎,只能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请大家原谅……哭泣……/(ㄒoㄒ)/~~

    ☆、57章

    “你不能回去。”王景行看了夏之桃一眼,然后转身坐到沙发上,眉头紧紧皱着。“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难道打算放弃?”

    夏之桃的眼睛有些红,通宵未睡,加上巨大的压力,让她整个人形容枯槁,只是这一刻,面前西装笔挺的男人显然早就不再在意她的心理状况。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知是在反问他,还是在问自己:“这就是一个局吗?”

    王景行微微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夏之桃:“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回A市。你冷静想想,你一个人回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是你父母,你当然这样说。”夏之桃嘲讽地笑笑,“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现在为什么还不让我走?”

    “小桃,我承认当初去找你是有私心的,但是这件事也很符合你和一川的意愿,如果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不愿意这么做,我在一开始就不会将这件事继续下去。你现在不冷静,说的这些话我会当你没有说过。”

    提到王一川,两个人的对话有些难以维续下来。

    对于夏之桃来说,一夜的思考已经让她心里最初的悲伤和震惊减轻许多,现如今,她的头脑很清楚,思维很清晰。她的直觉告诉她,王一川的死肯定不是那样简简单单的“殉职”。她还记得出发之前,他从围墙那边爬进她的卧室,神情淡然得像是一个看穿世事的老僧,她记得那一晚他说过的话,因为那些话、因为他为乐乐所做的那些事,她对这个男人即使没有了最初的感情,却也保留了感激和理解。现在,就在纪委的同志和她见完面之后不出几小时,他们就告诉她,王一川死了?!

    苏南在电话里冷冰冰的声音不停地出现在她耳边:我在一号航站楼等你,三点半你没有到,接下来的事情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他向来说到做到,一开始她却还对他抱有希望……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苏家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这个节骨眼,怎么可能再动手脚?小桃,你不要钻牛角尖,这一次只是巧合。一川去了,我们也很难过,他生前一直在努力的,就是让乐乐的冤屈早日洗清……现在,你打算半途而废吗?”

    王景行的话让夏之桃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乐乐,她的孩子,一川,她的丈夫,原本他们是多么美好的三口之家,安稳充实,快乐盈盈。可是刹那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她亲眼看着女儿惨死,经历家庭破裂之后,一连串的打击早就让她昔日那些疼痛麻木,可是王一川也死了!她的家庭早就没有了,只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的发现,昔日承载了她的希望和快乐的那个家,已经彻底物是人非!秋风吹过,她只有孑然一人,千疮百孔地泪望过去。

    “巧合吗?”夏之桃摇摇头,“你是他堂哥,虽然以前交往不多,但是你应该知道,他这个人很懂得保护自己,出任务的时候不可能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而且他们局长和他关系铁,有危险任务从来不会叫他去。这次如果是巧合,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王景行沉默了一会儿,说:“苏家这样做对他们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纪委现在要展开调查取证,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找关系托门路,尽量低调。如果一川的事情真的是他们动的手脚,纪委这边稍稍注意一下,顺着查就能查出来。”

    真的能查出来吗?夏之桃没有问,王景行也没有说。苏家的能耐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次如果不是王一川用手段拿到那个关键的录像带,恐怕夏之桃直到过完整个人生,都见不到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王一川殉职的事情,苏家还在其位,想耍手段应是轻而易举,只要纪委没抓到把柄,王一川便是正常死亡。

    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王一川死了,是他们在给她敲警钟,下一次呢?她还能受得了他们给她下一次的警告吗?

    夏之桃站起来,看着王景行的眼睛,痛苦地说:“证据已经提交上去了,我要说的话他们也做了记录,我必须要回去,至少,你要让我安顿好我父母,之后你们想怎么样,我都听你们的。”

    王景行有些烦闷地站起来,简直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地摇醒。

    “你回去做什么?!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苏家人做的,你回去都会很危险!”

    夏之桃笑了笑,默默低下头。

    两人正在对峙,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王景行看了夏之桃一眼,示意她安静,然后走到床边,接起电话。

    “你好。”

    那边安静了一秒,响起章定严肃的声音:“您好,这里是纪委章定,请问夏之桃小姐在不在?”

    王景行松了一口气,朝夏之桃扬扬手。

    章定此刻正在A市,问了两句夏之桃现在的状况后,她直接导入主题,说出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我们派人找过,你父母现在在B市亲戚家,邻居说短时间内不会回A市,打手机又联系不到他们。”

    夏之桃心中一跳,急急地问:“问过左右邻居了?!他们什么时候去B市的?!”

    章定顿了两秒才答:“和你动身来北京是同一天。”

    那就是昨天……昨天她和苏南一同来北京时,他同时也安排好了让她父母去B市,只是在机场她被王景行带走,之后再打父母手机便是关机,虽然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劝自己相信苏南不会对她父母做什么,可是王一川出事了,章定也找不到她的父母……

    夏之桃几乎快哭出声,手紧紧地握着话筒:“章姐,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他们肯定会对付他们的……都怪我,是我太自私了……”

    章定打断夏之桃的语无伦次:“你别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相信他们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先安心在酒店待着,等我消息。王特助在你身边是不是?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夏之桃木然地将电话递给王景行,也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挂掉电话时,王景行只叹了口气,重复着那些劝慰她的话。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可能安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害怕,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自己赶回A市,可以看到父母好生生正在家住着,可是……她心中唯一的一根弦也已经断掉了。

    苏南会将她父母送到哪里去?他又会对他们做什么?!

    前一刻还对他信心满满,坚信他不会伤害她,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很怀疑。可是她该怎么办?!他给过她最后的机会,是她被即将到来的复仇机会冲昏了眼,义无反顾地走远,到了这一刻,她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对她手下留情?!

    王景行走了,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夏之桃盘腿坐在地上,拿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父亲的手机号码,机械的女声重复着回答,她麻木地按掉手机,盯着由亮变黑的屏幕,任由眼泪大滴掉落。

    再次拿起手机时,她按下几行烂熟于心的数字。

    那一端响了许久,在她以为他不会接电话时,突然接通。

    她一下子吓到了,愣了足足两秒才支支吾吾问:“阿南……是你吗?”

    回答她的是一腔安静。

    夏之桃咬着嘴唇,忍住内心的悲恸,说道:“我知道你在听,阿南,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安静许久,那一端终于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什么事?”

    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他会变得如此憔悴,很多话便堵在了喉咙口无法说出口,即使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突破口。

    又安静许久,苏南轻笑了一声,说道:“自己选择了什么路,就一直走下去,不要一边走一边回头,到最后陷在中间前进不得,亦没有退路。”话音刚落,他便“啪”地挂掉了电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夏之桃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连忙再拨过去,号码却变成了“无法接通”。

    他是什么意思?说她没有退路了,是在暗示她,她的父母凶多吉少吗?!

    她抱着头,怔怔地看着地板。再过几个小时拨回去,号码仍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

    第二天王景行一大早赶到酒店时,夏之桃还保持着呆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小桃,吃点东西。”他皱眉,将热汤放到她的手上:“我有事情和你讲,先吃点东西。”

    夏之桃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问他:“什么事?”

    他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无奈地笑笑:“不是你父母,你放心,快些喝完这碗汤,我就和你说。”

    夏之桃默默地喝着热汤,喝了一半,将碗盖上:“饱了,待会儿再喝吧。”

    王景行点点头,把她拉起来让她靠坐在沙发里。

    “我要赶回A市,将外商送过去。章定今天会过来,在她过来之前,有些话我先和你说清楚。那天她问你情况的时候,是不是问到了苏南?”

    夏之桃皱眉,点点头。

    “那就难怪了……”王景行想了一会儿,说:“这件案子中间,苏写忆和她的母亲姚月茹、父亲苏其昌的罪名很好定性,但是苏南和苏漠北……苏漠北刚上任不久,政绩不错,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参与了整件事情,即使苏其昌包庇苏写忆,对苏漠北也不至于全盘皆毁,加上他现在有主动向纪委检举的趋向,很有可能最后只是对外宣布卸任,实际上却是调离A市,去别的地方赴任。至于苏南,如果你这里的供词没有问题的话,一川又不在了,他很可能毫发无损,毕竟他是商人身份,要抓他的把柄比抓苏漠北的还难。”

    夏之桃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最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小桃,”王景行似乎有些生气:“苏写忆死了,你和一川还要为乐乐报仇,这说明你们想要的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你们想让参与车祸顶包这整件事的人都付出代价,不是吗?”

    “所以……”她笑了笑:“如果这件事最后的结果苏漠北和苏南没事,你们就白费功夫了?”

    王景行“噌”地一下站起来,满脸怒气显而易见。

    夏之桃以为他要说什么,等了许久,却见到他轻轻一笑,摇着头说:“你自然会替苏南辩护,可惜你这样用心良苦,甚至将一川拖下水,白白丢了性命,苏南却不领你的情。”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将王一川拖下水?

    王景行没有回答她想要的问题,却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苏家攀上了林家,林真真父亲是省委班子重点人物,也真是难得,到了这种时刻,林家竟然还敢拉苏南一把。”

    阳台上靓丽的身影从夏之桃脑中一闪而过,没待她发问,王景行接着说:“他们马上就要订婚,如果林家真的打算拉苏家一把,我们这些心思就白费了,他们顶多将姚月茹推出来受几年罪,也许斡旋好的话判个缓刑,到那个时候……”王景行苦笑了一声:“我们谁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纠结不会很久……以及……我真的忙得很苦逼,内分泌失调了已经 TAT 哪位菇凉知道怎么调理么,嘤嘤嘤嘤……

    ☆、58章

    王景行说得没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要么彻底摧毁苏家,要么,等待苏家摧毁他们。

    夏之桃直视着面前的王景行,后者也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两个昔日的恋人,曾经执手,曾经幻想白头,也因误会和放弃分开几余年。再相遇的时候,她曾一度为这初恋的纯真与体贴而感动,虽现实重重阻隔,却也会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描绘对方的美好。

    这一刻,所有的美丽幻象全部破灭。露出来的是隐藏在背后的丑陋和黑暗。

    一个局,难为他设计出这么一个局。利用她和王一川报仇心切的心理,将他们引诱进来,拿到证据,充当出头鸟,将所有责任包揽到他们自己身上,而他,他只是来北京接外商而已。结果是:苏家倾塌,他平步青云;苏家找到依托,蛰伏后打击报复,他置身度外。

    夏之桃笑了起来,笑得夸张,笑得凄厉。

    谁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愿望的权力。她和王一川要的是替乐乐报仇,王景行要的是官运亨通,苏南要保全家人,苏家要铲除异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章定等会儿过来,你要想清楚怎么交代,如果你帮苏南和苏漠北隐瞒,今后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夏之桃凝望了他一秒,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对她来说,“报仇”的意义早就变了调。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被卷入进来,除了充当一剂双方手中的药弹,再也别无是处。

    王景行见她不表态,冷笑了一声,幽幽地说:“你不是担心你父母吗,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你父母在苏南手上,因为你这边风向不明,城建市长即使有能力帮你,现在也只保持着观望态度。”

    夏之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竭斯底里的表情,从头至尾,她脸上的表情都是冷淡的。

    “这两天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不管从哪方面看,你都只有一个选择。小桃,想想乐乐,想想一川,再想想你父母,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的对苏南产生了感情?”

    她怒极反笑,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们知道我父母在哪?昨天你为什么不说?那请问你,他们到底在哪里,是在苏漠北手上,还是苏南手上?”

    王景行皱眉,看她的眼里已经明显没有了先前的耐心,眼底的光亮显示着他心里最后的那点忍耐也已经所剩无几。夏之桃没等他发怒,先笑了起来:“反正我想走也走不出这家酒店,甚至这间房间,你们不用担心,现在还只是早上,你让我想一想,章定不是下午才来么?”

    王景行不疑有他,他了解夏之桃的性子,向来便是吃软不吃硬,又将家人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他以为自己最后那一番话让她开始动摇,便嘱咐了她几句,退出了房间。

    王景行刚走,夏之桃便马上站起来,走到垃圾桶前将垃圾全部一股脑倒出来,然后在最底下找到了自己以前的手机SIM卡。

    躲进厕所,她迅速换好手机卡,给苏南身边的高秘书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发完短信,她拔出手机卡,将它丢到马桶里,按下冲水键。

    自来水“呼呼”的卷起一朵花,将小小的卡吞噬,瞬间不见。

    章定来时,身边的记录员换成了另外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夏之桃没有问她们为什么换人,坐下来后,她们直接开始了谈话。

    这次谈话的主题是苏南和苏漠北。对于苏漠北,夏之桃只用简单的两句话带过:“一共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我想将他父母找人顶包的事情告诉他,可惜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他父亲身边的秘书阻止。第二次是以苏南女朋友的身份,他作为大哥见见我。”

    章定和记录员对视一眼,回过头问:“那么……据你所知,在车祸这件事上面,苏漠北有没有参与,或者说知情不作为?”

    “没有参与,他与苏南的母亲姚月茹不和,姚月茹安插在苏南身边的人一直阻止我将事情告诉苏漠北。至于到最后他知不知情,我也不清楚。”

    记录员将夏之桃的话一一记录下来,章定神情严肃地说:“夏小姐,你是受害者,如果你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真真实实地告诉我们,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女儿以及你本人所遭遇过的不公,我们都会替你讨回公道。但是如果做假口供,后果会很严重。”

    夏之桃点点头。章定扫了眼记录本,开始询问有关苏南的事情。

    问过几个上次相同的问题,夏之桃的答案还是一样。章定问:“他为什么要强迫你和他在一起?对不起,请允许我说得直白一点,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妹妹因你而自杀,这种情况下,他强迫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出于某种yīn暗的心理?”

    “不,”夏之桃微笑,“他想保护我,从头至尾,他都是想保护我。他无法抵抗家族的压力,却又不想我继续受害,所以才将我放在身边。”

    章定的眼神透露着慎重,夏之桃笑了笑,将苏南与她的故事娓娓道来:乐乐走了之后,她因车祸住院,第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帮助她解决了王一川家人的威胁,让她搬到他的住处,深夜她的噩梦,他的欲言又止,以及并肩躺在天台上注目那满天繁星……苏写忆跳楼自杀未遂,姚月茹屡屡迫害,他被她误会,却屡次默默不语……

    往事像潮水,原本奔涌远去,这一刻又全部复返。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对于夏之桃来说,像是一眼瞬间,直到这一刻,她一点一滴地开始回忆,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过去她在命运的齿轮中跌跌荡荡,有过痛苦,有过绝望,更多的是麻木和仇恨。当这一刻回忆往事时,她却从自己的口齿里尝到一股清甜,那是一种属于满足和爱的甜蜜。她没有感到惊愕,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命运归属感。

    直到说到她第二次怀孕,遭遇第二次车祸。

    未及出世便化为一滩鲜血的孩子,是她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他的愤怒和悲伤也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底——那一刻他眼底的泪光,莹润地滴落在她脸上。她在病房里面哭泣,门外,他如同猛兽呜咽般的哀鸣。

    两个满怀期盼的人,用彼此一无所知的爱情浇灌着他们的结晶,迎来的却是这样一种诀别的场面。

    章定敛了敛神,将纸巾拿到夏之桃面前。

    记录员的手在隐隐发抖,与章定的对视中,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同情和愤怒。

    她们要的是苏漠北和苏南的犯罪证据,可是这一刻,面前这个女人用隐忍的悲痛深深地击败了她们。

    接手过那么多案子,她们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如此多舛的命运,如此坚强的信念,又有如此隐忍的爱情。章定准备好的那一番犀利的问题全部卡在了肚子里,卡在了夏之桃的爱情故事里。对于苏南的怀疑态度,在夏之桃的讲述结束后,全部消散不见。女人先天的柔情让她领悟到了一件事:在苏家这起特殊的案子里,也许每一个人都有罪,可是唯独无法界定的,只有苏南一人。

    “喝点水。”章定将温开水递给夏之桃,酝酿了一番,才说:“你之前就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作为女人,我理解你,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你,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欢迎随时找我。”

    夏之桃睁着迷蒙的眼看向章定,后者笑了笑,说:“因为苏漠北同志主动向组织汇报情况,现在姚月茹已经被控制,在与你谈话进行的同时,苏其昌以及苏南也被请到指定地点……”章定的话未说完,夏之桃便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记录员眼睛红红地劝道:“你别担心,如果苏南在里面的口供和你一致,他不会有什么事。”

    夏之桃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是焦急不已:“两位,你们帮帮我,他是被他父母胁迫的,真的没有参与整件事情……”

    “我们当然相信你,”章定拍拍夏之桃的手,“但是后面的司法程序不由我们负责了,按照我国法律规定,苏南属于包屁罪,最低两年。”

    夏之桃一惊,下面的话在脑袋中转了一个弯后马上脱口而出:“不行!我不能没有他!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皆是吃了一大惊,对视一眼之后,章定示意夏之桃冷静,自己走出房间,打电话向上面汇报。

    夏之桃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谎言能撑多久,此刻,她酝酿了许久的事情,便是让苏南脱罪。

    她是女人,是一个容易动情的女人,在他为了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先前那一些仇恨敌对的画面全部自动排出了她的脑海,于情,她下不了决心至他于死地。可是,她更是一个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母亲、经历过种种磨难的女人,于理,她不能至他于死地。

    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疼痛,无论经历多少年,历经多少事,她都没有办法将它们遗忘。她爱苏南吗?答案也许是肯定,也许是否定,她多么希望自己就像她对章定讲述的故事里那样简单,爱了就爱了,没有其它。可是……她早就没有办法再谈那样简单的爱情。她与王景行初恋纯真的爱情,白驹过隙,变质腐烂;她与王一川结发夫妻,生离死别,只留下唏嘘感叹。在她人生短短二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只认清了一件事:这个世上,除了亲人,再也没有人会对你一如既往。王一川比她更早看清这个道理,他也用他的生命向她警示,除了爱自己,爱父母,再也没有其他。

    所以,与其说她对苏南是因为爱情,不如说……她只是为了自己。她只有全力保住苏南,才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不管苏家下场如何,不管王景行打算如何,只要有苏南在,她和她的父母就能安然无恙。

    童话故事破碎了,核心原来是赤.裸裸的自私和欲.望。夏之桃忽然笑了起来,手轻轻抚在肚子上,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记录员抽出纸巾递给夏之桃,喃喃劝慰:“不要哭了,章姐一定会帮你的。”

    她在哭吗?夏之桃伸出手,在自己眼角摸到一点莹润,将手指收回时,她看到了指尖上的泪水。

    苏南的脸忽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脑海。他定定地凝望着她,不发一语,眉眼间是她所熟悉的淡漠。

    她的心里忽然紧了紧,一股难言的苦涩汹涌地朝她袭来。

    抬起头,章定正好打完电话走进门。

    “我替你争取到了一次探视机会,明天上午九点。你劝他好好交代,只要态度好,将他知道的他父母的罪证全部坦白,他不会有什么大事。”

    “真的吗?!”夏之桃站起来,拉住章定的手,“我可以去见他?……”

    章定笑着点点头,眼睛回落到她的肚子上。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赶紧劝劝他,姚月茹的包屁罪和故意伤人罪是跑不了了,他再顶着也无济于事,劝他赶紧交代清楚,出来和你还有孩子团圆……”

    夏之桃张了张嘴,最后,她只是朝章定感激地笑笑,握住章定的手,不停地说着“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童话故事破碎了,核心原来是赤.裸裸的自私和欲.望。

    不知道亲们对女主这样的心理能不能理解,正如文中所说,她在遭遇这么说事情以后,不能也不该再将目光放在最最虚无的爱情之上,尤其对方,和她的纠葛难以理清。

    PS:打两分且登陆发评在25字以上的,我都有送分哦~~~(没送到的请告诉我)有些评论木有时间回,我会一起找个时间回复的。每一个评论都是你们用心写出来的,我不会随便应付,都会认真看了以后回复的。O(∩_∩)O~

    ☆、59章

    章定开车带着夏之桃到了市郊一处偏僻的住宅区。

    从外面看过去,不过是一小片灰矮的楼房,一看便知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产物。

    夏之桃怔怔地站在门外看了几秒,心里随之轻轻叹息一声。苏南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他那样的人,像是自有一股贵族气息一样,看着便不像是可以吃苦受难的样子。

    “桃桃,来,这边。”章定已经不叫她“夏小姐”,改而换成了比较熟悉的称呼,夏之桃欣然接受,微笑着朝章定走过去。

    一路走过,碰到几个行人,皆是苍老银发的老者,似乎是为了从侧面印证这个小区的年龄一般。

    “你记得好好和他说,这两天他一直什么也不说,很不配合,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有心要帮你们也没有办法!”

    “章姐,你放心,我会劝他,即使他不顾及他自己,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嗯。”章定笑了笑,指着前方一栋五层小楼说:“就这里了,二楼,走吧。”

    门打开,门内的男人朝夏之桃微微点点头,让她们进门以后,指着一张紧闭的房门说:“在里面,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现在进去吗?”

    夏之桃的心重重一跳,蓦然生出一种拔腿就逃的想法。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一个星期都未到,却觉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久远。

    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态度冷淡,声线嘶哑,原本那些话早已模糊不清,在这一刻,又忽而清晰起来,一齐堆聚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慌乱不知所措。他……再见到她后会怎么样?会不会生气发怒,亦或是直接不加理睬?

    章定看了眼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夏之桃,抬起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说:“早晚要面对的,进去吧,现在不是纠结那些事情的时候。”

    夏之桃看了眼站在等在客厅的两人,沉吟了几秒,朝他们点点头。

    慢慢朝紧闭的房门走去,走到门口,轻轻套进钥匙,老旧的门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夏之桃忍住心里突然窜出来的惧怕,推开了门。

    房间很小,只简单地放着一张单人小床,一张木制凳子,两把椅子。

    他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