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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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替他拢好衣衫,起身走到太子床前,“殿下,你醒了?”太子翕动嘴唇,模模糊糊喊了一个水字。失血多者必口渴,大夫先前关照过,小鼓早已烧了开水凉在那里。宝琴急忙提了水壶过来,倒在小碗中递给李惟。李惟小心将太子的头托起,小碗凑到他唇边,喂他一点点喝水。

    许是渴得紧了,太子一口气喝了五碗水,才摇摇头示意够了。他脸上血色全无,喉咙里发出些许声音。李惟扶着他躺好,“殿下,别说话,好好休息。”太子看了他一眼,依言闭上双目。宝琴坐在椅子上,太子醒过来,叫他心定许多。方才那一幕也不知太子看了多久,宝琴心中尴尬,不敢再乱动。他昨夜没睡好,一根弦紧绷到现在,略略松了口气,不由眼皮愈来愈重。李惟瞧见他脑袋一点一点,走到跟前抱起了宝琴,“在这里睡着小心受寒,我抱你回去睡。”宝琴含糊不清道了一句我不困,却敌不过瞌睡虫,趴在李惟怀中被抱到了西厢,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李惟毕竟不放心留太子一人,回到东厢后,坐在床前。赵驸马与江老爷会面是否顺利?小鼓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遇上刺客?甚至清早那位大夫是否已安全回到医馆了?李惟的脑中塞满了忧虑。背后忽然传来声响,李惟回头,太子正伸出手去取茶碗,他赶紧上前喂太子喝水。太子又一连喝了三碗,断断续续道:“渴死了。”李惟笑了下,“这个时候,喝得下水才是好事。”太子凝目看他,“你满面忧色而不自知……尚心,你可后悔救我?”

    李惟摇了摇头,“殿下,你别想那么多,现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尚心……我一开始虽存了将你卷入此事的心思,但没想过连累你至此……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你还肯不肯信我?”他气息奄奄,说得极慢,李惟苦笑道:“殿下,我当初既然帮你,便该想到有怎样的后果,是我自己考虑不周。”太子眨了眨眼,“我受伤后浑身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如果、如果我脑子清醒,定然不会让赵行来找你。”李惟叹道:“赵大人吓坏了,走投无路才会来找我,也是人之常情。”他见太子实在精神不好,劝道:“殿下还是休息罢,别再消耗精力。”太子却摇头,病容上现出一丝坚决,“最后这句话,你听我说完……如今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你那宝琴想一想……趁三王爷的人或许还没来,将他送出去……再晚,只怕这屋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李惟不语,梦中宝琴满身是血的样子再次浮现,压得他眼前发黑。太子继续道:“我说这话虽然存着私心,却也是肺腑之言……何况他嘴上不说,却未必受得了这般胆战心惊的日子……尚心,你好好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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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第二十七章 ...

    宝琴一觉睡醒,已是午时。屋子里没有人,外面也静悄悄。宝琴起身出了房门,东厢的门关着,他不敢贸然进去,听见厨房有动静,便走了过去。

    厨房里小鼓正在煮饭,现下自然不可能再叫七鸿楼送饭来了。宝琴问道:“李惟在东厢么?”小鼓点头道:“赵大人回来了,殿下喝了药精神好些,正在和他们商量对策。”宝琴嗯了一声,对那头的所谓正事自然插不上手,“我来帮忙罢。”小鼓抬头看了看他,“我们这么对你,你倒一点也不生气。”宝琴哼道:“怎么不生气!不过现在事态非同一般,再大的气也得咽下去。”小鼓一想到太子浑身是血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你别怪殿下,他真的很喜欢李公子。”

    宝琴暗道再喜欢那也是别人的夫君,看着小鼓桃子般两只眼睛,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他伸手擦了擦小鼓的脸,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你别哭了,想叫我们吃咸水泡饭么?男子汉大丈夫,快把眼泪抹掉!”小鼓嘟囔道:“我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存心嘲笑我么?”宝琴一时无语,飞快转了转眼珠,只好学那些粗笨汉子拍了下小鼓的脑袋,“没出息!没听说过身残志坚么!”然后双手负在背后,一本正经地走了出去。

    这么一闹,却忘记他原先准备帮小鼓煮饭。庭院中,李惟刚从东厢出来,一见宝琴,笑道:“你睡醒了?小懒猪。”笑容温暖,语气亲昵,与从前无二般,竟似那些可怕的事从未发生过。宝琴快步走过去,乱了心跳,捶了李惟一下,“我才不是懒猪!”李惟拉住他手,一起回到房中。

    宝琴替李惟倒了一杯茶,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你们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他知道李惟有些事瞒着自己是不想他担心,但宝琴却不希望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李惟淡淡笑了下,“江老爷的态度模棱两可,不知愿不愿帮我们。”从赵驸马带回的话来看,江老爷果然老奸巨猾,说话滴水不漏。李惟不想放弃从江府入手,但心中其实已无太大把握。宝琴皱起眉头,忽然眼睛一亮,“我们找玉竹罢。”

    李惟一愣,宝琴却接着道:“你先前说过,江老爷那里有和官府勾结的证据,大约便是账本之类的东西。玉竹最近就在江府,我们求他把账本偷出来罢。”李惟摸摸他的头,却道:“不成。玉竹男扮女装必须谨慎万分,怎么会冒险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何况江家少爷亦在朝为官,究竟站在哪一派尚不知道。虽然他爹态度暧昧,他看起来也不像三王爷的人,但凡事都只怕万一,到时我们岂不自投罗网?”

    宝琴点点头,脸上有一丝难过,“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个馊主意。”李惟双手抬起他的脸,笑道:“胡说,宝琴的脑袋瓜最聪明,你肯替我出主意,为夫高兴还来不及。”宝琴还是有些沮丧,“我什么事都帮不了你。”李惟微笑起来,“你只要——”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这句话哽在喉咙口,却说不出来,李惟顿了顿,忽然将宝琴抱在怀中,“我只要你好好的。”

    吃过午饭,赵驸马又回到东厢。太子口述,他来代笔,写一封密诏送回京城。宝琴看了眼东厢,“他要住在这里么?”李惟歉然道:“他作为钦差其实明面上还未与官府撕破脸,本来可以回曲城。只是三王爷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太子安危,他贸然回去,别人便能猜到太子脱离险境,难保不会再来一回刺杀。现下只好装作生死不明,多少能争取些时间。”宝琴抬起脸笑了笑,“嗯,我不怕他。这里是我自己家嘛,哪有怕别人的道理?”李惟微叹着抱了下宝琴,“他在这里,我也能少去陪太子。我们一起待在房里,暂时不理外面的事罢。”

    宝琴笑着点头,却有人在外面敲门。二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怕了,互相瞪了一会儿,才拉着手一齐去开门。外面却站了一个秀气少女,身后停着一顶青呢小轿。李惟和宝琴俱是一愣,那少女出言问道:“请问这里是李府吗?”李惟点点头,“在下便是主人,不知姑娘……”少女弯眉一笑,转头向轿子唤道:“少奶奶,就是这里。”轿帘掀开,一个娇艳如花、双眸含愁的女人露出脸来。宝琴满脸惊奇,上前迎了几步,“玉竹,你怎么来了?”李惟闻言目瞪口呆,他虽知玉竹能瞒骗过江府上下,必然有其本事,但百闻不如一见,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见玉竹,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打死也不信他是男人。

    本来有客人来该迎入堂屋,但家中此时各种不便,李惟偷使个眼色,宝琴心领神会,带着玉竹去了西厢。李惟替玉竹上茶,宝琴拉着他坐下,“你怎么跑来找我了?”玉竹抬起手绢,按了按眼角,“宝琴,我该如何是好?”

    李惟心头一阵恶寒,这玉竹怎么连小动作和说话的口气都学得和女人一模一样?他起身道:“你们慢慢说,我先出去了。”玉竹却叫住他,“李公子请留步。玉竹在京中素闻公子才智过人,也想请公子替玉竹出个主意。”李惟无法,只得坐下,“玉竹公子究竟有何难事,不妨与我们一说。”

    玉竹放下手绢,缓缓道:“李公子应该也听说过玉竹的事……昨日,公公大概已经发现了……玉竹不是女儿身。”李惟吃惊道:“江老爷?”宝琴急坏了,“到底发现没发现啊?”玉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宝琴,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滑至尖尖的下颚,滴落在茶杯中。李惟承认,面前这人哭起来楚楚动人,叫人情不自禁心生怜意。但一想到玉竹其实是个男人,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宝琴一天内遇到两个哭包,实在头痛,却忽然睁大眼凑近玉竹的脸,“玉竹,你的皮怎么变得那么细?连胡茬根也看不见。”玉竹勉强笑了下,“要扮作女人,每日都得搓很厚的粉。”

    到头来,玉竹也说不清江老爷究竟有没有发现他男扮女装。李惟和宝琴叫他凡事不要逞强,江老爷若真怀疑,必会把儿子叫回家,有什么事二人一起承担,玉竹不要全扛在自己身上。宝琴心道幸亏上午那个偷账本的馊主意被李惟驳回了,若交给这尊泥菩萨,还真是一万个不放心。玉竹点头应了,他偷偷溜出江家,不能耽搁太久,过了会儿便起身告辞。

    宝琴把玉竹送到门口,李惟嘱咐随侍的丫鬟道:“最近镇上不怎么太平,回程切记小心,不要被人盯上了。”丫鬟道好,玉竹便上轿离开了。

    东厢内,赵驸马站在窗后,太子低声问道:“是什么人?看清了么?”赵驸马疑惑道:“好奇怪,是个女人。”太子也有些意外,“女人?”赵驸马盯着窗外道:“看上去是来找宝琴的,倒和李惟不熟。”太子想了想,“待会儿再问他们罢。”赵驸马点点头,却暗自嘀咕道:“这个女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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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第二十八章 ...

    夜里,宝琴睡下后,李惟轻手轻脚离开了屋子。

    东厢内仍灯火通明,太子倚靠在床头,赵驸马坐在桌边。李惟推门而入,正听见赵驸马道:“前几天往京城送去的密信,毫无回音。”太子垂下眼帘,淡淡道:“怕是中途便被人截住了。”赵驸马急道:“信是由殿下写的,如此一来,他们岂不知道殿下已脱险?”太子道:“无妨。虽是本王的口吻,却是由你代笔。三王爷素来多疑,未必相信本王已无事。”

    李惟坐在赵驸马对面,颔首道:“这几日我们足不出户却风平浪静,只怕对方也在试探。”赵驸马不安道:“平静得简直诡异,真是想想都遍体生寒。”太子惨淡一笑,“也不会太平多久,就快要动手了罢。”风雨欲来,他们却还手足无措,三人心头俱是沉重。太子闭了闭眼睛,“本王乏了,今日就到此罢。”李惟和赵驸马起身告辞,太子却忽然道:“尚心,前几日我说过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惟顿住脚步,“是要将宝琴送走的事?”太子点头,赵驸马心中暗骂,这都火烧眉毛了,太子竟然还有余力想些情爱之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换作是他,便是把宝琴脱光了送到面前,他也没有这个心思。李惟转过脸来,“此乃草民家事,自会妥当处理。”

    他回到西厢,脱了外衣钻进被子。宝琴并未醒来,只唔了两声,往他怀中挤了挤。李惟心中柔软,借着帐子缝隙透入的光,摸了摸宝琴的鬓角。他心事烦扰,却不敢翻来覆去吵着宝琴,伸出双臂将他揽在胸口,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次日清早,两人刚起床,小鼓便来诉苦家中快要断粮。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本就手艺一般的小鼓。李惟思索片刻,道:“这般畏首畏尾,敌人还没袭来,自己先饿死了。待会儿,我出去买罢。”宝琴连忙道:“我也要去!”李惟笑了笑,道一声好。

    早饭的粥里实在捞不出几颗米,李惟和宝琴匆匆喝完,便出门买米买菜。李惟忽然道:“太子重伤须吃清淡的,我们却没必要跟着受罪。走,去何家肉铺买些肉。”宝琴还是头一回光顾曲南镇上的另一家肉铺,不由有些担心,“我们不是抢走他们许多生意,他们还肯卖给我们么?”李惟失笑,“我们又不是去砸场子的,何况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

    何家肉铺在镇子另一头,大早上有不少人在买肉,许多便是李惟他们的旧客。众人见了李惟和宝琴,忙将他们团团围住。妇人本就好奇心重,虽听说李惟家来了远房亲戚,却从未瞧见过,前几日夜里又闹了不小动静,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李惟头上冒汗,却还是带着微笑,挑些不要紧的回答了。宝琴在旁幸灾乐祸,偷偷打量何家肉铺。原来何家除了卖肉,还卖猪内脏,难怪不怕生意却被李家抢了。那何家老板站在铺子后,客人一时都粘在了李惟身边,倒也不恼,忙里偷闲拿起烟杆抽了两口。

    好不容易众妇人买了肉,渐渐散去。熟客们嘱咐李惟早些把铺子开张,免得再横跨半个镇子跑老远来买肉。何家老板笑嘻嘻瞅了眼宝琴,向李惟道:“瞧瞧你家娘子,被你养得那么瘦,叫人瞧了都不肯信你是卖肉的!”宝琴暗道我又不是猪,李惟笑道:“何二哥就别打趣我了!来,替我秤一斤后腿肉。”何家老板手脚麻利,切肉过秤,递到李惟篮子里,“天再热生意就难做了,你几时开张和我说一声就行,我去告诉大哥。”李惟谢过何家老板,宝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何老大的弟弟,兄弟二人一个养猪一个卖肉,自然不愁生意。

    两人缓缓往家里走去。宝琴道:“何家的肉卖得比我们贵!”李惟笑起来,“现在镇上只有他一家卖肉,卖得贵些也不影响生意。”宝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笑道:“幸好我问小鼓讨了菜钱。”李惟无奈道:“上回他们不是留了十两银子么?”宝琴连忙将银子藏好,瞪眼道:“既然上回便结清了,怎么能留到这回!”

    李惟无言以对,宝琴这财迷心窍的毛病真是没救了。但他们许久不曾有过这般拌嘴似的对话,斤斤计较之间竟觉出一种琐碎的幸福。李惟摸了摸宝琴的头顶,宝琴正喜滋滋地惦记着银子,抬头望见李惟含笑的眼睛,莫名红了脸,心跳快了两拍,连银子都忘记。

    沿途有一条河,河水幽深清澈,两畔芳草丛生。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群水鸟,停在河中梳毛休憩。岸边一群孩童正在上学途中,趴在堤上指着水鸟,满脸新奇。宝琴咦了一声,也奔了过去,回头笑问李惟:“这是什么鸟?”李惟笑着走近,“是这一带的水鸟,山里湖中有许多。冬天飞往南边,现在应是回来了。”眼角瞄到顽童捡了石头要去砸鸟,李惟板起脸吓唬他们:“还不去学馆?小心许先生打你们手心!”

    孩童们一哄而散。宝琴笑起来,“你倒很有先生的架势,跟着许先生学的?”李惟也笑了,“许先生才没那么凶,这副样子倒是像我爹多一些。”宝琴扭头去看水中群鸟,颇有些依依不舍,“马上就要到家了,现在该是累了罢。”有两只鸟靠在一起,互相替对方啄着羽毛,长长的脖颈交缠。宝琴指给李惟看,“那两个像一对夫妻。”李惟笑起来,“雄鸟尾羽长,雌鸟尾羽短。这两只看起来,竟都是雄的。”他说的话虽然一本正经,语气却意外深长。宝琴不禁有些羞,瞪了李惟一眼,“不如都捉了回去烤着吃!”

    李惟哈哈大笑。宝琴看得有些出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惟想到家中的那些人,眸中笑意淡了几分。他虽知如今不是在外闲逛的时候,却狠不下心去催宝琴。阳光和煦,流水潺潺,宝琴愣愣看着水鸟,李惟愣愣看着他。鬼使神差般,李惟伸出手指凑近宝琴的脸颊,一点一点,极缓极慢,正要触上的瞬间,宝琴忽然回过头来,皱起眉道:“你听,什么声音?”

    李惟缩回手指,凝神去听。远远有歌声飘来,夹杂着哀伤欲绝的哭音。李惟和宝琴对视一眼,面上俱是大惊,那些人唱的竟是挽歌!来往路人停下脚步,叹一口气站在河畔。宝琴紧张地拉住李惟的衣角,盯着街角。出殡队伍只现出一角白衣,一阵风卷起无数纸钱落在河中,惊得飞鸟们拍翅鸣叫,掠过众人头顶呼啸而去。

    宝琴听见李惟声音微微发颤,问旁人道:“这是谁死了?”那人奇怪地看了李惟一眼,“这么大的事李老板不知道?曲城江府的老爷夫人死了,许多人都去吊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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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第二十九章 ...

    李惟和宝琴霎时愣住。街角出殡队列站在最前头的那人露出脸来,正是玉竹。

    玉竹穿着孝服,哭红了眼睛,那日随他一起来李家的侍女搀扶着他,似乎一松手他便要倒下。身后跟着江家旁支亲戚和府中随从奴仆,再后面便是一前一后两口棺材。最后大约是请来的人,披麻戴孝,高声唱起挽歌,向天洒着纸钱,伴着前面那些人的哭声,更添凄凉。

    宝琴喃喃换了一声玉竹,声音低得无人听见,玉竹只顾擦眼泪,根本不曾抬起头来。这条路通往镇郊山上,便是曲城的人过世,大多也葬在那里。先前一旁和李惟搭话的路人感叹道:“江老爷就一个儿子,又远在京城。如今老爷夫人去了,只剩这个少奶奶操办丧事。”却又有人接口道:“说起来江少奶奶不知怎么想的,明明天气还不算太热,灵堂只设了三日,等不及江少爷回来便要下葬。”李惟紧紧盯着队伍,问道:“江老爷和夫人究竟怎么去的?”旁人答道:“江老爷素来有些气血淤滞,那天晚上吃过饭,身子便不舒服,半夜突然就没了。江夫人本就抱病,一听老爷的事,跟着便蹬脚了。”

    三日前,便是玉竹来曲南镇的那天。李惟暗自心惊,他们闭门在府数日,竟连江老爷过世的消息都不知道。他手心愈来愈凉,渐渐发出冷汗,江老爷的死因听起来有根有据,往深处想却尽是可疑之处。李惟不知道,江老爷的死究竟和太子要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三王爷发现他们接触江府,下手除去江老爷,灭口也好,警告也好,将这条路完全封死。李惟的心似被扔在油锅里,烫得发痛,身子却微微发抖。江老爷并不是坏人,虽然与曲城的官府有所勾结,却是作为商贾不得不为。江府平素向来善待曲城百姓,遇上灾荒之年更是带头开仓发粮。若是他们,害死江老爷……

    出殡队伍早就通过,街上路人也已散去。阳光依然和煦,流水依然潺潺,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河中的水鸟飞尽,石板路上铺满白花花的纸钱。李惟转过头,宝琴亦浑身发抖,苍白了脸瞧着他。李惟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有多糟糕,不知道宝琴猜中了多少,他抬起手,想要捂住宝琴的眼睛,想叫他别看。

    手却被一把抓住,宝琴似要笑,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李惟,我们逃走罢。”李惟呆住,“你说什么?”宝琴狠狠闭了下眼睛,飞快道:“我们逃走罢。你看,现在我们两个都在外面,也没有人跟着我们。虽然没收拾东西,终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我们逃到别处去,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别再管这里的事,就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李惟张大眼睛看着宝琴,喉咙一阵阵发苦。除了一个好字,他不忍回答任何别的话。但这个好字,他如何能说出口?宝琴伸手抹了把脸,抬头却笑起来,“我开玩笑的,乱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走,我们回家罢。”他径自向前走了两步,手上还扯着李惟的袖子,却扯不动站在原地的李惟。宝琴转过身来,嘴唇都在发颤,“李惟,我们回家罢。求你了,我们快回家。”

    他嘴上不说,却未必受得了这般胆战心惊的日子——太子的话在李惟耳边响起。他虽然催促过李惟许多次,李惟始终未下决心把宝琴送走,不仅是因为他不想和宝琴分开,也因为他相信宝琴不愿离开他。但他却忘记,宝琴态度再坚决,其实不过是在逞强。太子浴血的那一幕他并未亲眼所见,今日江老爷的棺材却切切实实从宝琴面前经过。他能说出那样的话,心中一定已经怕到了极点。宝琴从小吃苦,好不容易从青楼脱身,期望的不过是一份安稳生活,他却生生将他卷入血腥残忍的政事中。

    宝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李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上前揽住宝琴,顾不得在街上,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宝琴把脸贴在李惟肩窝,头顶上却听到他轻声道:“回去后收拾一下,我送你去学馆暂时住一段日子。”

    两人回到家中。宝琴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不去,哪儿也不去!”李惟摸摸他的脑袋,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你理东西罢,我先去将江老爷的事告诉太子他们。”他头也不回出了屋子,轻轻掩上房门,手指在门框上摩挲片刻,转身向东厢走去。

    太子和赵驸马听闻这个消息,与李惟同样又惊又怒。三人商量几句,李惟心中还装着宝琴的事,不耐烦与他们说话,寻了个借口便回去。宝琴装死般躺在床上,一见他进来,跳着坐了起来,“我说过我不去!”李惟叹口气,“我来替你收拾。”

    他蹲在橱柜前寻宝琴的换洗衣裳,宝琴在身后凶巴巴骂道:“李惟,你这个混蛋!你敢把我送走,我就再也不回来!你听见没有!”李惟默不做声,心中却发酸,宝琴嫁给他根本没过几天好日子,上次进城买的新衣已经太厚不能再穿,春日里换来换去就是几件李惟的旧衣。他一旦下定决心,整副心肠都硬了起来,无论宝琴骂什么都充耳不闻。李惟打好包袱,刚转过身来,却被宝琴拦腰抱住,“我不会再说那样的浑话了,我每天都帮小鼓干活,绝对不打扰你们正事!你别赶我走,李惟,好不好?”

    李惟一把抱住他,“宝琴,宝琴,你别说这样的话。是我不好,你什么都很好。”宝琴抬起脸,眸中泛出泪光,“对,都是你不好!你如果怕我危险,就好好护着我,这样把我送走算什么?我有手有脚,也是男人,我不是累赘!我发誓,就算被别人拿性命要挟,我也不会拖累你一分一毫!”李惟低头去吻他的眼睛,宝琴的眼皮微微发颤,叫李惟恨不能将他含在嘴里,“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来接你。”

    宝琴眼中的光渐渐淡了下去,木然站起身子,被李惟牵着走出房门。他跟着李惟一路走到书馆,待李惟和许先生说明,缓缓松开他的手。宝琴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瞪着李惟,“你敢不来接我,我定要问你讨一百零八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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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除夕贺年番外 ...

    番外 梅菜扣肉

    那晚李惟做了一锅梅菜扣肉,宝琴一口气吃了五六块,又添了一碗饭,美得摸着肚皮说不出话来。李惟心中得意万分,刷完碗后,拉着宝琴出门遛弯。

    夏日傍晚,蚊虫萦绕,两人不堪其扰,没一会儿就逃了回来。出了一身汗,宝琴烧上水,李惟把浴桶搬进屋子,打算在睡前再洗一把澡。宝琴先洗,李惟笑嘻嘻趴在门口,“要不要为夫替你擦背?”宝琴白他一眼,又羞又恼地关上了房门。他泡在浴桶中,舒服得叹口气,忽然想起他跟着李惟回来的第一天,傻乎乎将自己里外洗干净,暗骂自己真是太老实。待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做了和那天同样的事,气得刷的站了起来。

    宝琴洗完,嫌外面蚊子多,钻进帐子里。李惟在外面洗澡,水声哗哗,和宝琴说话,他却爱理不理。李惟把浴桶搬出去,来不及擦干身体便钻了进来,“你做什么不理我?”这一张望却叫他看直了眼,宝琴裸着身体侧躺在席子上,仅拿被巾遮了下身一角,瞪着李惟道:“你慢死了!”

    帐子内陡然变得热了起来。李惟却笑了笑,并不动作,“你方才不是一直问我梅菜扣肉怎么做么,我现下便来教你。”宝琴怀疑地看他一眼,“在这里教?”李惟带着笑,扯去他身上被巾,身子覆了上来,“肉选用五花肉为上,先要好好将肉洗干净。”

    屋里点了支蜡烛,帐子内灯光昏暗却瞧不真切。宝琴脸微微发红,“我已经洗干净了。”李惟低下头,“为夫再来洗一遍。”他伸出舌头,从宝琴脖颈开始,一点点向下,轻轻舔舐,每一寸都不放过。宝琴浑身被他弄得湿漉漉,好似又出了一身大汗,下身性器微微抬头,好不容易等李惟“洗”到那处,不由抬腰将东西往他口中送。谁料李惟仅用舌头舔湿,便顺着腿根继续往下。宝琴不满地哼了哼,“你、你洗得不认真。”

    李惟笑起来,抬头道:“哦?还有需要返工的地方?是了,有一处忘记洗。”他抬起宝琴双腿,俯首埋到股间,舌尖在穴口打转。舌头毕竟柔软,又不能伸到深处,宝琴又热又痒,仿若蚊子包肿得发麻,既想叫他停下,又不舍得他停下,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性器愈发精神。李惟抬了脸,“如今洗得差不多了。”宝琴期待地看着他,叫李惟忍得难耐,禁不住把性器凑到宝琴唇边,“你也替我洗一洗。”

    宝琴乖乖张开嘴,让他扶着东西滑入。他后面被李惟撩拨得空虚,只想叫他快点进来,却终究脸皮没厚到那个程度,只好顺着李惟的意思,继续陪他一起洗肉。宝琴的舌头细细舔过李惟的柱身,又依着轮廓将顶端描了一遍。那东西小孔里淌出水来,宝琴嘬了两口,不禁也有些情迷意乱,半眯着眼继续向上,将李惟沉甸甸的囊袋全都舔得泛出水光。李惟深深地吐着气,看着自己胀得紫红的东西抵在宝琴的脸上,拖出一条湿漉漉的痕迹,恨不能立刻塞入宝琴嘴中,直捅到他喉咙深处。李惟背脊一阵阵发酥,强忍下精意。开玩笑,肉还没洗完,炉子还没生起,他先泄了像什么话!

    “够了。”李惟摸了摸宝琴的脸颊,身子往下移去。宝琴睁开眼看他,眼角眉梢全是不自觉的春色,“能煮肉了么?”李惟从床头摸索出一个小瓶,缓缓拔去瓶塞,一边道:“炖肉不能放水,须放料酒。”宝琴被他翻过身体,臀高高翘着,李惟将细小瓶口推入后穴,冰凉液体全都流了进去。宝琴惊叫一声,“什么东西?”李惟笑着亲了亲他的尾椎,“是料酒。”宝琴气得大骂,“你真要把我煮了?”李惟笑起来,“不逗你了。润滑用的东西,微有些催情,并不伤身。”

    宝琴心中将李惟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不学好,不知从哪里搞来这等东西,浪费银子!身后李惟一点点插入,宝琴的身体早软了,腰塌了下去,臀却被李惟高高捉着肆意揉弄。李惟缓缓动了几下,见宝琴并不不适,便由着性子尽兴抽送起来。宝琴只觉小腹渐渐生出热意,后穴紧紧裹缠着李惟,时不时如抽搐般一下缩紧,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心知那“料酒”起了作用,口上却再没力气骂人,只能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手掌撑不起身体,上半身趴了下来,十指蜷缩纠紧,但光溜溜的席子根本什么也抓不住。宝琴欲望到了极限,刚要哆嗦着射出来,却被李惟一把握住,不由抽泣求饶:“不行了……再煮下去,肉就要老了。”李惟轻笑道:“这么心急?炖肉可是要文火慢熬,才能煮得又酥又烂,入口即化。”宝琴觉着自己离那八个字也不远了,下身憋得慌,假哭变成了真哭。李惟先前忍得辛苦,见宝琴这般,软下心来,抬手放开宝琴,自己也松了筋肉,同宝琴一起射了出来。

    宝琴动了动身子,被李惟抱在怀里,轻轻吻住眼泪。他抬了下腿,李惟的精水混合着方才瓶中的液体差点流出来,吓得他赶紧并拢,气鼓鼓道:“肉都煮得烂出汁了。”李惟大笑,“那便是肉汤,你今天还拿它拌饭呢。”宝琴伸手去推他,“好了好了,肉也炖熟了,你走开!”李惟收紧手臂,咬了一口宝琴的嘴唇,“你这个小没良心,喂饱你了便转身不理人。肉炖好了,梅菜还没放进去!”宝琴哎呀一声,果然忘了个精光。李惟同他这般厮磨一阵,下身又蠢蠢欲动,拎高宝琴双腿挂在肩上,“将梅菜盖在肉上,倒入酱油,合上锅盖继续煮。”话音落下,就着他湿滑入口,挺腰一下送到了底。宝琴呻吟间隙,不忘虚心求教:“梅菜……梅菜……先前不要煮么?”李惟赞许地弯腰亲了他一口,“梅菜浸在水中,泡一刻钟。”却换来宝琴尖叫一声,身体快被扭成两截,那坏东西却毫不留情地冲了进来。

    两人搂抱在一起,下身更是密不可分。宝琴的性器夹在两人小腹间,满身是汗,喉咙嘶哑,早就失了神智。李惟一边喘气,一边道:“快好的时候,记得放葱和糖。”宝琴哪里还听得进去,呜咽一声,泄了出来。李惟被他后面一缩,跟着射出来,低头深深吻住宝琴,难舍难分。李惟拥着宝琴,抚摸着他汗津津的皮肤,心满意足得同宝琴吃了一大碗肉一般快活。宝琴渐渐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下回再教我做菜,正正经经去厨房教!”李惟却笑道:“哦?宝琴难道想在厨房做?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气得宝琴伸手去打他,却被翻身压住,亲得没了声响。

    咳,为防脸大如盆,帐中密事,还是少看为妙。看官们,吃肉!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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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第三十章 ...

    午后,学堂放了课,几个没背出书的孩子却被许先生留在院子里,挨个进书房背给他听。

    宝琴百无聊赖,踱到院子里。背书的孩童们呼的围了上来,“宝琴宝琴,李惟呢?”宝琴哀怨地抬起脸,“你们快背书去!”顽童笑着嚷嚷开:“李惟不要宝琴了!李惟不要宝琴了!”宝琴气极,瞪着大白鹅般一哄而散的孩子,恨不能拾地上的石头去扔他们。身后却忽然一重,宝琴回过头,瞧见一个胖墩墩的小子冲着他笑,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宝琴,我喜欢你!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

    宝琴哭笑不得,许先生打开门道:“怎么那么吵?”吓得宝琴和一干小孩一齐站得笔挺,大气也不敢出。许先生心中好笑,面上却扫了一圈院子里,“今日背不出,不许回去!”顽童们纷纷垮了脸,许先生又向宝琴道:“宝琴,你进来。”

    宝琴跟着许先生进了书房,许先生在桌边腾出一块地方,铺好纸墨,微笑道:“你不是跟着李惟在认字么?现下左右无事,不如复习一番。”宝琴点头,坐了下来。他回忆起李惟最近教的字,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听孩子进来背书。果然是一帮偷懒的小家伙,摇头晃脑,架势十足,却总要卡住。宝琴听得多了,待到进来的孩子抓耳挠腮,许先生淡淡问道下句是什么,不由脱口而出,引得师生二人都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放走最后一个学生,许先生转过头来,却见宝琴趴在桌上睡着了。许先生摇头一笑,从里间拿了件长衫,走到宝琴背后欲给他披上。他忽然止住脚步,拾起宝琴写字的纸。他的字略有长进,却还是歪歪扭扭。开始写的字都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看来李惟教字也是随心所欲。后来却是一整排李惟的名字,木子李,竖心惟,一笔一画,极是认真。许先生放下纸,低低一叹,伸手摸了摸宝琴的脑袋。

    宝琴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他走出书房,许先生正端了菜,招呼他吃饭。二人吃得简单清淡,许先生用膳素来安静,宝琴便也捧着饭碗不说话。许先生看他一眼,夹了一筷子笋干到他碗里,“你这孩子,别光吃白饭。”宝琴想起他初到李家的日子,许先生也常常这般说他,往昔一去不复返,叫他忍不住酸了鼻子。

    吃过饭,宝琴自告奋勇要去洗碗,却被许先生叫进屋子。许先生坐在床沿,从一个古旧木盒中掏出一块玉佩,交给宝琴道:“你拿着。”宝琴愣愣接过玉佩,“这是——”许先生淡笑道:“李惟他爹过世前托我保管的,这块玉是李家的传家之宝,代代传长媳。我前些日子倒一直忘了给你,如今才想起来。”宝琴虽不懂玉,只觉触手温润,心知定是块好玉,不由变得胆怯,伸着手不肯缩回去,“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我?”许先生笑起来,“李惟是独子,又只娶了你一个。你虽是个男孩,却也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媳妇。这东西不给你,还能给谁?”宝琴还待推辞,许先生却已拿过玉佩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傻孩子,好好收着。”

    宝琴咬着嘴唇,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情绪太过满溢,反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若是李惟父亲知道传家玉佩给了我,定然要气坏了。”许先生笑了笑,似有什么情绪从眼角纹路弥漫开来,“谁让他去得早。既然交给我,便由我做主了。”他的声音平缓,神色更是浅淡,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叫宝琴怎么也瞧不明白。

    宝琴伸手握住玉佩,沉吟许久,抬头向许先生道:“先生,多谢你收留我。但是,我还是想回去待在李惟身边。”许先生笑道:“好孩子,想去便去罢。你待在这里不快活,他那头亦是牵肠挂肚。有什么事那么了不起,非得叫两个人分开?你们一齐共同面对,未必会比现在更糟。”宝琴心中极暖,站起身便道:“多谢先生!我这就回去!”许先生却拉住他,“天黑了,外面路都看不清,不如睡一晚明早再走。”宝琴心中恨不能早一刻见到李惟,却怕许先生笑话他迫不及待,便勉强点了头答应下来。

    李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苦笑一声,怎么从前那些年,都不曾觉得这张床太过宽大?被子上还有宝琴的味道,他搂紧了拼命嗅,却觉得味道又淡了。李惟脑中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打转,如何睡得着?恍惚间,却忽然叫他抓住一个——不知明日是否要出门,可要偷偷去张望宝琴一眼?

    念头一出现就被他打消。这种冒险的事还是别做为妙,万一叫人跟踪了,不但白白将宝琴送走,还连累了许先生和学馆。更何况,许先生心地善良,学馆里孩子多又热闹,宝琴没有理由会过得不好。李惟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宝琴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李惟心事重重,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却又做起噩梦。梦里,他带着宝琴去曲城赶集,大约和上次过年前差不多。两人本来手拉着手,有说有笑,他掏出钱买东西,一回头,却不见了宝琴。李惟大喊着宝琴的名字,满大街地找他,绕过一个个摊子,钻进一间间铺子,拉住身边经过的每个人问,恨不得把每家每户的门都敲开。但宝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半,没有人见过他。李惟似被重物压住了胸口,心愈来愈紧,呼唤的声音愈来愈焦急。他心中似乎隐隐明白这是个梦,想要快些醒来,但熟悉的曲城忽然变了模样,李惟被困在其中团团转,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更找不到宝琴。

    他绝望到极点反而醒了过来,一下子坐起。李惟抹了把额头的汗,窗外天空微微发蓝,早起的鸟已经开始鸣叫。李惟跳下床,飞快穿好衣裳鞋子,顾不得自己狼狈,奔出门去直往学馆。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看宝琴一眼,看他在睡梦中安然无恙,不然自己只怕要急得发疯。

    镇上清早有雾,石子路湿滑,又看不太清。李惟跑得急,差点跌了一跤。他踉踉跄跄跑到昨天经过的河畔,模糊中忽然瞧见有个身影向自己走来。李惟心怦怦直跳,停下脚步愣愣看着来人。那人生得瘦小,手上提个包袱,愈是走近,愈是迟疑,最后竟也顿在原地,不敢置信般唤道:“李惟?”

    李惟冲过去一把抱住宝琴,不管不顾死死将他搂在怀里,“你……”宝琴又惊又喜,犹不相信地摸了摸李惟的背,“你来接我了么?我、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回来!”李惟说不出话,梦里的恐惧和慌乱还残留着,失而复得的感觉叫他怕自己一开口连声音也变调。宝琴却误会,紧紧抓着李惟的衣衫,认真道:“我不是任性,也不是不听话,我真的好好想过了。如果曲南镇闹了灾荒,大家都得逃命,你会扔下我吗?我信你不会。这次的事,往大了说,不过是谁想当皇帝。而闹灾荒,却是老天在作祟。皇帝也就是个天子,难道还能大过老天爷去?老爹的事尚且如此,怎么儿子的事你反而害怕了?”

    他说得有板有眼,李惟却笑了起来。什么胡乱打比方的歪理,天灾与人祸,难道还能拿来比较了?这一笑,却笑得停不下来。李惟在心中不断摇头,寒窗十年,读书万卷,却不愿反驳宝琴的一字一句。他笑自己,彻底认输。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输了不是么?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却敌不过内心思念宝琴。那些自以为是的道理,都让他们见鬼去罢!

    宝琴却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可怜兮兮道:“你别笑话我异想天开。我从小就被卖给人牙子,根本不记得爹娘,长大了才听说是因为家乡闹了饥荒,后来又被那个坏蛋卖到青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受够这种被扔来扔去的滋味了!”李惟吻他的额头,他带着潮气的眼睛,最后是他颤抖的嘴唇,绕了一大圈,终于回答宝琴最初的问题:“对,我来接你回家了。才不过一个晚上,我却想你想得受不了。宝琴,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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