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四十六章(1/2)

    克虏伯都吓得不敢吭声了,连刚摔的都好了,马上就站了起来。“站好。站这儿。”迷龙摆弄着对方,找着位置,很像上相馆里照个相碰上个很事儿的照相师,但鉴于迷龙手上并无相机,所以也很可能是尽他能为给人来上一拳。

    我试图制止他,“……嗳,迷龙?”

    迷龙让我住嘴,“闭嘴啦,你话太多了。——站好了,哥们儿。嗳,就这样。”

    然后他跪下来,不折不扣给克虏伯磕了三个响头。

    我们愣着。我们沉默。然后他半点儿不耽误地起来。

    “就这事儿。没了。你们接茬儿忙。谢了胖子,有人欺你报我字号,我叫迷龙。我有事走了,我忙。”最后两字他都在门外说的了,我们瞪着门,然后瞪着克虏伯,克虏伯翻了我们一眼,然后扑通又坐回了草堆上。

    “腰痛。”他说。

    丧门星看着我,问“……他刚不都好了吗?”

    “饿了。”克虏伯说。

    我边说边往门口溜,“……我走啦,走啦走啦。”

    丧门星还没有转过筋来,“这怎么治啊?”

    “你治就好了。我也走啦,走啦走啦。”郝兽医也边说边溜。

    我们关上了门,把心智反应不算快的丧门星和刚投胎的饿鬼关在屋里。

    我和郝兽医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还没落黑,迷龙就拥着他老婆的肩,几乎是把人擞进去的,雷宝儿习惯成自然地跟进去,没多久就郁郁地出来。

    我骂道:“他妈的。”

    郝兽医跟着骂道:“他妈的。”

    不辣恨恨地走过来,恨得直摔手,“他妈的。”

    蛇屁股也过来扎堆,“他……”

    我们一起戟指着他,“不许说粗话!”

    蛇屁股脖子一梗,“他儿子的!他儿子跟谁睡呀?”

    我们一起看那小子,那小子像老婆还没回来的迷龙一样看着我们,我们一起找倒霉蛋儿,我们看阿译,阿译正在莳弄他的树根,哼着他的野花蓬草闲春生。

    “他睡不着就哼那破歌,要死人的。”我说。

    于是我们一起看着狗肉,狗肉被我们看得莫名其妙,但我们终于把它看得呜咽了一声。

    我们的灾难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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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屋里的草堆上,我和郝老头儿一个屋,我们一起看着站在屋里那个苦大仇深的孩子,我们听着外边的狗叫,没错,是狗肉在叫。

    但是狗肉这晚上不睡,它鬼叫,我们听过它咆哮和呜咽,但它本质上仍是一条沉默是金的狗,可这晚上它象土狗一样鬼叫。

    但是说真的,这不怪它。

    三声狗叫后,便是一个男人叫唤了一嗓子,你可以把它联想成任何什么,但就是不像叫床。

    我皱了皱眉,咬了咬牙,再一次向雷宝儿展开攻势,“叫爸爸。”

    “小鸡。”

    迷龙的屋子里传来迷龙的叫声:“啊啊!“

    雷宝儿叫得我脸色都变了,幸好我明白那并不是他那不肖之父的授意。

    “叫爸爸。”我坚持。

    “小鸭鸭。”

    “哇呀!”迷龙大叫。

    狗在叫着,迷龙也在叫着,啊啊哇呀哇呀呀的,你简直可以觉得某个莽勇过剩的贼正在发力攻打生铁铸的大门,而门里一条看门狗在给他打着鼓点儿。我们尽量装着啥也听不见,直到你根本没法再装的时候。

    “这……这……这可是真太乱了。”我说。

    郝兽医转移着孩子的注意力,“听不见听不见。叫爷爷,孩子。”

    雷宝儿乖乖地叫:“爷爷。”

    “哇呀呀!”迷龙仿佛在呼应他儿子,紧接着来了一嗓子。

    我错愕地看着郝兽医。郝兽医老脸泛了花,禁不住得意,“晚上跟爷爷睡,啊?”然后他还要跟我炫耀,“没办法,真没办法,都说小孩子看得清人肺腑呢。”

    “屁的肺腑。叫爷爷。”我就不相信了。

    雷宝儿叫:“泥鳅。”

    又来了,迷龙大叫:“啊哈哈!”

    “……这是人动静吗这个?!”抱怨道,然后听着连我们这屋都震响了一下,而我明知道两屋子根本没连着,“这是日本鬼子炮击啊!拆房子啊这是!”

    郝兽医摇手不迭,“小孩子小孩子!……宝儿,爷爷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有个地方只有大老虎,没有驴子,有个人运了头驴子过去……”

    雷宝儿接口:“驴子把老虎踢了,老虎把驴子吃了。”

    “好孩子好孩子。有个杀猪的卖肉回来,碰见一头狼……”郝兽医换了个故事。

    雷宝儿又没有让他讲完,“缘木求鱼,狼则罹之。实可笑也。”

    郝兽医错愕着,我干笑着,“有钱人,家教好得很呢。我五岁就能背《出师表》,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

    迷龙嚎出一嗓子:“一更啊哩呀月牙出正东呀!梁山伯懒读诗经啊!”

    我活活地呛在那,那小子倒是不唱了,但我也什么都不要往下说了,我瞪着迷龙所在的方向,好像我能看穿墙。墙倒是没事,可门开了,不辣和蛇屁股,难兄难弟,一脸苦楚,抱着稻草,站在外边。

    不辣抱怨:“你说他做事就做事。干吗还要唱啊唱的?”

    郝兽医提醒道:“小孩子小孩子。”

    蛇屁股说:“你们这屋最远。我睡你们这屋。”

    不辣提出要求:“我也睡。”

    “睡得着请便。”我无所谓。

    蛇屁股赞叹道:“这屋好多了。”

    我催他们,“请便请便。睡得着快睡。他一开工你就觉得鬼子过江了。快睡快睡。”

    那两家伙当了真,忙不迭摊上草就睡。

    刚趴下迷龙就开工了,“依得儿呀得儿哟哟哟哟―得儿啷叮当!”

    不辣简直是跳了起来,冲着那鬼叫来的方向嚎了回去:“郎从那门前过哟!妹在那家里坐喽!”

    我也扯嗓子起哄:“……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好极了好极了。你们就一路鬼叫到天明,那嗓子就够陕北沙子味了。我也就回家了。”郝兽医说。

    蛇屁股恨恨地说:“什么世道啊?女人不叫男人叫,我本想听个女人声…”

    迷龙接着唱:“金戒指啊不哇是啊值呀钱的宝哇!依个呀儿呦!”

    郝兽医接着叹:“小孩子小孩子!”

    “我爷爷也喜欢唱戏。你们把他埋了。”小孩子说。

    郝老头儿心痛得不行,“嗳哟,可怜孩子,过来跟爷爷睡。”

    雷宝儿是早困了,拱过去就睡。

    我一边撕着纸片堵着耳朵,一边看着老头子对那小混蛋轻拍轻摸的,“我们才是可怜孩子。这动静小孩子是不怕的,我们?我宁可迷龙来这屋敲锣打鼓。”

    我一边说一边用脱下来的衣服包住了头,把颗头包得严严实实像颗布头:“我给他一个钟头,我看他能闹腾过一个钟头。”

    蛇屁股、不辣一看这行,连忙模仿,连郝兽医也学。

    不辣吹嘘:“要我的话,一个钟头就不大够。”

    我把我的布头脑袋拧向了那个大言不惭的小子,“哼!”

    然后我把自己砸在草堆上。

    鸡在叫。晨光初见。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迷龙还在唱。

    蜷在哨上的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