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七章(五)(2/2)

他。茂陵技校的红卫兵一边列队一边鄙夷地看着药王洞的大门;在带头闯进药王洞那个女头目的带领下,打着一幅“试看天谁能敌”的横幅,趾高气扬地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样突然,人们只来得及用眼观看,大脑的反应丝毫也跟不上事态的发展。吉普车已经开的看不见了,会场里依然十分安静;只有它扬起的尘土仍迷惑着人们的思路。

    吴道长顺利地押走了。会场中并没有人站出来进行阻扰,这使梁一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贺司令走了,梁一划突然觉得责任重大,身份也重要了,甚至形象也高大了许多。他不无自得地端着领导的架子说:“现在接着开会。”

    当梁一划第一次说发生在马跑泉村的事件是反革命事件时,马碎牛就瞪圆了眼睛。他身上那些青紫之处仍在疼痛。他愤怒极了!他是亲身参与者,红卫兵进门就把吴道长绑了,直到打死了长生后吴道长才得以脱困。“咋能把红卫兵打死人的责任推到吴道长头上?”他不服气。及到看见吴道长被带走、红卫兵也撤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回过神来。不能再让梁一划把全村的人当瓜子了,他身子一动就往前挤。赵俊良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拽他。说:“冷静!不要冲动!”马碎牛不满地回头看着他,说:“放手!”那神情是那样的决绝,仿佛如果赵俊良要不放手的话,他一定会和他拼命似的。

    赵俊良犹豫片刻,慢慢松了手。

    梁一划像个幼儿园的老师,连哄带捧地说:“从今天往后,我们马跑泉的天也是红的了,我们马跑泉的人也是造反最彻底的革命派了,砸烂了药王洞这个封建迷信的黑窝子,拔掉了吴鹏这个反动分子的黑钉子,就意味着我们马跑泉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今后,我们要继续革命,奋勇向前。现在我宣布——散会。”

    马碎牛恰好挤到了最前边。当梁一划宣布“散会”的话音刚落,满会场都听到了他的吼声:“不能散会!”

    失望的村民们纷纷站了起来,有一些人已经准备走了。马碎牛喊声一响,所有的人都回头看他。梁一划吃了一惊,大声质问:“你是谁?”

    “马碎牛!”

    “你胡喊叫啥?”梁一划声色俱厉。

    “你等一下,你忘东西了。”马碎牛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了寝窑,倏忽之间,他抱着长生**裸的尸首出来了,双手往梁一划身上猛地一推,说:“吴道长逮了,你把他埋了!”

    梁一划做梦都没想到马碎牛会抱着个死尸出来,心下就是一惊。一句“胡闹”还没出口,却不防马碎牛径直将死尸推到了身上。梁一划向后一仰,下意识地双手一托就接了过来,一眨眼,面孔变的极端丑陋和惊慌,看不出是吓的还是气的。

    “你刚才在会上说他是受蒙蔽的,那他就是个好人。你光想着逮坏人呢,咋就不想着埋好人?这好人现在还是个精沟子,你给他弄身衣裳穿上再把他埋了。”马碎牛拍拍手,昂首挺胸地就往外走,人们慌忙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马碎牛刚走几步,忽然看到马垛在会场中央站着。他胆怯了,他担心父亲又要骂自己惹事,说不定会当众狠揍自己一顿。一瞬间他的满腔英雄气概就像氢气球上扎了个洞,一下子泻了个干干净净。他不是怕挨打,也不是怕疼。几年的摔交锻炼早以把他那身皮肉淬成了钢筋铁骨。他怕的是父亲在人多处毁了他的形象、伤了他的自尊,让他以后遭人耻笑。但他又必须从父亲身边走过。他不能退缩!马碎牛一狠心就学了光棍,虽然忐忑不安,但还是看了父亲一眼,硬着头皮抬着头从他大身边走了过去。就听马垛在他耳后说:“好狗日的!有胆色!是我的种!”马碎牛放下了心,他感激地回头望去,看到马垛一脸的得意。

    “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梁一划让那个浑身油亮、五官变形的死尸吓坏了。他慌不择地将怀里的长生放到刚刚还撑着他双手的那个两斗桌上,踮着脚尖对马碎牛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秃子、明明、狗娃和一群男孩一拥而上,走在马碎牛身后,一个个嘴里发出摇旗呐喊的呵呵声,拥着马碎牛出去了。

    梁一划急坏了!正思谋对策,忽然看见一个留着小分头,城不城乡不乡、和马碎牛大小差不多的男孩从寝窑里抱着一大团东西走了出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男孩将那团东西像抱着一个人一样的用两臂托着,他弯着腰,显得很沉重。梁一划以为还有一具尸体,当时就吓的脸皮发青、四肢打颤,两眼惊恐的像兔子。那男孩边走边说:“好臭,好臭!”梁一划更断定了这是另一具尸体,他连连向后退着,直到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窑前的台阶上。那男孩见他吓的坐倒在地就笑了。他走到二斗桌前,两手一抖,却原来只是一床棉被。他将被子展开,一边给长生的尸首盖上,一边对梁一划说:“梁司令,天太热。要埋你得赶紧,不然就臭了。唉,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急忙忙把吴道长带走,倒让他省了事。把自己搁到这儿当孝子。”盖完说完,那男孩也走了。

    梁一划稳住神狼狈地站起来,嘴里大叫:“大队长,马大队长!”直到正在离开会场的“狼剩饭”停下了脚步,他指着已被苫盖着的长生的尸体,绷着脸说:“赶紧找几个人把他埋了!”

    “狼剩饭”早憋了一肚子的气撒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