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五章(四)(1/2)

    第二天早自习时班上就悄悄传开了,说张富生就是工作组的奸细,马碎牛为此在昨天晚上把他痛打了一顿。人们就转头去看张富生和马碎牛,马碎牛气势汹汹的样子对谁都没好脸,而张富生却是十分平静地低头看书。

    三虎懒散地走过来问马碎牛:“早起上厕所,我听乙班两个怂说,你从工作组办公室跟着那狗怂出来后,把他打了一顿?”说到“那狗怂”三个字时,用嘴朝张富生努了努。

    马碎牛故意放大了声说:“打了。我专打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专打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专打那些害人的东西!我专打那些出卖朋友的东西!我专打那些巴结权贵的东西!”全班都听到了他的话,人人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秃子高叫:“打的好!这号东西就该打!——咋没叫上我?”于是,各种冷讽热嘲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学生的败类!”

    “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出卖灵魂的娼妓!”

    有个学生突发奇想,骂了一句:“黑五类的败类!”众人侧目。

    张富生实在没办法呆下去了。他去上厕所,厕所门上写着“狗与败类不得入内”;等他从厕所回来,书和本子就扔了一地。他摘下馍袋准备吃饭,里边却装着两个半截砖,馍就不知了去向。他前脚走出宿舍,后脚就被人把铺盖扔到了外边。

    张富生逃了。逃回了石羊庙村。

    马碎牛一路打着饱嗝,一边调侃赵俊良,一边骂着张富生。赵俊良不理他,只是不慌不忙地随他去教室。两人来得早,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教室里有人大声喊叫:“妈呀,死人了!是王串串!王串串死了!”

    赵俊良十分吃惊,脚下稍一迟疑,马碎牛早已冲进教室。赵俊良拨开人群往里看,只见王串串紧紧抓着一块抹布,微微张口,躺在地上已经僵硬了。再看教室,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部擦的起明发亮。

    负责值日的毛始波是第一个发现王串串死在教室的。面对死尸他只有恐惧,软塌塌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紧张的张不开口。

    马碎牛毫不犹豫,两手托起王串串跑步去了医务室。刚出教室门就碰见秃子和柳净瓶。两人见状,惊吓不轻。

    刘强也吓了一跳。也许是很久没有接触过死尸了,他拿着听诊器的手微微颤抖。他稍事检查就下了结论:“早都死了。”

    马碎牛难以置信。问道:“昨天还好好地,今天早上咋就死了?”

    刘强说:“手上的伤口感染了,高烧致死。”

    “高烧还能烧死人?”

    “可能都烧了几天了。——你们就没发现?”

    马碎牛说:“就没人留意他。”

    赵俊良说:“昨晚上他没回宿舍,我以为他回家了。”

    秃子扒着门框胆怯地说:“我昨晚上见他了。他手烂了,指头肿的像红萝卜。我问他去哪儿,他面红耳赤像喝醉了,说话胡打乌拉,就这样一路摇摇晃晃去了教室。”

    刘强缠着听诊器惋惜地说:“可惜,好好一个小伙子就这样完了。”

    马碎牛转身就走,把站在旁边的赵俊良撞了一个趔趄。他脚下有风、浑身带气,走近工作组办公室,一脚蹬开房门,对着一干工作组成员大声咆哮:“你们把人逼死了!知道不?”

    韩组长和他的组员正在开会。随着一声巨响,办公室大门四分五裂。事发突然、猝不及防,人人都惊散了魂魄、个个都吓得面容失色。门前一黑,马碎牛旋风一样冲进来更让人肝胆俱丧!谁都没有听明白马碎牛在喊叫什么,一个个泥塑木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马碎牛急了,抓起韩组长的茶杯狠命砸向办公桌,声嘶力竭地叫道:“还不明白?王串串让你们的血统论逼死了!”

    呼呼气喘的赵俊良急忙补充说:“尸首就在医务室呢!”

    韩组长变颜变色,一言不发冲出办公室,快步去了医务室。

    马碎牛尚觉不解气,把工作组办公室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都蹬倒了。

    马碎牛带着赵俊良去找刘强,希望他在出具王串串的尸检报告时能够明言死于血统论,并注明凶手是工作组方副组长。刘强断然拒绝。“你把我当法官了?医生下诊断书只能针对病情,实事求是、有一说一,不能体察前因后果、更不能靠推理想象。虽然我也认为他的死与血统论有关,但我的诊断书只能是‘死于感染’。”马碎牛不服,继续强辩,逼着刘强按他的意思下诊断。刘强骂他自以为是、狗屁不通,赵俊良也觉得他不明事理、太过武断。争论的久了,刘强没了耐心,摇着头把他赶走了。

    马碎牛二次找到韩组长,质问他:“工作组推行的血统论把人害死了,你们应该公开检查并承担责任。尸首还在医务室呢,咋处理,你得说话。”

    韩组长沉痛地说:“这娃死的可怜。双照派出所来人了,拍照取证也结束了。他们也征求了刘强的意见,确定死因是感染。我即使心里再难过,也不能让工作组为细菌承担责任。至于尸首,通知他家来人处理吧。”

    马碎牛怒道:“如果不是你们那个姓方的混蛋搞什么血统论,王串串能死吗?”

    赵俊良也觉得韩组长说话欠妥。他质问道:“韩组长,你说话太过冷酷。‘不能让工作组为细菌承担责任?’按你的理论,蒋介石也不用为杀死红军的枪炮子弹承担责任了?作为派驻六中的工作组组长,你不觉得你的回答过于冷漠吗?”

    “啥冷漠?是没有人性!”马碎牛骂道。

    韩组长赶忙道歉:“刚才那句话是欠妥;我道歉。但血统论是对是错,上下都没有结论。老方让个别学生站到后边听课的方式确实值得商榷,但不是很快就纠正了吗?至于割破手指,实在是冲动行为,没必要。”

    马碎牛咄咄逼人地问:“那你不管?”

    韩组长回答的十分平静:“你希望我做啥?”

    马碎牛又马不停蹄找到双照派出所。见了所长就激愤地细陈王串串死前发生的一幕幕迫害黑五类子女的事件。他还着重讲了王串串割手指的前因后果以及方副组长对此公开给与的肯定。马碎牛说的口干舌燥,那位年近四十岁的所长也听得十分认真。但听完之后他却苦笑道:“你想让我干啥?把工作组撵走?把方副组长逮了?你能确定谁是杀害王串串的凶手?凭你几句话我就行动?——你把事想的太简单了!我们民警办案是要以事实为依据的,特别是人命案。割破手指纯属个人行为,没人逼他;你让我办谁?回去问刘强吧,他的诊断是处理此案的唯一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