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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2)

    桀澈木然的捧著药碗,穿过花厅走进房间。

    为什麽没有那抹熟悉的幽香?一阵不安窜入心中,他急忙走向幽然飘动著清纱的床。

    看到空荡荡的床,他拧紧了眉心,心头一阵茫然。

    她的身子还那麽虚弱,会上哪去了?

    他惊惶的想冲出去找人,但随即一想,他太紧张了吧!

    他一向行事冷静,举止沉稳,何时如此惊惶失措过?!她也许只是如厕去了。

    他将碗放下,强迫自己坐下来,否则让她或其他人看到他如此毛躁,教他以後如何治理国家,统御人心?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居然如此沉重,甚至在每一次吐息之间,都会有种揪著心一般的疼痛。

    他为出口逼迫昕宁感到十分厌恶,更恨自己必须如此残忍对待她!

    方才看到她的那抹落寞,他差点动摇了,可是他宁可她难过,也不敢再冒一次险。

    想起昨天夜里侵扰他一整夜的梦,他浑身泛起一阵冷颤。

    昨天夜里,他梦到微云在痛得死去活来後,却产下一名死婴,继而死在一片血泊之中,在交织的血痕中,他赫然发现死在这片血海中的居然是昕宁!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布满冷汗的恐惧中惊醒时,那种撕心裂魂般的痛楚是如何的令人恐惧!

    曾经,他深爱过的女人因生产而死;现在,他绝对不再让他深爱的女人再次面对那种危险!

    是的,昕宁是他现在所深爱的女人,从那天她决绝的跃下楼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十分确定,他深爱著她!

    而且,因为昕宁的热情与活力,那份爱更甚於之前他对微云的!

    他无法再次承受那种恐惧,更没有拿心爱女子的生命作赌注的勇气。

    没有一个男人不想要有子嗣,更何况他是雄霸一方的君王,可是,如果他的子嗣必须用他心爱女子的生命来交换,他宁可不要!

    如果,昕宁也因此而发生意外——

    天,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让他几乎疯狂,

    为了断绝这种可能,他对她用了最残忍的方法。

    天知道,她那哀绝的眼神让他有多心痛,她那决绝的冷漠让他有多揪心。

    可是,他宁可让两人心痛,也不愿她的生命受到任何威胁。

    他再也承受不起那种恐惧,更受不了她有任何的万一!

    所以,经过了一夜的煎熬,天还没亮他就命人熬煮打胎药和补身体的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以最短的时间结束他的恐惧。

    指掌间传来的药碗温度微凉,让他惊觉到药已经凉了。

    她怎麽去了那麽久?!

    难道——

    一丝恐慌浮现,他仓皇的起身,环视空荡荡的房间。

    未关上抽屉的衣柜露出了凌乱的衣角,地上还散落了一条丝裙。

    他一震,冲了过去,抽屉里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曾经被人在匆忙间翻动过。

    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也是开著的,几条项链垂在台子上,隐隐闪著光芒。

    瞥见一条项链静静躺在一角,桀澈几乎崩溃了。

    昕宁走了?!

    她留下他送给她的项链,走了!

    他如遭五雷轰顶,击得他心痛欲狂,劈得他心神俱碎。

    "不——"他昂藏的身子一阵摇晃,连退数步。

    她不能走,不能离开他!

    他爱她啊,他不能让她在对他有著那麽深的误解,甚至是仇恨的情况下离开。

    不,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让她走的!

    她现在是他的全部,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她走不远的!如果出动所有人力,封锁住京都城所有的城门与关道,她绝对走不出京都的。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伤!

    他如狂风般的冲出房间,但地上点点滴滴的艳红让他顿时停下脚步。

    这是什麽?他瞪大了一双黑瞳,他拭起一滴艳红,闻到血的味道。

    一股刺痛袭人他的双眼,陌生的泪意蒸熟了他的眼眶。

    她流血了?天,她哪里流血了?

    她为什麽会流血?是她手臂的伤口吗?还是——他想起了刚才硬灌入她口中的那口打胎药!

    天,如果那一口汤药真的打掉了她的胎儿,而她就这麽逃了,没有止血、没有治疗、没有好好休息——

    "天啊!"他一边狂飘一边破碎的狂吼著:"快啊,快来人啊,快去帮我

    把昕宁找回来——"

    "王!"耿怀风来到了桀澈身边。

    "找到了?"桀澈一看到耿怀风立刻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在哪儿?马上带我去看她!"

    他将长袍尾一甩,想直接至高台跃下,不想浪费时间走那上百阶的楼梯。

    "王,"耿怀风沉痛的跪下,"请恕属下无能,目前已经出动了上千名的人力!但尚未找到右夫人的下落。"

    "没有——"桀澈沉吟著,似乎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

    "属下是想告诉王,入夜了,请王回房先歇著,以免累坏了身子。"

    从大批人马搜寻右夫人开始,桀澈就一直站在这座供战略用可以俯瞰整个京都的高台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曾稍歇的盯著八方,唯恐漏失寻获昕宁信号烟火。

    "没有?"他的脸色一凛,"没有拦住人,也没有找到人?"

    "我现在才知道我所养的全都是一群昏庸蠢才,你们平常的训练全是假的吗?你们的各项勤务全是做表面工夫吗?"他恶狠狠的瞪视著耿怀风。

    "很好,"他重重的点著头,声色俱厉的怒斥,"成天在宫里转来转去的巡守官兵,原来都是在逛花园?守在宫门的哨兵全都是摆著好看的?很好,空口号称是全天下最精良的部队,可现在却连一个弱质女子都找不到?"

    他暴怒的瞪著此刻已经在他跟前跪了一地的官员,全身张狂的怒焰直要将那群官员烧成灰烬。

    "还有那些平常深入民间大街小巷,专司收集民情与情报的探子,也全是都是办不了正事的阿蒙吗!"

    大王,请息怒,其实……"耿怀风唯恐桀澈会越骂越不可收拾,向前跪行一步。

    "耿怀风,你给我住口,你职掌了宫里大部分的事上次昕宁会失踪,我第一个要办的人就是你!这一次你的命我是要定了!"他一脸的狂暴与冷绝,那神情简直就像是索命阎罗。

    "是,"耿怀风俊脸一皱,再也嬉笑不起来上次他可能真的在劫难逃了。"臣知错,臣愿担全责,还请——"

    "你愿担全责?你的命还真大,你的命可以只抵得过我妻子的一条命,只抵得过那些庸才的命、只得过那些於职守该处以极刑的官兵的命?哼!"

    "我不仅要你的命,昕宁失踪时当班巡守的官兵、看守城门的哨兵还有服侍寝宫的一干人等,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桀澈全身罩满残暴之气。

    "林大观!"他狂吼著。

    身为宫里侍卫长的林大观,急惧交加的叩著首:"臣……臣在!"

    "命你在明日酉时之前,将我刚才所提到的一干人等全部收押,次日卯时於东边市集广场上,斩首示众。一来严惩失职之人,二来以召告天下,胆敢私藏右夫人者,杀无赦!而你,在处理完事情後,以一条白绫,自己作个了结!"

    天,那可是上百条的人命啊!

    "呃——"林大观听了双膝一软,趴跪在地上,"王……请息怒,息……息怒啊!"

    在高台上的官员们彼此相视後,也都向桀澈叩起首,"请王息怒!"

    桀澈会被世人称为"狂王",就是因为他的个性狂肆不羁,一但惹恼了他或让他对什麽事情认真起来,他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狂人——不顾後果,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就在所有人焦焚的猛磕头时,耿怀风反而站了起来,他恢复了平常的风雅,没有了刚才的惶惑。

    他浅笑迎视桀澈杀人般的目光,如果不说些话是死,说了也是死,那他就一定要一吐为快,他可不想到了枉死城还做一个抑郁的鬼。

    "王向来以苍生为念,实在不值得为了这件事大开杀戒,坏了王这些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仁君美名。"

    明知道这些话对桀澈是没有用的,但能够让王改变主意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说服他。

    "仁君?哼!"桀澈鄙夷的哼著,一脸的不认同。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无聊的声名吗?天下人爱叫我暴君,我也无所谓。"他两手一摊,满脸的不在乎。

    "是啊,王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做仁君,但是在所有臣民的心中,王绝对是一个百年难得的好君王。"

    "耿怀风,你想说什麽就快说,拐弯抹角的做什麽?!"

    "我只是想说,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仁君,就算我是死在您的一时愤怒之下,我还是认为您是仁君;但那是因为我跟在您身边那麽久,您为圩国所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但是其他即将被处决的人们,他们的亲人却都没看到王为了他们做了些什麽事。"

    耿怀风迎视桀澈眯起的双眼,知道他已经开始在思考了,他勇敢的继续说: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王没有善待右夫人,让右夫人心灰意冷而悄然离去,而王却要因此怪罪旁人,将自己痛失所爱的愤怒加诸在上百名官兵、宫仆身上,让数千人也因此痛失所爱——"

    闻言,桀澈猛地一震,昕宁会不告而别,真正应负起责任的是他自己,怪得了别人吗?

    是他伤了她的心、是他绝了她的情、是他断了她的爱!

    但,她爱他吗?他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她也从来没说过爱他。

    她对他,是不是只是单纯的夫妻之情,而没有男女之爱?所以当她不想再做他的妻时,她可以走的那麽决绝,毫不留恋。

    "够了,别说了!"桀澈神色复杂的看了耿怀风一眼,狂怒褪去後,他整个人沮丧的像是一具撑不起来的傀儡。

    他挥挥手,神情充满了疲惫与哀伤,"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呃?是!"众人一听没事了,几乎涕泪纵横起来,跪了一地的人,乱纷纷的叩起首,"臣等……"

    "免了,全都下去!"桀澈烦躁的说。

    只消一会儿,刚才挤满了人的高台立刻恢复了空荡,人潮散尽,耳边的风声变得隐隐可闻。

    "她究竟在哪里?!为什麽出动了那麽多人还找不到她?"桀澈乾哑了嗓子,声音中净是苦涩与焦楚。

    耿怀风沉静的看著他,他明白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回答,而是好好的发泄。

    跟在他身边那麽多年,看著他和微云从相识、相爱、相许,到微云香消玉陨,他明白桀澈外表虽然看起来冷傲狂佞,但其实他是一个用情比谁都专一的人。

    微云走後,他用仇恨与无情树起一道道高墙,他拒绝再爱、拒绝再次历经痛苦挣扎、拒绝再次感受那种无助的脆弱!

    他能够打掉封闭感情的高墙,再次去爱一个人,就表示他已经从伤痛中走出,不再折磨自己。

    但是,那种害怕失去所爱的恐惧,却像永远甩不掉的阴影,正因为好不容易才能再爱,所以他比以前更害怕失去。

    他害怕昕宁会和微云一样离开他,所以他用最激烈而痛苦的手段对待昕宁,没想到昕宁竟会因此离开他。

    所以,他能体会刚才他想杀了所有人的冲动,也能了解在那狂炙的怒焰之後,是怎样的痛楚、煎熬和心急。

    "我想,我该谢谢你。"桀澈缓缓的说著,语气很轻,但听起来却是无比的沉重。"谢谢你及时点醒了我,才没有铸成大错。"

    "因为我知道,如果你杀了我,你一定会後悔,你舍不得的!"耿怀风扯开一道帅气的笑。重臣兼好友的调笑引不出他的轻松,他现在心里滚烫著满满的焦灼。

    "你说的对,她会离开,是我没有好好的待她。"他前额抵著高台的栏杆,重重的撞击著,"她是被我逼走的!"

    "别这样!"耿怀风伸出手掌挡住他再一次的撞击,"我们已经派出去那麽多人,一定会把右夫人找回来的。"

    "右夫人?哈……哈……"桀激发出凄然冷笑,疯狂的摇著头,"我是一个浑蛋,竟然在成亲典礼上将她从后位贬降为右夫人:哈……哈……"他笑出了凄楚的泪,"我逼走了她,她再也受不了,离开我了!"

    "她应该只是回月眠国了,你可以去月眠国把她接回来啊!"耿怀风一派乐观的说。

    他实在不忍心看桀澈才从一场情殇中走出,就立刻又进入另一场情殇,老天对他似乎太苛刻了。

    桀澈拧紧了眉心,"是吗?依她那好强的性子会回月眠国吗?如果她打算回月眠国,应该会将舒儿和侍从一起带走,不可能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