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讳德怀。湖南湘潭乌石人也。初名清宗，字怀归，号得华，又号石穿。祖安恭，早亡。父民言，孝事谨。性倔强寡言，乡人谓曰“神木人”。有豪气，仗义厚忠。少时尝与里人于安化县贩茶，同行道卒，无赀归。兼程负尸还乡，起冢以葬。乡里壮之。寒素，后竟以殓尸为业。积数年，以病卧，妻周氏田耘操持，强以立家。

    光绪三十年，得华入姨丈肖云樵塾，稍识文字。三十二年，母死。幼弟未盈岁即饿毙，遂以典当苟延。三十四年，生计尽断，乞于乡里。寻，入缙绅家为牧童。宣统二年，入黄土岭煤矿为童工。

    民国元年冬，归。居家以伐薪、捕鱼为生。二年，湘中大饥，民不堪。乃强入大户宅以食其粟。得华亦入食。事发，衙欲捕治。遁去，入洞庭湖，为湘阴堤工。

    五年三月，入湘军为卒，稍安。八年春，以军功晋排长。与黄公略、李灿等善，引为友。同约云：不纳妾；不纳贿；不扰民。识者壮之。九年七月，得华署连长，镇华容县注滋口。初，缙绅商贾等以事世艰难，欲得稍宁。故每有驻军换防，即请拜帖延庇，是为定例。以前约故，婉拒之。众等屡请，不得已，乃与宴。军旅旧俗，每临宴必有歌妓陪酒侍之。时有号为“月月红”者，方十四岁，歌于厅，不苟言笑，容色哀戚。得华异之，咨之身世。女曰：“公于此月余，有红颜之约否？”对曰：“无。”女泣曰：“妾本名张素娥，父死，母别醮。从父悯之，与衣食。后以地涝，从父不能养，乃典于酒家，得银圆二百去。鸨母令与客歌，从娼。妾誓死不从，卖艺不卖身，故不假客以辞色。”得华慨然曰：“尔欲出青楼耶？”对曰：“若公赎我身，蒙不弃，愿侍笤巾。”得华归，召公略、李灿等，得银二百付鸨母。赎女身，归其从父家。时人闻而义之。寻，缙绅欧盛钦欺凌镇民姜子清。得华遂令子清引麾下王绍南、魏本荣等入盛钦宅，密诛之。得华令本诛盛钦一人，子清竟尽屠其妻、子。寻，归湘阴。

    十一月，诛盛钦事发。团长袁植逮得华，械送长沙。道夜遁。入湘潭，匿郭得云所。

    十一年二月，奔花县，依粤将鲁广厚。三月，道厦门，奔沪上，走汉口，奔长沙，潜至湘潭，返得云所。得云父云：“儿已卒十五日矣。”得华惊，曰：“得无言与吾乎？”对曰：“得云自知不起，临没惟以子托公。”遂归乡里。七月，从公略、灿函，入湖南军官讲武堂，更名德怀。十二年八月，复返湘军为连长。

    十五年四月，粤师北伐，唐生智破叶开鑫，湘军易帜，遂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军。旋，随师北伐，下武昌，遇段德昌。与言，善。

    十七年正月，擢团长，隶周磐部。时，磐谋张其势，争鼎湘中。四月，磐军入镇平江，以剿共党。德怀感德昌言，秘与南华特委交。四月，特委遣张匡入德怀部，与交言，善。德怀遂入共党。十二月，特委又遣邓萍入团部辅之。组“秘密士兵会”，人心多附。月末，召随营军校之黄公略、贺国中、黄纯一等至，欲行兵暴。隐秘未发。时德怀部累欠饷已逾十四月，士卒怒，遂鼓噪拒令。德怀纵之。磐闻，讶责曰：“石穿亦有此变乎！”对曰：“久不发饷，徒呼奈何。”磐乃付些许。事稍缓，磐遂疑德怀有异图。

    七月，共党令滕代远为特派员。抵平江会邓萍，面谕兵变意。翌日，南华特委诸人为磐部所擒，亡者奔公略所。公略乃冒磐名欲出之。事泄，公略率所部遁奔城南山谷中。德怀巡营归，截得磐与副师长李慧根密电，令立捕公略、纯一、国中。二十日，德怀冒慧根名电告磐曰：“砥公师座，巧电奉悉。三人已遵示逮捕，随校已令开来平江，请勿念。”夜，德怀与代远、萍密议。或曰：“公略早发，事已泄。磐等若起疑，奈何？莫若早发。”德怀曰：“公略军，非吾麾下卒。磐等不知余谋。况事已至此，若早发，恐不就。依旧议行之。”众乃安，从之。二十二日，兵暴事起。寻，拔平江。越二日，张赤帜，徽图案以镰斧，号为红军第五军。举德怀为军长。二十四日暮，立平江县苏维埃政府，胡筠为主席，杀擒虏者四十余人。二十九日，湘军大至，黄纯一死之。三十日夜，遁出平江。

    寻，湘府追剿之。集众三万于平江、浏阳。德怀拔营入赣，克修水。后，弃修水，走铜鼓，踞黄金洞。共党令德怀入井冈山会朱毛。九月，奔浏阳、万载。鲁涤平军道阻之。遂潜于平江、修水、铜鼓间。

    十一月末，会朱毛于莲花城北九都。时湘南赤烈，国府令湘赣二省会剿。十八年正月，共军大困。朱毛令德怀部守井冈，己部遁去。二十九日，国军拔井冈。德怀引残众溃围出，抵荆竹山。二月，德怀驱众奔赣南，越上犹、崇义，于南康渡章水。九日，拔新城。翌日，粤军范石生部大至，德怀溃走。道信丰，走重石，奔兴国，入莲塘、东山。赣军刘士毅尾之。德怀统众突围夜遁。寻，拔雩都。俄闻朱毛入汀州。遂转奔东北，拔瑞金。与朱毛会。

    七月初，德怀返井冈。邓乾元令取安福。谏，不听。攻，大败，贺国中、刘之志皆战没。八月，北走。与黄公略会。

    十九年二月，杀袁文才、王佐。毛公闻，由是怨之。

    时，蒋、冯、阎中原会战。德怀乘间拔安福、分宜、袁州。踞永新、莲花、宁冈、泰和、遂川、安福，势联茶陵、酃县，拥众数千。走浏阳，入长寿街。五月，围平江。六日，拔之。八日，克修水。寻，入鄂，屯大冶、阳新间。六月末，拔咸宁、蒲圻、鄂城、嘉鱼、通山、通城诸地，鄂中大震。七月四日，拔岳州。寻，屯平江，窥长沙。是时，何键湘军与桂军战于衡阳、保庆间。长沙告急于键。键闻，星夜归。令危宿钟部一万八千人攻平江。德怀伏兵于道，败之。宿钟大溃，奔金井。二十六日，金井陷，临长沙城下。二十七日，克长沙。键夜涉湘水西走，以身免。德怀闻键遁，喟曰：“老贼何键，今未擒之，斯可憾也！”国府闻，令何应钦强鄂守，又发大军入湘援键。八月，国军大至。五日，德怀弃长沙，奔浏阳，屯长寿街。二十三日，会朱毛于永和。众议复取长沙。德怀谏，不听。九月，围长沙。十日，攻城。不克。十二日，大军撤围。

    二十年五月，拔建宁，毙俘五千人。九月，败蔡廷锴、蒋鼎文、韩德勤。

    二十一年三月，攻赣州，不克。

    二十二年正月，攻南丰，不克。寻，毙国军师长肖乾于草台岗。国府以四十万银圆求其首。

    七月，入闽。克泉上，拔朋口，窥连城，攻延平。后，上令德怀与蔡廷锴议和，归。

    二十三年三月，攻南丰，不克。十月，发雩都，北遁。克新城，陷汝城。十一月，深入湘境。六日，拔宜章。入桂，逼灌阳，守新圩、光华铺。共军济湘，屯黎平。毛公曰：“湘西之路，道伏国军重兵，危途也。若驱之，必尽墨。可南走黔。”未几，拔通道，如黔境。

    二十四年正月，渡乌江，屯遵义尚嵇场。七日，陷遵义。十九日，弃遵义，奔习水、赤水，窥土城、赤水。刘湘击走之。

    共军方如滇，蒋公严江防，令各部厉剿。毛公令军东返，复入黔。二月十九日，德怀率部济赤水于太平渡，疾东驱，大军出围。寻，逼桐梓、遵义。二十五日，拔娄山关。二十七日，攻遵义。翌日，拔之。

    既入川南，朱毛令德怀取会理，不克。遂屯城下。初，毛公令大军于黔中渡赤水，再之者四。林彪怨之，以为不慧。及渡金沙之蜀，依黔之术如故，乃昼伏夜出，行军必以险，迂回绕远。士卒不解其谋，苦甚。告德怀曰：“今毛公尚弓背而下弓弦，何其愚也！吾意属公，若幸从之，甘为效命。”德怀不纳，报之曰：“中枢新更，何得其频耶？吾不堪此任，难从公命。”彪怒不顾，以折上闻。毛公讶之。召彪至，斥曰：“汝竖子，安知人事！”毛公为博古、李德所嫉陷久，方出掌枢，竟生事变，乃大怒。立招德怀至，面痛责曰：“彪书非汝之唆乎！”由是衔恨之。

    寻，共军北进，败川军杨森部于天全河，连拔天全、宝兴、芦花诸地，越夹金山。六月十八日，抵懋功，与张国焘军合。时国焘有异志，遂以上闻。适德怀闻叶剑英所发南下令，遂觉其谋。惧陈昌浩阴与为乱。驰报毛公曰：“倘国焘、昌浩干戈之我，胁持南去，如之奈何？”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