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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篇短篇小说(1/2)

    原来梦魇

    一切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只是泪水起程得太晚。

    一

    这是一个什么季节啊!我几乎快要忘却了。深深的墙院,阻隔了外面多少世事,有催落了多少红颜。

    风,冷风。人,寂寞的人。

    我喜欢这样的季节。我喜欢在空旷的院子里种满黄花,它使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我轻轻地走进小轩中,它叫听雨轩。我并不喜欢雨,却喜欢听雨。轻轻推开小窗,看着雨将一朵朵残花打落,再在芭蕉叶上奏胜利的乐曲,我苦笑,我喜欢欣赏这种落寞。无可奈何,这无疑是一种悲哀。

    我将头发披散起来。镜中人是多么动人,一张美丽的脸,一头如水的发。我轻轻地,将木梳从流水般的头发上滑下来,反复,一次又一次。

    “少奶奶,少爷来了”!丫鬟的声音永远得欣喜而清脆。

    “当”手中的木梳摔在地上,断作两截,这是锦绣坊的精品。镜中人,两行泪,还有苦笑。他走到窗前,抚摸我华丽如锦缎般的头发。他的手是多么温柔,若是在三年前,我可能还会觉得幸福,我可能还会留恋;可现在我觉得肮脏,忍不住想吐。

    “梳理一下,家里有客人来了。”他的话似乎多了几分恳求。我没有动,似乎习惯了无视他的存在,虽然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但习惯向来难改,坏的习惯就更难改了。

    我看到他后面的冉无厌,他的儿子,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目光呆滞,神情黯然,绝对不会有人会认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婆婆从未正眼瞧过他,似乎恨极了他这个唯一的孙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敢猜测。我并不十分讨厌他,他决不是一个笨的孩子,起码他比普通人要聪明得多。在这样的地方,无论聪明与否他都无法保护自己。

    其实相夫教子是我的愿望。冉恒——我的丈夫,却亲手毁掉了我的梦。在任何人眼里他决不会是一个坏的丈夫,虽然他的前两个妻子都跑了,但他的名声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他是多么无微不至的丈夫?别人永远也无法体会身为他妻子的幸福?“是吗?”我不住地问自己。

    冉恒忽然笑着转过身去,轻轻蹲下,拉着儿子的手说:“快,是不是该叫娘跟我们一起去见客人了,那是你的表叔,很会吹笛的哦!”他的声音很温柔,笑容也很好看,但他似乎要捏碎那双小手。他哄小孩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好笑。他极少如此。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令人恐惧、令人害怕的物质,仿佛无厌是他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无厌一面向后缩一面不住地点头,似乎除了点头之外他无事可做。

    笛师,这让我有些惶恐,三年前也有一个握着笛的男子走过我的世界。

    “你不是说我染病需要在这里静养么,又怎能去见你冉家高贵的客人”?我的声音从来都如此平静。

    我很累。

    他轻轻地将我拉起来。然后反复的掴我的脸。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平常,就像吃饭睡觉那么平常。我笑着,笑声钻出小窗,消失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我被推到梳妆台角,像一只羊一样绻缩在那里,绻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无厌的眼睛睁得很大,别人被反复掴耳光似乎可以好好欣赏。他的胆子当真不小,不过是自己早已习惯于被掴耳光罢了。

    二

    那是一天清晨,三月十八日的清晨——我上花轿的日子。阳光很美,周围的空气都被红如血的喜气染得令人晕眩。在花轿上只听到锁呐的呜咽和锣鼓的吼叫。我不喜欢热闹,但成亲必须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那么优秀的冉家少爷,方圆百里最有才有势的少爷。我不认识他,但他注定是我的丈夫。

    笛声,撩人心扉的笛声,隐藏在唢呐和锣声中的笛声,可以使我忘却,忘却我是一个新娘。我掀开轿帘微微探出头去,成了一个寻找笛声的疯女人。他就在离我花轿不远的地方。温柔深邃的目光,轻扬的笛声,侧头向我微笑的清秀的人,他不是我的丈夫但却是梦魇的开始。它使我注定要栽在他手里,吹笛人。

    丈夫踢开轿门,媒婆扶我下轿。透过红纱,我看到他及他手中的笛子似乎浸透在血红里,这使我有莫名的悲哀,使我想钻到花轿里回家去,哪怕一辈子不嫁。

    新房自然是新的,坐在床沿上,我可以闻到新褥子的气味,桌上的红烛燃烧时的气味。一切是那么陌生,更陌生的是人,我的丈夫。头盖被掀开,我终于看清他的脸,那么削瘦,那么嬴弱,可事实并非如此,起码他的手很有劲,耳光抽得很熟练。

    “你很美,可美丽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不幸。”这居然是他洞房之夜的第一句话,他的话说完,人已转身离去。

    我不懂。

    三

    大厅前,夕阳从门窗里透过火红,一切沉谧而空旷,仿佛穿越了历史成为旷世的忧伤。

    周围的奴仆站得很整齐,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和他们一样呢?

    所有的人一一就坐,他走过来,轻轻的扶着我,向我微笑。他的目光又如三年前一样温柔。他真是个无微不至的丈夫。我不由得苦笑。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我看到了对面的人,坐在婆婆旁边的人,那个花轿旁的人,三年来魂牵梦萦,藏在心湖最深处的人。他一点也没变,忧郁的目光,清秀的脸,可他的笛子呢?上哪儿了?我的血液仿佛已冲至头顶。我若是站着,一定软在了地上,他微笑点头,丈夫眼睛发出的光,令我颤栗,丈夫诡秘的笑了,眼里不是愤怒,而是阴森、恐怖。

    “七夕”,他笑着唤我的名字,多么陌生,叫人心碎。他指着婆婆旁边的人微笑,“这是表弟子忆,一个笛师,你听过他的笛声”。

    “是吗?”我居然想掩盖因为实在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他冷笑,笑得很可怕。

    我低眉。

    恶梦在继续着,在一点点将我吞噬。

    四

    一年,二年,三年,我始终没有身孕,大夫说我永远也不会有身孕,我是一个不会怀孕的女人。丈夫成了魔鬼,婆婆就像喝血的女巫。我嫁到冉家,只是为了生孩子吗?我苦笑。

    我想喝酒,喝最烈的的烧酒,清而淡,却烧心,烧肺,让人清醒,让人痛。

    我穿着蓝衫白罗裙,我喜欢天空的颜色和纯洁的白云,它们是多么自由。

    我走过一座从未敞开过门扉的孤独的院子。春天可以看到出墙的红杏,却看不到里面的人,其实里面没有人。他的前两个女人都没有身孕,而且都跑了,心甘情愿的跟别人跑了。他很悲伤,这种悲伤大多是因为耻辱耻辱。他对女方家的大度,他的家世,他的才能,他的涵养,依旧会让多少富家小姐趋之若骛。我会不会也跑了?我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可我又能去哪儿呢?

    我没有见过任何人走进这座院子。冉恒说这是一座不祥的院子,他的两任妻子都曾经从这里离开了他的世界,他要封存这里所有的记忆,自然不愿在开启这扇门。他也曾经爱过?他懂爱?如果你无数的妻子一再的离开你,又有谁还会信那种东西。我忽然开始同情他。可封住这座院子的原因就是如此吗?

    冉家的少奶奶,虽然这是尹冉家,但我是尹家大小姐,要进去自然决不会太难,跟何况有尹初。若是我期望的尹初会为我办好了一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若是他都无法令我相信我还能相信谁。他是尹家管家的儿子,他会在我婚礼的当天消失,娘说他那天喝得烂醉如泥。管家找到他时,他说他很开心,小姐找到了好归宿。

    我推开这到封锁住冉家秘密的门,声音很沉很沉……

    五

    他——笛师,冯子忆,我丈夫的表弟。一身洁白的长衫,一双深邃而略带忧郁的眼睛。他将我从那座院子拉出来,手握得很紧,是温暖的,我丝毫想摆脱的念头都没有,我想我的思想会停留在此时。这座地狱一般遭了魔的院子,只要来过一次我想决不会有人想来第二次,走出来比进去要难上一百倍。若是没有子忆,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会毁了冉家,还是冉家毁掉我?我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他两手捉住我的肩,说在冉家这样做只会自取灭亡,总有人会不愿你受到伤害,那样是没用的!他必须带我离开。他狠狠将锁重新锁上,他的手法似乎有些失去理智。此时我看到了尹初的背影。

    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仿佛听到一阵撩人心扉的笛声,萦绕在孤独的听雨轩,使它生机勃勃,使一朵枯萎的花重新缩放……

    我喜欢风,风越大,越冷、越令人清醒,它似乎刮走了我对菊花的缱绻之情,刮开了我冰封的心。将埋在冰山下的火种点燃。

    “七夕”。他居然敢叫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远方,神秘而渺茫。“我们相识三年了,对吗?”他的声音足以让我心甘情愿地去死。

    “有吗?”我的声音明显的颤抖。我不能再怔在那儿了,我开始蹲下来,轻轻地抚摸每一朵将残的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