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她纯净的脸明媚的笑,手中劲道微松。
乔怡双要的就是这个机会,“或者,你给我一个孩子,我就走。”
***
荣彦南再见到方舒妍,竟然在五年以后,父亲的寿宴上。
父亲面向一堂济济宾客,介绍站在他身边的和煦微笑的她,“这是我的养女——方舒妍。”
他听管家说,她在医院停车库前路过,恰逢父亲突发心肌梗塞时塞进了一枚速效救心丸,并采用正确的急救方式才救回了父亲一条命。
之前,父亲一直精神矍铄,绝对没有任何心脏疾病的征兆。
他对上她的眼,听见她十分柔顺地叫他,“哥哥。”
灯光交错,他在洗手间外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原来,你早就来到这里了。”
他却在那个南方小城,找了她整整六年。
她依旧是和五年前一样清水芙蓉的表情,明澈的眼睛似是不含一丁点污秽,“我来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啊。”
他摇摇头,猛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用手掌覆住她的双眸,“不要看,很脏。”
外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细微的声音,“妈妈,这算不算给爸爸的一个惊喜呢?”
话音未落,他就被她猛然推开,紧接着,乔怡双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出现在视野中。
他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想要拉起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将风声雨声都抛到脑后面去。
他这么想着,也便这么做了。
只不过,她轻巧地从他的手掌心中抽出了手。
他听见她轻轻地叫:“四嫂我有事先走了。”
***
方舒妍起先住在荣宅里,守着一间已逝之人的房间。
她的房间向阳,窗外是一棵葱郁的香樟树,从疏密枝叶间露出的细碎阳光跳跃地洒在擦得光洁发亮的书桌上,在一个相框上留下影影绰绰。
相框中是一个女人,与她眉眼之间七分相似,嘴角衔着一抹桃花,狭长的眼角轻挑,眉宇似是含着远山黛色云烟,一派山明水静。
她用手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浮灰,认真地看了一眼,将相框中的照片取下来,手指颤抖地拨着火机,几次都没有点燃,险些烧了手。
恰在此刻,他走进来,步履轻盈。
他接过她手中的火机,喀嚓一声点燃,火舌顷刻肆虐将照片舔舐成一堆灰烬,他耳根一动,她的声音仿若一阵清风拂过。
她说:“爸爸,我代你找到妈妈了,你看看她好不好。”
“我知道,那是你妈妈。”他从第一面看见她,就恍然觉察是否前世相见,原来,确实相见,却在今生。
大约二十年前,彼时,他六岁,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怀中粉雕玉砌的婴儿,便是她。
说来也怪,那个时候他的记忆混沌一片,似乎连抱着女婴的女人面容都忘却不曾记得,却如何也抹不去那女婴轻啼一样的咯咯笑声。
她嫣然巧笑,“哥哥,谢谢你帮我看到我妈妈。”
***
方舒妍在堇城的市医院里,仍旧从事老本行,不过已经从少不经事的小护士成为荣辱不惊的护士长。
她年近三十,人长得漂亮,依旧未婚,身边总是不乏各色走马观花的追求者。
他每日一封书信,坚定地写给她,哪怕她从未亲启。
她每每收到他的书信,嗅到羊皮纸上散发的熟悉馨香,将信封塞进一个装帧精美的木箱里,加锁。
哪怕信封中只是一张白纸,她也会心怀感激。
他是她的一场好梦。
梦醒时分,摸摸枕上缠枝莲,才得知,一枕黄粱。
“护士长,门外有一位女士找你。”
乔怡双拉着一个戴蝴蝶结的小女孩走进来,用势在必得的眼神睥睨着她,“盈盈,叫小姑。”
那一天,乔怡双说了许多话,那些女儿和父亲之间的趣事糗事,让方舒妍很容易就联想到小时候,爸爸将自己架在肩头奔跑在风里的情景。
那是一段再也追不回的美好时光。
乔怡双离开之前,忽然屈膝一下跪在她的面前,“求求你,离开他吧。”
她并没有伸出手臂去扶这个女人,只是淡淡看了女人身边的小女孩,眸中类似于惊诧与恐慌的目光。
她转身将衣柜中那个放满了信封的精致木箱拿出来,递到乔怡双手中,“这是他的东西。”
***
方舒妍确实离开了,她一路向北,去了一个极北极冷的城市。
荣彦南得知,即刻预定了机票,连夜就要赶过去。
乔怡双扯住他的衣袖,将那个精致木箱指给他看,“她前些天还过来的。”
他愣了一下,眸中顿时惊涛骇浪。
乔怡双以为她赢了,可是当他猛然甩开她的手夺门而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注定一败涂地。
乔怡双打开木箱上挂着的一把精巧的小锁,将里面从未拆封的信封取出来,看他每个深夜一笔一划印下的俊朗笔迹,心里面忽然就疼的无与伦比。
这个木箱,不管是否会交还给他,他还是会义无反顾。
***
方舒妍来自南方,体质畏寒,来到这座冰城不过一个星期,一场感冒接着一场发热,狼狈不堪。
方飒飒得知她来了,便来看她,见了她虚弱苍白的脸庞,惊叫:“舒妍,这不是苦肉计吧。”
她笑,“念南不听话么?”
方飒飒撇撇嘴,凑过来,“那小屁孩听话的要命,简直让我这个大人脸红了。真没有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妈妈,亲生儿子也不曾养在自己身边。”
她目光落在床沿上一抹翠意盎然的绿色盆栽上,春和景明,“快了。”
***
冰雕展,是这座冰城冬季里一道亮丽风景。
这一天,方舒妍裹着大红色的风衣,穿梭于五光十色的冰雕之间,看这些梦幻色彩留下一片明媚的水渍。
一棵用冰块雕塑成的桂树旁边,隐约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黑色风衣,一如那日硬下口气披在她肩上的那一件。
她呆怔住,看他从冰桂玉树之间,踩着遍地银霜,一步一步走来,牵起她的手。
她害怕他会对他发脾气,责备她的无理取闹不辞而别,于是任由他将自己的围巾绕在她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要去哪儿?”她问。
“回家。”他微笑着吻她的额头。
他对她,永远只有爱怜与悔恨,何曾有过愤怒与气愤。
只怪,相遇太晚,相恋太深。
天涯海角,只要你在,我就在。
***
荣彦南给乔怡双发过去一封电子邮件,离婚协议书,其中包含了一份大手笔的离婚分手费。
乔怡双打来电话,话筒中唯一一次没有哭闹,而是充满自嘲的冷笑,“我拖了你这么久,荣彦南,我同意……可是却不知道,你的家庭你的责任,允不允许?”
他冷冷丢下一句话,“不牢你费心,我明天就回去。”
方舒妍此刻就站在客厅的饮水机旁,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话语,冷的堪比冰城冷冽的冰雕。
他的热情,从来只为她绽放。
在他搭乘赶回堇城航班的前一天晚上,她却已经登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她留下一句话:
诸事心安。
此生,勿念。
甚至,连落款也不曾有。
他心下已定,等到孑然一身轻,就去找到她。
***
他与乔怡双对坐,一支签字笔握在手里,毫不犹疑地签下离婚协议书。
女儿被送去外婆家里,此刻家里分外冷清。
他仰首望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忽然觉得这些年,他何尝不是误了她这么多。
当晚,他股孤注一掷地给方舒妍的手机上发去了隔日的航班号,然后盯着手机凝望了一整夜,再没有亮过。
他如实告诉父亲,父亲并没有反对,他只是淡淡对他说:“婚姻是人生大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他松下一口气,转身。
父亲接着说:“可是儿子,你真的要跟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结婚么?”
***
隔日,他紧紧攥着那一张航班机票,耳畔的钟声缓缓接近这个时刻,终于又悄悄溜走。
yīn影在他的身侧,打落下一层斑驳的影子。
乔怡双走进来,执起桌上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一手执火机,当着他的面,任由火苗肆意地舔舐纸张。
他深深闭了闭眼,不是她了,那么,谁都可以。
乔怡双走过去,伸开双臂想要搂住他的腰,他却突然腾空站起,捏着手中的机票向外奔去。
“彦南,已经晚了!”
***
方舒妍站在广阔的洛杉矶机场上,看残阳下,远处放飞的白鸽。
“念南,我们回去吧。”
穿着罩衫的小男孩拉拉她的衣袖,“妈妈,你要等的那个人来了么?”
她捏捏小男孩的脸颊,“没有人要来,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转身,右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一张白色的纸张随风飘落。
机场上一位华人工作人员招手,“女士,你东西掉了。”
她摆手,脸上浮现款款笑意,“麻烦你帮我丢在垃圾箱里吧,谢谢。”
工作人员展开这张纸,口中轻轻念道:“99.9%排除血缘关系……”
***
钻进TAXI中,方舒妍疲累地闭上眼睛。
司机体贴地关掉正在播放的新闻,切到一首轻音乐上。
司机关掉的一段新闻,是一场悲剧。
从中国堇城飞往美国洛杉矶晚点的AXXXX航班,在东太平洋上空失事,客机上连同驾驶员182人,无一幸免。
***
最好的时候,是我第一眼见你的模样。
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一个月里,我自私地想要你在医院里多待些时候,慢一点好起来,药的剂量私下减少了些,你不会怪我吧……
我想,你是我一场好梦。
番外 抛下一切来爱你
抛下一切来爱你
——如果我把爱写成兵临城下的不朽传奇,那么,你会不会不辞冰雪劈荆斩棘奔赴而来?
***
她永远不会告诉他,其实初见那一回,她是想要跳下去的。
他宁愿她永远不知道,当一份爱燃尽,连陌生人都做不得。
***
叶家集万爱于一身的叶文淑,从小就被当做一个淑女去培养,钢琴油画芭蕾,几乎占据了她所有年少时光。
她的记忆里,自己永远坐在白色的别墅里,透过铝合金的窗户,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枝叶,望向远处扑腾翅膀而起的白鸽,在指尖流淌出一串清凌凌的钢琴乐声。
她是乖乖女,在大人们眼中,是听话和乖巧的代名词,就像她的名字,文静,淑雅。
高考,她考进了音乐学院。
这完完全全是按照父母的规划走的,他们一向以有一个端庄舒雅的乖女儿而自傲,她们这样一群人,被社会上称为名门淑媛。
可是,这真的不是她想要走的路。
“叶子,那你想走什么样的路?”她的好友小芳问。
小芳没有她的家境富裕,考上了当地一所二流的师范学院,平平淡淡,不追求更多,知足常乐。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绝不是我要走的路。”
***
从她的哥哥叶琢在三年前离开,她便知道,属于他们那种可以背地里“干坏事”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记得以前和哥哥捉弄军区大院的程言哥哥,可真是狼狈啊。
程言那一日兴致勃勃穿起一件进口的白色休闲服来献宝,结果叶琢兜头一瓶黑墨水下来,惨不忍睹。
叶琢一看确实玩得过火了,撒丫子一溜烟没了影儿,徒留下她在后面小步地追。
程言几步便逮着她,她一见程言满脸的花猫相,扑哧一声笑出来,直不起腰来。
她那个时候穿着小碎花裙子,背着爸爸妈妈出来,和哥哥疯玩一会儿。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刻,也终究被钢琴教师的到来打断了。
那个时候,她需要上钢琴课,礼仪课,油画课,芭蕾课,只有时间将自己压抑起来,得不到放松的出口。
***
大二那一年,妈妈带她去一个很隆重的场合赴宴,说是要介绍给她一个人。
她百无聊赖,无所谓地随便穿了一件不打眼的礼服,稍稍画了淡妆。
妈妈眼中明显不满,“认真点,去把我前些天从巴黎给你带来的那一件短礼服拿出来换上。”
她也懒得与妈妈争论,便重新走回更衣室,换上了妈妈所说的那一件蕾丝复古的包臀短礼服。
她从小学舞蹈,腿型修长,很是好看,虽然说只是略扫蛾眉,却足够成为宴会上一颗打眼的明星。
她猜想的没有错,妈妈就是想要介绍给她那些门当户对的公子哥,那些光闪闪披着金色外衣的豪门贵族。
她的冷艳,更是给了那些锦衣玉食的豪门贵族一丝追逐猎物的兴趣,就好像一顿饕餮大餐所谓辅佐的副餐。
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们看过太多。
只不过,这些人万万没有想到,三年后,她选择了一条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的路。
那才是她心底里想要的生活。
正餐结束,是跳舞的时间。
她独自一人走上天台,甫一出顶楼,一阵初夏微凉的夜风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缓步走向栏杆,手指放在冰冷的栏杆上,刺骨的冰凉,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透心凉。
她俯身,俯视着大厦之下这一条最最繁花的商业街,上层人士的天堂。
街上灯光四溢,天边漫卷的黑色云絮都被丝丝灯光俘获了。
触手都是冰冷的空气,从麻木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踩上铁质栏杆的第一层,正好齐腰,她深深的俯下身子,耳边的碎发散下来,随着风中舞起。
倘若她此时跳下去,会如何?
恐怕明日的头版头条就会是关于她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额不知民间疾苦的千金名媛,无病呻吟故作姿态之类的话。
要不要跳下去?
无欲无求了吧。
这才是她要寻找的路么?
后来回想起来,她那个时候真的是专注极了,以至于身后逐渐接近一个人都不知道。
刚开始她以为这是关乎生死的事情,都会拼命地集中精力,然后经历了一些事情她才明白过来,那其实是一种麻木,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颓废,哪怕是交付自己的生命。
她的肩上一重,她吓的一个激灵,高跟鞋就踩垮了,幸而,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天凉,不要冻感冒了。”
她看见一双极亮的眼睛,他的头顶就是深蓝色的天空,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璀璨的星子一般闪亮。
许多次她回忆起这样一个场景,当时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将她从栏杆上拉下来她都会喜欢上呢?
答案绝对不是。
是他,也只能是他。
只是那个时候,她推开他,“先生请自重。”
他笑笑,倒是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恰好在男女安全范围之外。
她看他穿的衣服,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西服,即使是她肩上披着的这一件,手感摸起来都不如那些顶级手工西装要好,她不禁问道:“你是谁?”
他笑了笑,“唐谦。”
“你是干什么的?也是邀请来的嘉宾么?”她疑惑。
“我可不算是,我是一个小赞助商下的部门经理,赚点外快而已。”
她听他这样说,却能够看得出他眉宇间的淡淡愁绪。
“你有三十出头么?”她突然问道,问了之后又觉得不妥,面对一个陌生男子,怎么能够问这样不尊重的话,她从小习得的礼仪教养哪里去了?
他却不在意,“看起来有那么年轻么?许是我穿了这件白衬衫的缘故吧,我四十多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真的很年轻帅气,那……你猜我多大?”她已经完全抛去了淑女所应该有的矜持,简直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看见她眸中闪过的亮光,便也不好拂落她的兴致,“十八?”
她撇嘴,“什么十八,我……二十八了。”
作为一个女人,不是该把自己说的越小越好么,或者干脆的隐藏?可是,她张口就虚报了八岁,连她自己都不信。
那天晚宴后,她坐着车回家,想了一路。
原来,她只是想要与他之间的年龄差距缩小一点,好让他看她不是那样的幼稚可笑。
她用她的关系,帮助唐谦所在的公司获得了独家赞助的席位,因为他晋升为大区经理。
深夜,她总是一梦到天明,梦里满满的都是他。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爱上他了。
***
一次在酒吧中,她见到了醉酒的他,他好像已经记不得她了,把她当做夜间陪酒的女郎,拉坐在沙发上,诉说着他不满的婚姻生活,说他不听话的女儿,说签署离婚协议时候内心的悲怆。
她突地手脚冰凉,原来,他已然结了婚。
她从来不想成为第三者,成为人人唾弃的小三。
于是她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的手无意识地撞倒了桌上一瓶葡萄酒,碰擦一声,酒红色的葡萄酒流在木质地板上。
她惊叫,因为他的手指划破了一道,渗出殷殷鲜血。
他却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俯身就吻上她的唇。
她的鼻腔口腔都是烟草的清香以及淡淡的酒味,只不过也不及他铺面而来的独特气味吸引人,她已经完全沉醉其中。
唾弃就唾弃吧。
她伸出手环绕了他的颈,如果这就是地狱,她愿下。
第二日醒来,他已经认出了她,他一边拼命地道歉,一边幼稚的想要用干净的白衬衫擦去她腿间的处子血。
她摇头,温和地看着他,“不用你负责。”
他陡然停了手,“恐怕我也负担不起……”
她当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是他嫌弃她的意思,只不过后来,当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他们的时候,他们手挽手踩在刀尖上时,才发现,原来他所说的负担不起是这样一个意思。
虽然那个时候她甩开他的手,赌气似的逃走了,在之后的日子里,却调查了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他确实已经和妻子签署了离婚协议,只不过离婚手续的办理,要在半年后,他的女儿唐苏瑾考上大学之后。
她那个时候傻得可爱,她以为,只要他离了婚,就能够在一起了。
于是她去找他,告诉他她愿意让他负责。
“你必须负责!”她看他久久不答话,便脱口而出,“我怀孕了……”
他立即拦下一辆计程车,带她去了医院。
站在医院走廊上,看他忙去挂号的慌乱影子,她忽然心里很踏实,只不过,到头来若是空欢喜一场,或许他就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焦头烂额了吧。
结果,是真的。
她竟然真的怀孕了。
当时她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足足一分钟没有说话。
***
之后,似乎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她等着半年后,他离婚。
然后就去告诉爸妈,她要和他结婚。
但是三月后,他的妻子突发车祸身亡,他的情绪陷入低谷。
她慌乱,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去安慰他,也许是她活着的这二十一年,都用来学那些表面上的礼仪和套话,她从来不知道如果用真心,该怎样对待一个人。
那一天,她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就在上班高峰期跑去他公司里。
他竟然压低声音让她先回家去,有什么事等他下班再说,那种语气,好像他们两人本就是见不得人。
她却冷笑,她把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落在地,生气地将椅子掀翻,向他吼:“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她真的是不管不顾了,哪怕是就此时间静止,哪怕是母亲让保镖将她装进行李箱里带回去,也无所谓了。
他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蹲下身,将地面上的文件一张一张地捡起,她只能够看见他的背影,他伟岸的脊背,有些颤抖。
原本她已经打开门想要走出去,现在却重新锁上了门,也随他蹲下来,一张一张地将散落在地的文件捡起,整理好放在桌上。
这样一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对话,只是有时候两只手触到同样一张打印纸,会不约而同地缩回手去。
最终,她起身,他忽然自她身后抱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她。
但是,他口中的话却是她不想听到的。
他说:“原谅我。”
如果世界上的恋人,能够因为一个人说对不起,另一个就深切的原谅。
对不起,其实比我不爱你这句话更伤人心。
她觉得,在这一刻,她蜕变长大了。
她一根一根手指掰开他的手,然后看着他幽深的眼,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唐谦,我接受,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头也不转地大步走出,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可是刚刚走进电梯,她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看着落地镜中哭的狼狈不堪的自己,真是好丑啊。
她明白他,离婚后再娶与妻亡后再娶,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会承受更多的舆论压力和世俗的诋毁。而他还有一个即将高考的女儿,也是刚刚从崩溃边缘拉回,他是一个丈夫的同时,还是一个父亲。
可是,他都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电梯门打开,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却被从电梯外冲进的一个身影紧紧抱住。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剧烈奔跑过后的喘气声,他在她耳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原谅我……爱上你了。”
那天回到家,她便跑去了父亲的书房,开门见山地说:“我要结婚了。”
父亲脸上神色淡淡,“你要结婚,我如何不知?”
母亲倒是在一边打圆场,端了茶走进来,“是哪家的公子?市政的张公子?”
父亲也停下手中的笔,转脸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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