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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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苏瑾从衣帽间拿出了一件亮紫色的羽绒服,披在身上,临关上门的时候,听见身后叶琢叫她的名字被关门声夹成了两段,一高一低,滑稽地挂在唐苏瑾的耳边,而后,房门飞快地拉开,唐苏瑾的余光看到黄莉雅那大红色的风衣边角。

    “唐小姐,我不找叶琢,我找你。”

    ………………

    酒店二楼的典雅咖啡厅,在这个时间点人不是太多,稀稀落落的。

    唐苏瑾落座之后直接点了一杯咖啡,“不加糖。”

    而对坐的黄莉雅,将面前那一本饮品的菜单都细细地翻了一遍,才对服务员说:“卡布奇诺。”

    唐苏瑾挑眉,比谁能更沉得住气么?她还没有输过。

    她余光看到在这一张桌右边隔着三个座位的地方,有一个穿着齐整西装的男士眼光一直向她这边飘,待她真正转过脸注视那个人的时候,他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向唐苏瑾颔首。

    唐苏瑾一愣,这人……自己认识么?

    可是他的目光好似真的认识的熟稔,为什么唐苏瑾大脑回路里没有一丝这人的yīn影呢?

    黄莉雅手中的小调羹碰着白瓷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只有制造出来一点噪音才能够和她这种气质相符合。

    唐苏瑾低头啜着咖啡,觉得这种两个女人之间的沉默真他妈难熬,又不是百合谈恋爱,婆婆妈妈的作死。

    黄莉雅终于按捺不住了,从自己的名牌包里面掏出一张支票,搁在唐苏瑾的面前,“唐小姐,离开他。”

    唐苏瑾放下咖啡杯,看了一眼这张支票上的数字,又对比了一下眼前这位白富美那纯情的眼神,好像黄莉雅脸上贴满了钞票一样。她叹了一口气,“你还真给自己抬身价,不过这个数字用在叶琢身上,贬值了。”

    黄莉雅明显没有听懂唐苏瑾话里的意思,连忙说:“你说多少就多少,我可以加,只要你离开叶琢。”

    在她心里,只要她黄莉雅坚持,只要叶琢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爱情就手到擒来了。该怎么说好呢?单纯的,可怕。

    “你可以加多少?”唐苏瑾双肘支在桌沿,盯着黄莉雅的眼睛。

    “我……在后面加一个零。”黄莉雅的口气好像是要豁出去了,因为她原本给出的数字就很多,基本已经是极限了。

    “我在后面加两个零,你别纠缠叶琢了。”唐苏瑾双手环胸,礼貌的拒绝手势。

    “你……”黄莉雅的眼睛蓦然睁大,抓着细瓷耳杯的手指好像抽筋了一样痉挛,好像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了,“你不要脸。”

    唐苏瑾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不是第一个说我不要脸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唐苏瑾起身,礼貌地笑了笑,向大厅出口走去。

    这原本就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谈话,就像是未婚女人口中的话题,永远不排除男人,而已婚女人口中的话题,永远不排除男人和孩子。

    唐苏瑾乘着电梯,一直坐到顶层,然后走上天台。

    甫一出来,冷空气就像一把把利刃,叫嚣着要撕裂唐苏瑾身上的羽绒服,然后灌进去一样。冬日里的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苍白,脆弱好似易断的头发丝,飘扬在唐苏瑾此刻苍白的脸庞。

    她俯身在栏杆上,眺望着寥廓天空下的人间烟火,两只手手指交叉,匀称的指骨交替搁在冰冷的皮肉,在指缝间,看蓝天中荡漾过的一朵白云。

    这朵白云的形状是一条被拉扯的飘带,唐苏瑾第一印象就是小学时候,当上少先队员脖颈上那一条鲜艳红领巾。

    林商说唐苏瑾,你的青春被割断了,但是这必须发生。

    唐苏瑾知道林商口中的“必须发生”是什么意思,她的童年过的太过于无忧无虑一帆风顺了,用掌上明珠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在母亲出车祸死后一个月,唐谦就能够续弦,重新走进婚姻的殿堂,他对母亲到底有爱么?但是这已经不是爱了,而是一种变相的耻辱,她的继母,只比自己大两岁。

    这让她一度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唐苏瑾手指冷得哆嗦,摸出口袋中的手机,然后拨通了林商的电话。

    终于,有十分之一可能性接通电话,还好,上天替她选择了那十分之一。

    风声刮在话筒里有着呼啦啦的噪音,唐苏瑾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林商,你和我那师弟好么?”

    “大早上的,唐苏瑾你吃错药了……”

    唐苏瑾简直可以猜到林商翻白眼的动作,笑了一声,“我心情不好。”

    “要是我心情好呢?你是不是要把我撕了下锅煮了啊?”

    唐苏瑾知道林商这是故意调侃的,林商总是有着与他人完全不同的思维,你要是一个脆弱的人,向林商寻求安慰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她甚至不会装样子地抚摸你的脊背。

    “那我心情就好了。”唐苏瑾说。

    林商的唇发出嘶的声音,像是在抖落一身的**皮疙瘩,“寻求安慰你应该向比你惨的比,那样你会感觉自己很阳光的……”

    唐苏瑾摇摇头,然后才发现林商也看不见。

    这就是唐苏瑾与林商的最大区别,当唐苏瑾陷在黑暗中,总是想要追寻着最亮的光斑,然后让那亮光把自己照亮,而林商就不同,她会不遗余力地寻找着更加黑暗的地方,好让她自己变成照亮别人的光斑。

    唐苏瑾三言两语将刚刚与黄莉雅的交锋给林商说清楚,听见那边响起咔啪咔啪的声音,想必林商的手指正扣着打火机,只听林商说:“那你是赢了,唐苏瑾,别神经兮兮的。”

    “是啊,我本来以为我会很高兴,但是我现在一点都提不起兴致来了……”

    “唐苏瑾,人生就是打仗,你赢得次数多了也就倦了,但是你总不能不承认你的确赢了。”

    林商的话有时候很糙,却真实的能说到你的心坎儿里。

    唐苏瑾挂断了电话,忽然探头向栏杆,由着冷冽的风疯狂的吹乱发丝,好像群魔乱舞一样缠绕着脸庞。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

    可是为什么她要从这里跳下去呢?她还没有活够呢。

    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在这里寻死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唐苏瑾微微侧身挡开了这人的手,回过身才看见原来这就是那个在咖啡厅一直看向她的那个貌似面熟的男人,语气冰冷,“先生,在这里搭讪也不是一个好地方。”

    “你不记得我了?”

    唐苏瑾翻了一个白眼,夸张地说道:“哦,我忘了,敢问您贵姓?”

    “赵量,整容科医生,我曾经在堇城附中校门口给过你名片的,哦,还有你男朋友。”

    唐苏瑾终于正眼仔细地打量,恍然,“哦,我记起来了……但是我不需要整容,真不需要。”

    “我可不是来推销业务的,”赵量笑了,“小姐,怎么称呼?”

    唐苏瑾觉得这人给人的感觉很好,他有一股让人随时放下心中戒备的力量,但是这种随和在陌生人面前,就显得居心叵测了一些,“我姓唐。”

    “唐小姐没有吃饭吧?去下面吃点东西?”赵量礼貌地欠身。

    唐苏瑾没来得及答话,腰身就被人从身后一勾然后靠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目光所及处,是叶琢斜睨着的双目,已经剧烈起伏着的气息。

    “不好意思,她已经有约了。”

    直到叶琢拉着唐苏瑾的手坐电梯下到餐厅,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不过,叶琢细心地用温热的手掌包裹唐苏瑾冰冷的手指。

    “吃点什么?”叶琢帮唐苏瑾拉开椅子。

    “随便。”

    叶琢帮唐苏瑾点了牛奶羊角面包也煎荷包蛋,看了面色郁郁的唐苏瑾一眼,让服务生送到房间里去。

    随着房门喀嚓一声锁上,唐苏瑾猛然回神,然后就被叶琢扣住了后脑勺,唇就被攫住了,带着丝丝腥风血雨的吻。

    这吻与以前哪一次都不一样,唇好像被用强压吸住了一样,蹂躏似的吮咬,她感到溺水一般的头脑发晕,嘴唇麻木的已经没有了触觉,眼前开始显出五光十色的夜景,浑身脱力地唯有叶琢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支撑着她不免滑下去。

    终于趁着叶琢换气的时候,唐苏瑾发狠地咬了叶琢的下唇,“混蛋你疯了!”

    叶琢吃痛,松开了齿关,却没有离开唐苏瑾的唇,而是开始温柔的舔吮着,吻到唐苏瑾的耳廓,他轻声说:“小瑾,知道么,你要吓死我了……”

    刚才,叶琢俯身在外窗边抽烟,看见黄莉雅从咖啡厅走出,却没有看见唐苏瑾,他的手指不妨之间被烟蒂烫了一下,扔掉了香烟就像黄莉雅走过去,“你跟她说了什么?”

    黄莉雅眸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层颜色,好像将她自己灵魂的颜色都翻出来重组了一遍,“我说让她离开你,可以满足她任何条件。”

    “你他妈这样有意思吗?!”

    黄莉雅都以为下一秒,叶琢要掴上她的脸颊了,可是没有。

    “她在哪儿?!”

    叶琢扣上黄莉雅的手腕,攥着她的手骨,生疼的像是裂开。

    “她先走了……”

    黄莉雅看见叶琢转身,疯狂地奔向楼梯,拉着服务生就询问,急得用双手比划着的面上那种焦虑,是她从不曾看见过的。

    她看着叶琢消失在那莹莹绿色的“安全出口”下的黑色楼梯间,看着他没有系紧的衣角飞扬。这样十年里,她可以为了叶琢,忍受别人说她不要脸地死缠烂打,忍受这种单相思的苦痛,可是这一天,她终于释怀了,她笑笑,随着脸部肌肉的牵引,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划过面庞,“叶琢,我们结束了。”

    唐苏瑾伏在叶琢的肩上轻微的喘息,“我赢了呢,傻瓜。”

    叶琢吻了吻唐苏瑾的鬓发,“小瑾,你不管去哪儿,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也会。”

    唐苏瑾去年就说过,只要能到了明年清明。

    而叶琢深信,可以白头。

    飞回堇城的这一天,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唐苏瑾穿戴整齐去巧方舒妍的门,“护士长!准备好了么?要走了……”

    门被大力地拉开,开门的却不是方舒妍。

    是个男人。

    唐苏瑾庆幸这不是一个裸男。

    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额前发丝挡住半边额头,一双漂亮的凤眼跟叶琢很像,他说:“告诉叶琢,方舒妍不走了。”

    唐苏瑾十分有礼貌的颔首,眼光从这人身后错开的门缝间乱瞟着,却没有看见护士长,“呃,敢问您高姓大名?”

    “荣彦南。”

    于是,只有唐苏瑾和叶琢拉着行李箱上了飞机。

    叶琢告诉唐苏瑾,那个叫荣彦南的男人,“是我小舅。”

    唐苏瑾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说出什么很糙的话,她侧了身子仔细端详了叶琢的侧脸,“我觉得你小舅长得比你年轻。”

    叶琢耸肩,“他就是比我年轻,他小我三岁。”

    “这么劲爆……你不是骗我的吧?”唐苏瑾睁大眼睛。

    叶琢认真地点头,“就是骗你的。”

    唐苏瑾:“……”

    刚下飞机,叶琢帮唐苏瑾叫了一辆车先回家,就和助理直奔荣氏总部大厦。

    这一个案子做的漂亮,获得了荣老爷子的首肯,等到年后,就会办理相关的手续,接手荣氏旗下有名的怀珠珠宝服饰。

    从电梯走下来,看见了荣博。

    荣博就是那个将荣食尚一路败下去的传奇人物,算是叶琢的小表弟。

    “阿博,荣食尚怎么样?”叶琢调侃。

    荣博前两个月才刚满十八,即使穿着一身正装也未免稚气,“七哥,你就埋汰我吧,老爷子还会把荣食尚交给我么?”

    叶琢笑笑,“不交给你交给谁啊?”

    荣博撇撇嘴,“人家不仅有争气的孙子,还有争气的外孙呢。陈在瑜知道吧,就让他管去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经商的料……”

    叶琢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陈在瑜……

    那么原本在荣食尚的唐苏瑾呢?在哈尔滨的那些日子,怎么没有听她提过半句?

    为什么会有抓肝挠心的感觉?

    叶琢想着就按下了唐苏瑾的电话,那边连一声“滴”都没有响,唐苏瑾就接通了,明显手机就在手边。

    “阿琢,林辅不见了……”

    唐苏瑾的反应有点过度了,她显然一惊忘记了林辅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

    房间里没有人,桌子上蒙上了一层浮灰,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不见了……哦,就这样而已。

    “他可能去找同学玩了吧。”叶琢从厨房里转了一圈,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除了扑哧的冷气,就是黄色的亮光。

    唐苏瑾摇头,“不可能,他才来了一个多月哪里会有好到可以去家里玩的同学?完了,林商最心疼她这个弟弟了,林商会从西藏飞过来把我撕了的……”

    叶琢拉住唐苏瑾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不会丢的,林辅又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唐苏瑾拉了拉叶琢的手,好像看着她的主心骨。

    “先去隔壁问问。”

    叶琢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那个古怪的老头,他看了一眼叶琢。

    “大伯,我在隔壁住,您有没有……”

    嘭的一声,门就当着两人的面用力地关上了。

    唐苏瑾翻了个白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怪……”

    然后门就打开了,这一次开门的是那个老大妈,和上一次唐苏瑾被拒绝的过程一模一样。

    “闺女,你是要找那年轻人吧,在我屋里呢……老头子精神头儿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那小伙子长得好也精神。”

    原来,就在唐苏瑾飞哈尔滨没有两天,林辅就搬到了隔壁住,和那古怪孤僻的老头在……下围棋。

    唐苏瑾看着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以诡异的弧度占领了绝大部分棋盘,心想这个林辅还真是深藏不露,但是叶琢却说,“还不一定。”

    果真,还有比林辅更加深藏不露的主儿。

    “年轻人,输了吧。”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和他这个人一样古怪,就好像一口已经枯死多年的水井忽然冒出水来一样。

    林辅笑得开怀,将棋盘上的黑子拨到一边,“再来一次。”

    “维、拉……”唐苏瑾咬牙。

    然后唐苏瑾才像是看见了唐苏瑾,“哦,苏瑾姐,你回来了啊。”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跟一个六七十的古稀老人,或者说,一个孤僻的少年,跟一个古怪老头,成了忘年交。

    唐苏瑾简直能够想出当林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在电话那头炸开的咆哮,所以她决定暂时不说。

    她趁着老爷子去卫生间,拉着林辅,“你想过来下围棋行,但你也不能住在人家家里住,今天晚上就搬回去,否则我就告诉你姐。”

    “苏瑾姐,我没有告诉过你吧,你跟我姐说话的语气真像。”林辅抬头看了唐苏瑾一眼,然后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句。

    唐苏瑾扳过眼前这少年的肩,然后拍了拍他的脊梁,“林辅,你说过,你忘了。”

    晚上,唐苏瑾窝在叶琢怀里,“其实,林商比我想象的苦,她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十二岁,林辅才刚周岁。”

    叶琢的手掌抚在唐苏瑾的背心处,唇摩擦在她的鬓角,“她还是林宛的时候,我见过她在慕双手下开的一家小诊所,还是十年前了,她扎着两个辫子,就是一个小姑娘。”

    唐苏瑾笑笑,用指尖戳了匀称的肌肉,“不是看上了吧,就是人家林商没看上你……”

    叶琢忽然翻身,将唐苏瑾压在身下,用力捏了她腰间的软肉,双眼发着绿光,用下巴上来不及刮的青色胡茬滑动在唐苏瑾细嫩的皮肤上,“叫你胡说!”

    唐苏瑾咯咯的笑出声来,“兴想还不兴说了,要不林商提起你来老是有点惋惜……”

    叶琢双手在唐苏瑾身上一同乱摸,然后游移到夹肢窝胡乱挠着,被子里被灌入了外面的空气。

    “我错了,错了,停啊……”唐苏瑾笑的都流出来眼泪,“我错了阿琢,我不胡说了。”

    叶琢不挠了,却没有从唐苏瑾的身上下来,而是搂紧了她的脖颈,缠绵的吻一路吻下去,“不在荣食尚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唐苏瑾的双手在叶琢的后背交叉,箍紧,“我本来就是为了你过去的,没有你这个老板了,我这个老板娘多没意思……”

    “在实验附中?”叶琢轻声问。

    “嗯,当人民教师。”唐苏瑾乐呵呵的吹了一口气。

    “得瑟,”叶琢的唇停在唐苏瑾的锁骨处,“等过了年,咱们找程言出来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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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一步步走近,一切筹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叶琢接管怀珠推到了年后,于是在这样一个月假期里,陪着唐苏瑾去市场办年货,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