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1-24(2/2)

  由于凌芊为了送古以笙没有去三中面试,因此失去了去三中工作的机会,然而,进德中学原本应教高一的一个女老师怀孕就快生了,凌芊当起了代课老师,要代三个月的课——这一次,是真的凭着校董事的关系。没想到自己会真的成为“关系户”,凌芊更加不敢懈怠,每一节课都讲得认认真真,对学生也是关怀备至,希望别人不要说她是“空降部队”。

    古以笙去瑞士以后,楼下暂时没有人住,猜想古以笙回来的时候,也不会再住在这里了吧,如果顺利的话,她也不会再住这儿了。校董事说,古以笙明年春节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去买一套房子开始装修了,再摆桌订婚宴,让双方父母见个面,敲定结婚日期,古以笙回来以后就可以让他们结婚。这听上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如果真能按校董事的计划进行,那就完美不过了。凌芊有时候偷偷幻想一下那时的情景,竟然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以接到古以笙的电话,古以笙放弃午休的时间,在每晚八点左右也就是瑞士时间中午十二点以后打电话给她,只是聊聊天而已,凌芊也觉得心情舒畅。有时候碰到古以笙去当地医院观摩大手术,一整天都很忙,凌芊就不会接到电话了。不过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古以笙有正当可信的理由,她都不会介意。

    “安全”地过完了一个月,凌芊似乎有点放心了,她想,自己也许应该试着去相信古以笙。她可以保证自己在古以笙去瑞士的这九个月里不搞上其他男人,也许古以笙也可以像她一样。虽然女人总是要等到被男人抛弃之后才能了解到自己的男友也会移情别恋,但是古以笙却能让凌芊相信,他是个值得相信的男人。

    然而,韩芸菲对古以笙的觊觎,总是让凌芊的信任摇摆不定。古以笙虽然每天都打电话给她,可是她毕竟不能想以前一样,想见他就见他,所以,古以笙在瑞士的生活,其实她是全然不知的。

    有时候她会胡思乱想,想得自己筋疲力尽,累得半死。她一方面怪自己为什么不在古以笙从瑞士回来之后再认识他,另一方面又怕如果那时候才认识古以笙,古以笙身边早就有个韩芸菲,自己倒成了第三者。自己这样子真的好累,可是她却坚持着。

    她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这样古以笙就能早一点得到博士学位回国,自己就不用这样担心和想念。她笔下的爱情更加纯洁和专一,好几次被编辑说成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节”而被迫修改得现实一点。她把未修改的小说章节发给古以笙,其实是在暗示他做人应该专一,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这两天,古以笙没有打电话给她,原因是去了位于瑞士东北部的博登湖旅游,不过,古以笙用随身带去的笔记本电脑和凌芊联系着,把拍的照片传给她看。在听凌芊说博登湖位于瑞士、奥地利、德国交界处之后,古以笙说在回国的时候会再来一次博登湖,带一瓶湖水给她,算是一份来自德国的礼物。凌芊一听高兴极了,随口说干脆去德国渡蜜月算了,没想到古以笙竟然答应了。

    如果事情能一帆风顺,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小说这种东西了。

    又过了十几天,古以笙打电话给凌芊的时候,中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说,呆会儿要去医院观摩一个罕见病例的手术,晚上要写手术总结报告,现在要看点材料,没时间跟凌芊聊天。凌芊善解人意地答应,叫他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

    凌芊打开电脑,一张张看着古以笙上次传给自己的照片,美丽的博登湖水在不同角度呈现着不同颜色,有时是天蓝的,有时是碧绿的,如果能亲历这样的美景,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凌芊最喜欢一张湖水和天空看上去都是蓝色的照片,在照片中,连远处的山都罩了一层蓝色的薄雾,渺茫得像是海市蜃楼,相当梦幻。无意中,在别人替古以笙拍的一张照片里,她看见了远远在他身后站着的韩芸菲,虽然拍得不是很清楚,但从肤色和发色上看,怎么都是个中国女人,不是韩芸菲还会是谁?凌芊用了心,在每张照片里细细寻找着,果然在好几张照片的背景里发现了韩芸菲的身影。

    这么说,那时韩芸菲也有去博登湖旅游了?凌芊看着那些照片,有古以笙单人的,也有古以笙和几个外国人一起照的,特别的是,无论古以笙和几个人合照,就是唯独不见里面有韩芸菲出现的合照。凌芊一开始认为,也许古以笙是怕她误会,就没有把有韩芸菲的合照给她看,可是她看了另外的照片,古以笙把自己单独和几个漂亮外国女同学的合照都给传给她看了,为什么就是不传有韩芸菲的合照呢?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凌芊双手交握着,手心出汗了。

    她关了电脑,呆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直到了三点多,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可能是太累了。当她一觉醒来,发觉已是早上九点。还好今天她的课安排在下午,不然一定迟到了——老师迟到的性质可比学生迟到的性质要恶劣很多,更何况现在的她还是一个“关系户”。

    凌芊慢悠悠地起了床,发现自己昨晚没关机就睡觉了,这样可不好,古以笙叮嘱她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关机,这样可以减少手机对人体的辐射。

    忽然,她有种打电话给古以笙的冲动,可是,她算了一下瑞士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多,古以笙肯定睡了……如果现在打过去,一定会把他吵醒。可是,古以笙接到她的电话,一定不会介意的,因为,由于从中国打电话去外国价钱太贵,她还没打过电话给他呢。今天,她迫切想听听他的声音,否则,她一天都会不安的。

    她找到古以笙在瑞士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响了不到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你好。”

    凌芊整个人向被雷击中一样,嘴惊讶得几乎要合不起来了——电话里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而且说的是中文!这……这肯定就是韩芸菲了!天啊,上帝!现在是瑞士时间凌晨一点!只要是正常人,在这种工作日,没有什么特殊的事,这个时间段一般都已经睡着了!为什么!为什么电话里传出来的是韩芸菲的声音!为什么不是古以笙接的电话!凌芊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副yín靡的画面——古以笙光裸着上身睡熟了,而韩芸菲在他身边裸着身体接起他正在振动的手机!凌芊急促地呼吸着,咬着牙说:“我找古……古以笙……”

    “他呀,现在去了洗手间。”对方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和尴尬,简直就是像是在宣布“他刚才还和我在一起,只是现在不在”。

    凌芊被韩芸菲那得意的口吻惹火了,对方好像早就盼望着她能发现一样,居然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叫他听电话!”她冲韩芸菲大吼,恨不能马上扇这女人几巴掌!

    “哎,你是他前女友是吧?不要这么纠缠他了,他也真是的,明明跟我在一起了,还和前女友搞不清楚。”

    “你胡说!”凌芊大嚷,“我们没有分手!”

    意外地,电话忽然被挂断了,凌芊气急,再拨过去,发现手机关了机!一定是他们其中一个做贼心虚……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手机掉在地上,话筒里传来提示声“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候再拨……”

    此时的瑞士——

    古以笙从洗手间回来,走进资料室,看见韩芸菲正拿着他的手机。他还没开口问,韩芸菲就说:“你的手机没电了。”

    “是吗?”古以笙看了一眼挂钟,无所谓地说:“不要紧,这么晚不会有人找我,明天再充电。刚才我要的资料,你找到了吗?就是关于那个从子宫血管一直延伸到心脏动脉的血管瘤……”

    “哦,找到了,在这里。”韩芸菲递给他一个资料夹,“这个报告很复杂,看来今晚我们要熬夜把它写出来了。”

    “这样也好,今天下午才观摩的手术,记的比较清楚。”古以笙坐到韩芸菲对面,翻看着资料夹,“这种病例比较罕见,手术的危险性相当大,整个手术过程中,医生的手几乎是泡在血水中操作的,只有伯尔尼教授这种国际顶尖外科医生有这种水平。今天是受益匪浅、大开眼界了。”

    “是啊,要是换作我,一定不知所措。”韩芸菲应着,瞥了一眼古以笙放在一旁的手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在帮助她——现在古以笙的女朋友一定对他误会大了,而且,古以笙的手机居然这么配合地在这种时候没电了,他女朋友就算想打电话来追问,也不会通的。半夜打电话来,手机却被一个女的接起,然后就关机——只要是人,都不会想到事实其实只是男朋友和同事在熬夜写报告、手机没电这么简单。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分手。

    晚上八点,凌芊把手机放在自己面前,等着古以笙给自己打电话,然而,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简直就像是死了一般。隔了几年,她又一整天没有吃饭,打电话去学校请了病假,一整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八点十五分的时候,古以笙打来电话,她接起,懒懒地“喂”了一声。

    “抱歉。”

    什么,马上就道歉了?凌芊带着恨意眯着眼,男人都是这样不要脸,做了丑事之后以为道歉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她讽刺着:“道歉做什么?你做错什么了?”

    “昨天很忙,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也没聊几句。”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就是道歉的原因?“然后呢?昨晚你干什么去了?”她好心地提醒他,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我在写报告。”

    “写报告?”凌芊明白了,古以笙昨晚是真的不知道她给他打过电话,可见那女人根本没告诉他,哼,睡得那么熟吗?累成那个样子,想必做了好多次吧?可恶的韩芸菲!可恶的古以笙!可恶的瑞士!凌芊咬着牙,冷笑着问:“写什么报告?该不会是写了一整夜的生殖器报告吧?”这话问得很是恶毒——“写了一整夜的生殖器报告”,这是凌芊能问出口的最优雅的话了。

    “你怎么知道?的确是有关女性生殖系统的,病例罕见得很,几十万人中只会出现一例,虽然不是我主攻的方向,但是对外科手术操作技术有很大的意义。”

    凌芊几乎要对他的虚伪破口大骂,明明就在跟韩芸菲厮混,却骗她说在写报告!什么“有关女性生殖系统的报告”,她看他是亲自研究女性生殖系统吧!男人一旦变心,真是什么谎言都说得出来!古以笙,真没想到你也是这种男人!她擦了一把眼泪,心碎成几万块了。“古以笙,我劝你注意身体,别以为自己年轻就敢整夜不休息,离开了祖国,也不能这么拼命,存着点力气回国用。”

    古以笙在电话里头轻笑着,全然不知道凌芊的话是什么意思,“谢谢关心,我一定铭记在心,时刻温习。”

    “你这个混蛋。”凌芊拿这男人的厚颜没办法,一时没控制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骂他。

    “怎么了猫?声音怪怪的……”古以笙听出了异状,关心地问。

    “感冒!”怎么可以让他知道自己在哭?好像自己很在乎他似的!

    “抱歉,我不知道你感冒了。”古以笙忙叮嘱她,“多休息,向学校请个假,不要再讲课了,保护好嗓子。我走之前有放一些常用药在你客厅电视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在左边的铁盒里面,你找看看……”

    “说完了吗?”凌芊不耐烦地打断他。

    “好吧,既然你不舒服,我先挂了,记得吃药。”

    凌芊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古以笙真是可笑,居然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他的丑事了,还敢打电话给她,装出一副对她嘘寒问暖的样子,不知羞耻!

    她捡起手机,抓过一张KFC的广告单,照着上面的外卖电话打过去,报上地址,然后大声说:“全家桶一份,快点送来!”

    “小琼,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又被男人骗了。”凌芊吃着炸**,一边哭一边打电话,“我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再也不要……”

    “怎么了?!”小琼担心地问。

    凌芊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你别这样,古医生跟袁行剑不一样的,他不是那种人,你一定是误会了,真的,你别伤心了。”小琼很怕凌芊又开始自虐,马上小心地安慰着她。

    “误会什么?!半夜里一男一女呆在一起,没在上床,难道还在讨论台湾问题啊!”凌芊把一根骨头扔进垃圾桶,又抓过一个**腿。

    “电视上这种情节多的是,不一定都是在上床啊。也许那个女的偷了古医生的手机,等着你打电话给他。”

    “等什么等!我以前根本没打过电话给他!我才第一次打,就被我抓住了他的偷情……”

    “也许古医生真的是去洗手间了,那女的就接了电话。”

    “上完床当然要去洗手间了,不然怎么睡得着!”凌芊说着,大哭起来。“混蛋古以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你有证据吗?”

    “还要什么证据!我去哪里找证据!”

    “没有证据,你就不能这么快下结论。你不妨心平气和地跟他沟通一下,不要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不就得了?既然你都发现了,他再骗你也没有意思,如果他真的有这档子事,他一定会承认的,因为他都和那女的那样了,再留着你也没用;可是,如果其中真的有误会,他的解释如果真的可信,你就相信他,不要胡思乱想折磨自己。”

    凌芊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哭。

    小琼等了很久,“喂,凌芊,你还活着吗?”

    “活着。”

    “你该不会又绝食吧?”

    “没有,我在吃东西。”

    “那就好。”

    “我买了KFC的外带全家桶,准备一次把他们都吃光。”

    小琼尖叫了一声:“你想撑死自己啊!别吃了!你、你、你真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你要死,也得那姓古的承认自己偷情后你再死啊!你要是先死了,那个女的不高兴死!你倒成全那死女人了!”

    “那我要怎么办!!我难受死了,我那么相信他,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也舍不得他嘛。”凌芊抽泣一下,咬了口**肉,“我不管古以笙有没有跟那女的怎么样,总之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问清楚,只要他对我坦白,我就成全他们!”

    “再考虑一下吧……”

    “不用考虑了,我的心都凉透了……”天气虽然不冷,但是凌芊全身都是冰凉的,“如果他真的那样对我,我不想再谈了,我是个不适合恋爱的人,多好的男人都不适合我。现在,就算古以笙没有偷情,我也不想再谈了,我累死了,我快疯了,快被自己搞疯了。我怀念单身的日子,不会想念一个男人,不是担心一个男人,也不会为一个男人伤心,那种日子对我来说就是天堂。”

    “古医生怎么办?他如果没有背叛你,知道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他能伤心多久?男人这东西,就算伤了心,也很快恢复的。就算我自私,就算我混蛋,就算我没人性,行了吧?”凌芊自贬着,然后嘲讽道,“现在谁是混蛋还不知道呢,也许跟他分手才是聪明的体现。”

    “我仍旧坚持我的观点——你和古医生好好谈谈,问清楚之后再决定,不要这么草率。现在你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你将来一定要后悔的。”

    “我现在后悔自己为什么又要和男人恋爱!”凌芊高声说,“我***养只狗都比男人强一百倍!该死!”

    “凌芊,你一定要想清楚!”

    “我又不是要自杀!想那么清楚干吗!”凌芊气冲冲地按掉电话,打电话给小琼,本来想得到小琼的支持,然后一起骂男人这种下劣的动物,没想到她一个劲儿劝自己要冷静、要想清楚,古以笙给了她什么好处?!再说下去也没意思,干脆不要说了!她关了机,继续吃炸**,对!要吃饱,明天才有体力撑到古以笙给她打电话。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为什么男人都这么可恨!

    为什么她不是男人!

    二十四

    凌芊伤心到极至,物极必反,讲课激情万分。

    两节课上完,她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办公桌上。外面一阵骚动,她抬起头,才发现是校董事来巡查了。看见凌芊憔悴地趴在桌上,校董事连忙走过去,拉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凌芊,还好吧?”

    “伯父。”凌芊心生悲伤,望着校董事的脸,最终选择沉默。

    “以笙昨天打电话回家,就说你生病了,还托他妈妈去看看你呢,不巧,她也感冒,于是我就来了。怎么样,会不会很难受?你怎么不请假呢?”

    古以笙……看不出来他还很会做人嘛,表现出这么关心她的样子做什么?一定是心虚。凌芊撑起身子,“我没什么,伯母怎么样?有没有去看医生?”她其实没感冒,听说古母感冒了,她就顺便问候一下。古以笙不是个东西,可是他的父母都是好人,不仅没有富人家的架子,还处处关心她,这样的父母居然生出那样的儿子,凌芊真替古母伤心。

    “开了药,现在好多了。这天气一变,感冒就猖獗,你也快点好起来,不要让以笙担心。他大老远的,你有个小病小灾,没办法顾到你,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当然顾不到我,他都顾着……”凌芊一时口快,差点就要将“韩医生”三个字说出口,还好她反应不慢,立马改口道:“他都顾着学业嘛,读医学的,不都很忙吗?我不用他顾着我,我很好的。”过了今天,古以笙确实不用再顾着她了……

    “真懂事……”校董事夸着她,慈祥地笑着,“怪不得以笙每次打电话回来都在说你,我都要吃醋了。我儿子我最了解,喜欢什么东西就一路坚持到底,跟他爷爷学烹饪啦,考医学院啦,还有就是交你这个女朋友。别看他在瑞士那么忙,其实心里老想着你,说你父母不在身边,让我们多照顾照顾你。我们都高兴得很,尤其是他妈,自己的儿子懂得关心女朋友,是跟我当年一样的。”他得意地笑笑,“男人啊,最重要的是能负得起责任。既然看准了你,就要好好相处。他出国前我也警告过他,他要是让你不好过,我就让他不好过!”

    “真的很谢谢。”凌芊不知回答什么才好,古父口中的古以笙和她现在心中的古以笙差距实在太大了。

    坐着校董事的车,她回到家中,煮了包方便面吃了之后,就躺在床上。天色很暗了,她没有开灯,房间里像蒙了一层黑纱,灰蒙蒙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凌芊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叫不叫抑郁,她忽然有种离开这里的冲动。于是,她想起妈妈跟她提过的,在美国的表姑。好吧,大家都这么喜欢出国,她也出国吧!然而,她没有要抛弃祖国母亲的意思,她只不过想逃去美国一阵子,以后还要回来的。美国在她眼里是个糟糕的国家,一提到美国,她就想起两个词——色情和暴力。上帝给了人类七情六欲,美国人却将它们变成色情和暴力。现在她心灰意冷,去哪里不重要,她就是要走,还非得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说是美国,就是去津巴布韦、毛里求斯,她都愿意。

    她拿起那个被她摔了好多次都没有坏的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愿意去美国帮表姑教中文,让妈妈尽快拜托表姑帮自己办手续,越快越好。如果手续没那么快办好,先帮她办个探亲手续,先以探亲的身份去美国。妈妈问她为什么忽然有了这个决定,是不是跟古以笙出了什么问题,凌芊不想说真实原因,就敷衍说古以笙去了瑞士,而自己在进德中学的代课期快到了,暂时没有工作,所以去美国试一试。妈妈半信半疑,但还是答应了。

    纽约,那个有着自由女神的地方,是不是真的能给她的心灵带来自由。

    八点,古以笙准时给她来了电话,分手的时候终于要到来,凌芊接起电话,死气沉沉地“喂”了一声。

    “好点没有?”古以笙第一句话就是在问她的身体状况。

    “我没有生病。”凌芊沉沉的语气,“我昨天是哭多了,所以嗓子才变成那个样子。”

    “出了什么事?”古以笙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关心和担忧,只是凌芊没有听出来而已。

    “出了什么事——你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我提醒吗?昨天我已经提醒到那个程度了,你还给我装疯卖傻,你当我弱智吗?”

    古以笙愣了一会儿,“我做了什么?”

    “非要我说?”凌芊“哼”了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我问你,昨日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已然是警方的询问了……

    “我在写报告,跟韩医生在一起。”犯人知无不言。

    警方继续询问:“周围有证明人吗?”

    “凌芊,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写报告,没有证明人,也没有物证,但是,我在写报告,你听好,我在写报告。”古以笙的声音里,已经透露出少许怒气。

    凌芊翻翻白眼,这男人一直强调自己在写报告,鬼知道他写什么报告!“我昨天早上起床之后给你打过电话,就是你那里的凌晨一点多,可是,是那姓韩的女人接的,我叫她把手机给你,可是不知道是谁挂断了,我再打过去,手机关机了。”她简略地把事情叙述一遍,然后说,“一直在写报告的你,怎么刚好我打电话的时候就不见了呢?还有,什么报告非得一男一女在凌晨一点钟写?”

    “那份报告由我们合写,而且第二天下午就要交,我们只能熬夜将它写完。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好去洗手间。等我再回资料室的时候,看见韩医生手里拿着我的手机,告诉我手机没电了。我以为那么晚不会有人找我,没有马上充电。”

    凌芊听着他左一个“我们”右一个“我们”,像刺一样扎近她心里。这是多么完美的解释,然而又是多么惊人的巧合:刚好在她打电话去的时候,古以笙去了洗手间;刚好让那女的接了电话,手机就没电——有那么刚好吗?

    “讲实话,古以笙……”凌芊闭上眼,“我能承受。”

    “难道我讲的不是实话?你希望听到什么——我古以笙的确和韩医生在一起,我们上完床,于是被你逮个正着——是不是这个?”

    “你……你……”凌芊眼中的泪水弥漫起来。

    “我如何?我们在一起不止三个月吧?我们俩的年龄加起来五十多岁了,你自己天天写小说,男女之间的误会也编了不少,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凌芊睁开眼,泪水就狂涌出来,“我幼稚?你也觉得我幼稚了?”

    “你不幼稚?”

    “你怎么也这么说我……”凌芊的声音颤抖着,丝毫没听说古以笙只是一时说气话,“说完我幼稚,你下一句想说什么?分手?”

    “如果这一直是你期待的,那么就分手!”古以笙忽然挂了电话。

    凌芊捂着半边脸,泣不成声,“你挂了电话……以后我们就是平行线,永不再相交。”说完,她狠心拔下号码卡,今后,这个号码在世界上永远消失,而她,在古以笙的生命里永远消失。

    她,或许注定要孤独一辈子。长痛不如短痛,谈恋爱是凌迟一样的痛,而分手是腰斩一样的痛,一种是通过长时间折磨你而让你千疮百孔而死,一种是一刀劈下而让你痛不到一秒就死去。古以笙跟她分手,做得好!她是一个不值得任何人爱的人!

    凌芊握着古以笙临走前送自己的水晶挂饰,放声大哭。古以笙,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谁背叛了谁,我愿意在分手之后相信你是清白的,这样让我好过一点,因为我没有被你背叛,是我自己放弃的。我是懦夫,我是逃兵,我终于输在未知的未来前面。

    祝你幸福,古以笙。

    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凌芊退了房,收拾好一切东西,像个逃兵一样回到Z城。面对父母的质问,她不得不说出自己和古以笙分手的事实,然而却一直不肯说原因。她不想呆在家里,手续没办好的日子,她成天出去逛着,漫无目的,却怎么也不会迷路。这个城市她太过熟悉,连街头小贩的叫卖声都已熟记在她的心里。

    她跑到公园里去,看见一对对情侣忙着照相,有时还kiss一下,女孩一脸娇羞,表情里尽是幸福。幸福的保质期有多久?凌芊想。

    每天睡觉前,她都会哭,想起古以笙那一声声坚定的“不要”,她都在怨恨命运的不公。她为什么变成一个这样的人?直到现在,凌芊还是不能确定古以笙那天晚上是不是在跟韩芸菲偷情,她希望不是,然而她和古以笙都拿不出证据。可疑的迹象实在太多,现在已经无法查证了,这是一个千古之迷,除非当时有人拍下现场录象。她并不想伤害古以笙,而且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不想伤害别人的人却选择伤害,因为在两个人的爱情中,双方的付出不可能平等,更何况,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爱情,只有一个人战胜另一个人而得到某个人的青睐,那么,至少有一个人会受伤。

    艰苦地等待了一个月,手续总算办了下来,凌芊踏上了独自去美国的路。在候机厅的时候,她多么希望古以笙能忽然出现,将她留下,可是,生活不是拍偶像剧,古以笙不是男主角,所以,直到飞机起飞,古以笙还是没有出现。也许,他在尝试将她忘记。

    这世界上的事,越是想忘记,就越不会忘记。

    在一个意识形态与中国完全不同的国家开始新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黑人和外国人并不像美国自己宣扬得那么平等,歧视总是难以避免。凌芊在街头偶尔会发现一些歧视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倒是街头卖艺的黑人歌手总是以热情而友好的手势吸引外国人的目光。在新鲜感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游子的空虚和惆怅。

    凌芊租了一间很小的房间,房东是个死了丈夫的亚裔老太,为人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一分钱都不放过的那种。小说仍旧在写着,继《嗨,医生!》之后,凌芊于前几个月出版了新小说《石头记》,这可不是有意模仿曹雪芹,而是写一男一女因争买一块三生石而相识,不想那块三生石却给他们带来无限麻烦的故事,书中男主角有点古以笙的影子,因为凌芊在创作《石头记》的时候还和古以笙在一起。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给凌芊新的灵感,她着手写一个关于女房客和男房东的故事,和以前有所不同的是,她第一次尝试了姐弟恋的情节,没想到写得还算顺利,编辑对前两章的评价还不错。

    她教的中文班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有大学中文专业的学生,有对中文感兴趣的家庭主妇,还有几个叛逆的中学生。一开始,他们之间配合地很是困难,凌芊对美式英语相当听不惯,有时候还得靠那几个大学生翻译,但几个月以后,凌芊耳濡目染的,自己原本英式口语都变成了美式口语,她自己郁闷不已。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从行李中拿出她与古以笙为数不多几张照片,带着淡淡的哀愁,抚摸照片上自己的笑颜,还有古以笙微笑的脸庞。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摘下“坚强中国人”的面具,露出脆弱的表情。非常吃不惯美国的东西,生冷的沙拉和血淋淋的牛肉,要不就是两块面包中间夹一块油炸的**肉。汉堡是凌芊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最恶心的东西,见了麦当劳就想吐,再也没有在中国时吃麦当劳的小小兴奋。凌芊不知道自己吃了二十几年的中餐为什么一点也不腻,才吃了几个月的西餐就腻得不行。她回想自己和古以笙坐在街边吃麦当劳的情景,那时是多么的轻松惬意——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刻如果能永恒,那该有多好。算算时间,古以笙应该就快从瑞士回国了,以前自己是多么希望这一天的到来,可是现在,古以笙回不回国,跟她再没有关系了。

    分开之后,就只有这么点好处,那就是,你再也不用为他担心。

    被中午的汉堡恶心得几乎想吐的凌芊不仅怀念妈妈的西红柿炒**蛋和爸爸的红烧牛排,还怀念起古以笙为她做的一道道美味菜肴。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着绿色的水晶坠子,暖暖的,让她仿佛能感受到以前古以笙望着自己时那平和而清澈的目光,只是以后他不知道会用这目光去看着谁。

    在美国呆了一年之后,凌芊忽然就交上了桃花运。表姑父公司的一个同事在参加生日宴会的时候认识了凌芊,接着就对凌芊站开了猛烈的攻势,这个有法国血统的三十岁男人同样具有法国人的浪漫,一天一束红色玫瑰和粉红情书,把凌芊搞得哭笑不得。她对那个男人没什么感觉,主要是闻不惯他身上的古龙水味,身上香喷喷的男人,让凌芊感觉很不安全,她似乎比较喜欢衣服上只有淡淡洗衣粉味的人。圣诞节晚上,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思的凌芊答应和他去约会,当然只是想去吃一顿免费的晚餐。谁知约会的末尾,凌芊被他掏出的安全套吓得半死,用中文骂他是流氓无耻下流。作为回应,那个本来风度翩翩的男人居然翻脸骂她是“虚伪的贱人,没人要的老处女”,甚至还说像她这样的女人,“能倒尽所有男人的胃口”。

    她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关了门,靠在门后。早应该知道在美国这种国家,性的开放是随处可见的,然而她还算是一个思想挺保守的人,即使在这里呆了一年多,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观念。“能倒尽所有男人的胃口”——没想到那个杂种居然能把自己形容得这么贴切,凌芊低声笑起来,眼泪流下两行,她从来就是个倒胃口的人,所以没人要,所以得不到爱情!哪个男人想要她这么个别扭的女人?袁行剑离开她是正确的,她离开古以笙等于是拯救了他后半辈子的幸福。

    “小凌子,这半个月的水电费该付了!”房东太太大力敲着门,嗓门大得出奇,仿佛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凌芊还没交水电费一样。

    “等一下!”凌芊翻着钱包,掏出五十美元,开了门,“给——”

    房东太太瞥了一眼,“一共是五十美元二十美分!”

    凌芊在几张钞票里翻找了一会儿,发现此时钱包里最小面额的钞票是十美元。“我没有零钱。”她用抱歉的目光看着房东太太,“下个半月的时候我再补……”

    “五十美元二十美分。”房东太太面带微笑,要钱的手还伸在那里,好像不得到那二十美分就永远收不回去一样。

    凌芊和她对视了一下,又在钱包里翻了很久,可是一无所获,她只好回身去房间里转了一圈,在昨天穿的牛仔裤的口袋里翻了又翻,终于找出一个一美元的硬币。她捏着那个硬币,把它放在房东太太的手心里。

    房东太太这才把手收了回去,楼梯间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满脸横肉,“下个月少算八十美分。”她说着,就带着那五十一美元准备下了楼。

    “找我钱。”凌芊满脸不高兴地找茬,凭什么房东就可以拿了钱就走!

    “不是说了下个月少算八十美分吗?”房东太太回身,一脸鄙夷,“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小心眼,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凌芊一下子被戳到痛处了,咬着牙竟然讲不出话来。房东太太心满意足地离开,脸上凝着yīn险的笑意。

    “Fuck!”凌芊甩上门,狠狠踢了一下床角,脚却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她抱着脚坐到床边,听着远处传来的圣诞歌曲,更觉凄凉,再想起李商隐的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心中的愁绪释放得更多,她在试想,如果还有如果,遇见古以笙之时,她就应该好好珍惜和经营这份感情,然而现在什么都晚了,决定是她做出的,那次的“电话事件”的真相也难以知晓,一切都晚了,都是自己贱,当时为什么要打电话!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自嘲地拿起手机,拨了古以笙还在中国时的手机号,电话里传来“您拨的电话号码是空号”的提示,这早在她的意料中,他不可能再去用这个号码。她想他……尤其是今天。她没有任何可以联系他的东西,以前因为两人住得近,所以她一直没问他的电子邮箱,至于QQ,她来美国之前,就重新申请了一个,之前那个的密码,也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没有了吗?好像不是的……

    凭着记忆,她把古以笙原来所在的外科诊室的电话写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打过去,现在是中国时间的上午十一点,他应该在上班才是……

    “喂,您好,外科。”

    真的是古以笙!凌芊的心狂跳起来,血液一瞬间涌上脑门,她的唇抖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手用里握着手机,一手抓着水晶坠子,她的身体抖个不停。

    “您好?”古以笙又问了一句。

    凌芊咬着自己的指关节,很小心地“喂”了一声。

    “请说。”凭那一声怯生生的“喂”,古以笙并没有听出是凌芊。

    “古……古以笙……”凌芊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叫出他的名字之前,手机忽然因为没点自动关机了,凌芊惊讶万分地瞪着自己的手机,才猛然发现,这世界上的手机,是可以在关键时刻没电关机的。

    她放下手机,倒上床上,望着天花板,自嘲地扬扬嘴角。她怎么变得跟袁行剑一样,开始骚扰过去的情人了?拜托,凌芊,你不要变得这么下贱!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也许她跟古以笙,真的再没有交集了。现在,想起古以笙以前对她的好,她忽然有种可怕的假设,假如古以笙那天真的在写报告,那么自己的行为将给他带来什么?无疑,那是对他的一次重重的伤害,就像袁行剑当年一样。原来自己也会作出跟袁行剑一样的事,自己有什么资格去鄙视袁行剑呢?眼泪横流下来,凌芊再也止不住自己压抑许久的懊悔和歉意,流

    了一晚上的眼泪,也没有洗涤干净自己以前犯下的大错——试探、怀疑和神经质。

    如果还有如果,下辈子她也把一生的眼泪还给古以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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