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1-20(2/2)

心甘情愿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有时候,就连这样,都是奢望。”——林朝澍

    林朝澍靠在电梯的角落里站着,整个人用力过度的下场就是每一处都在微微发抖,电梯里的明亮光线刺得她眼睛酸涩不已。已经快到午休时间,电梯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15楼的时候,外面已经挤不进人来。她记起Sarah还在办公室等她,想要挤出去,然而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到了一楼的时候,林朝澍慢慢地挪着步子,从裙子的抄手口袋里掏出手机给Sarah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大厅里等着。

    下来的时候,林朝澍正站在门口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Sarah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地一弹,脸色煞白。

    “干吗啊,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Sarah看她慌张的样子,觉得好笑。

    林朝澍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走吧。”

    要是中午不赶时间,她们通常会走远一点,躲开人潮。在一栋大楼的地下一层有间生意清淡的日本餐厅,东西不难吃,环境又清静。顶着冰冷的微风一路走过来,林朝澍的脸被冻成了绯色,却冻不住她心里沸腾的情绪。一碗寡淡的海鲜乌冬面被她拨来拨去,咬一小口又放下。Sarah本来憋着八卦的劲儿,很想问个清楚,但是见到林朝澍明显的反常,心里也明白这可能不是推心置腹的好时机,于是,也沉默地吃她的猪扒饭。

    反复思量却找不到出路,林朝澍索性不再想,见Sarah吃得异常认真的样子,知道是自己看起来不妥,吓到了她。

    “我女儿叫一一。”林朝澍想到今天早上女儿跟她道别时候的笑脸,再怎么沉重的心也稍稍轻快了一些。

    见她愿意谈这件事儿,也不扭捏地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她好萌啊,多大了?”

    “五岁多了,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小学。”

    “五岁…”Sarah惊讶得合不拢嘴,半天才发出一句感慨:“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你女儿就快能交男朋友了…这是什么世界啊!”

    林朝澍被她夸张的表现弄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她应该是美国人吧?我记得你说你在国外呆了十年。”Sarah语气里充满了羡慕,“要是开放五年多次往返的签证,我也上美国生孩子去。不信生不出个美国总统来!”

    本来林朝澍已经做好了被她盘根问底的准备,没想到这位姑娘不知是太过善解人意,还是看问题角度独特,问的问题几乎都离题万里,全不往敏感的地方靠。以往,她还以为Sarah是尊重别人隐私,现在想来,很可能真是心思太粗犷。

    “唉,你是有女万事足了。我还没靠岸呢…今天晚上又是一场血战!”说着,Sarah还挥了挥拳头,清秀的脸上配合地露出坚毅的神情,“行政部还准备了抽奖的红包。今晚是一手才俊,一手红包,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对于Sarah说话的风格,林朝澍已经尽量在适应,有时还是没办法接上话,这时候,她觉得还是闷头吃面得好。

    林朝澍是真心喜欢Sarah。这样的女孩儿,一看就是来自幸福的家庭,心思干净,乐观大度,工作上很聪明,生活中有些小迷糊。在她身边,林朝澍总有种冬天晒太阳的感觉,身上暖意融融,然而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后却是一团yīn暗。

    下午,离下班还有两三个小时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女孩儿们就纷纷消失不见了,就连Sarah也拖着她去洗手间洗脸补妆。林朝澍本来就是素着一张脸的,无妆可补,却挨不过Sarah的缠磨,勉强上了腮红涂了唇彩。Sarah拉着她往镜子前一推:“烈焰红唇,还真只有你这样的白人才能用这个颜色。”林朝澍自己一看,好看是好看,只是颜色对比太强烈,她不习惯这样的招摇,转身就拿纸巾擦掉了,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残色。

    聚餐的地点选在华银大厦附近一间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一间大包厢里,正好十桌。林朝澍走进去的时候,觉得奇怪,转头问身边的人:“我们公司最多也就五桌人,怎么这么大场面?”

    看着她直摇头:“一看你就没有仔细看邮件。今晚还请了咱们客户公司里的中高层,吃完饭还要一块儿去唱歌呢。不然,就咱们公司那些歪瓜裂枣,能让市场部的小妖精们今天春意盎然?!”

    林朝澍一听,不由自主地扫视全场,并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这才勉强定了定神,跟着Sarah坐了下来。席次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林朝澍和Sarah这样后台部门的人多是坐着安安分分地吃饭,市场部的人则由他们的老大带着满场敬酒。

    “诶诶诶诶…快看快看,那一桌!”Sarah一边吃,一边还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她激动地拉了拉林朝澍的右手袖子,“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极品帅哥,就在那一桌!”

    林朝澍被她扯得筷子都掉到桌上了。她一边拾起筷子,一边往Sarah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敬酒的人晃来晃去。她摇摇头:“没看见什么帅哥啊…”话音还未落,刚好有两个人让开身,她看见市场部总监Susan正巧笑倩兮地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男人礼貌地站起来,和Susan碰了碰手里的酒杯。

    见她神情呆滞,笑得贼兮兮的:“嘿嘿,怎么样,真是极品吧?要相信姐姐我的品味,你…”她还没有得瑟完,却见林朝澍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僵硬地低头转过来打断她的话:“我突然有点儿不太舒服,先走了。待会儿要是有人问起,你帮我说一声。”

    被她弄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等她回过神来,林朝澍已经抓着外套,拎着包快走到包厢门口了。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叫住林朝澍:“诶…Jane!”谁知到起身过猛,扯到了桌巾,把杯子筷子碗碟都带得往地上摔,一时间乒乓巨响,整个房间的人差不多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林朝澍听见背后的动静,下意识地想回头,又马上回神,脚步反而迈得更大更急,眼见着就要走出宴会厅,却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赶紧收住身体,对方也是往后一退,两人对视,都是一愣。

    “林小姐,你…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结束了吗?”胡特助疑惑地探身往宴会厅里看,满屋觥筹交错,自家总经理正站着和人在聊天,眼睛却盯着自己这个方向。她心下了然。上个星期她跟关意晟的秘书赵卓确认过,他今天有别的饭局。现在,人却出现在了这里。再想想今天上午的那一幕…很明显,有人招惹了他,而这个人现在正在往外逃呢。胡特助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是要帮着老板拦下人,还是好心地放这个姑娘一马。她知道关意晟最近跟方家的女儿走得很近,冯月华对此也颇为满意,如果没有意外,结婚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儿,别的不知道,单说她还有一个女儿,这就绝对不会是关意晟可以认真的对象。

    心念一转,胡特助闪身一让,笑着说:“我迟到太久,先进去了。”

    林朝澍见她神色几转,心里知道她只怕明白了什么,见她让开路,也顾不上尴尬,由衷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几乎是小跑地冲向电梯。穿着旗袍的酒店女侍赶紧问她要去几楼,帮她按下电梯。

    林朝澍走出酒店大堂,寒风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长雪褛还被自己抱在怀里,赶紧穿起来,从上到下扣得严严实实,又从包里拿出一条大红的围巾,把脖子漏风的地方都塞住。她刚才是搭Sarah的车过来的,要先回公司楼下停车场去取车。门童让她稍稍等等,自己去帮她叫出租车。然而,这个时间段的CBD本来就不好叫车,更何况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大概十有八九会被拒载。林朝澍又等不得,只能步行。

    没走多久,居然飘起了雪花,一团一团又大又密,在路灯的光柱里翩然起舞。林朝澍满心的无奈,停下来很是认真地抬头望向彤云深处,却被铺天盖地的雪花盖住了眼,她含恨把帽子拉上来,继续前行。

    拐了一个弯,华银大厦已经近在眼前,林朝澍终于松了口气。她本来就怕冷,今天又穿得特别少,丝袜里面只是一条保暖绒裤而已,在风雪里走了十几分钟,已经是她的极限。脚上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在已经有些湿滑的路上,真是步步惊心,一个不小心就踏到了盲道上,鞋底一滑,她连忙稳住自己,人没有摔倒,但右脚的脚踝钻心地疼。她试着想挪动右脚,却疼得她差点儿站不住。

    林朝澍在这漫天风雪里进退不得,突然想到红楼梦的结尾,贾宝玉抛在身后一个白茫茫的世界,不知道他是绝望了,还是想通透了。

    她拿出手机,给Sarah打电话。这个时候,能救自己的,也只有她了。如果可能,她还真不想破坏Sarah今晚的“两手计划”。林朝澍一手遮住雪花,一手不甚灵活地从通讯录里翻出Sarah的号码,按下“呼叫”键,此时手机却突然被人抽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被打劫了,而自己却根本动不了,要是对方还要抢包,那她也只能束手就擒。这一刻,她认真想知道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比自己还倒霉的人。

    劫匪抢了手机也不走,干脆地挂断,然后又把手机塞回到林朝澍的手里。

    林朝澍愣愣地抬头,见到关意晟站在自己面前,头发上,肩头,落着薄薄一层雪,然而他的神色却比这铺天盖地的风雪更加冰冷。

    真的,原来倒霉这事儿只有比较级,没有更高级。

    第17章关月冷相随

    “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更不会每个答案都让你满意。”——关意晟

    林朝澍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其实并不能全推给关意晟,迁怒于人不是有气度的表现,只是,这一天的种种意外累积下来,让她面对着“罪魁祸首”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关意晟今天的脱序演出已经完全超越了林朝澍的理解范围,逃避已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都已经撕破了云淡风轻的假象,还有什么好顾忌和遮掩的?

    故而,她也并不理会关意晟,低头解开手机的屏保,打算继续拨电话给Sarah。关意晟又是一把抢过手机,只是这次他挂断后没有还给她,而直接将放进自己大衣的内袋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僵在冰天雪地里,林朝澍又冷又痛,见关意晟居然耍起了无赖,饶是泥人也有两分土性,忍不住冲他低吼,“关意晟,我真的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哦?又成‘关意晟’了?不叫我‘关意’吗?”关意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冷笑着嘲笑她之前的曲意逢迎。

    这样的关意晟,林朝澍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越来越难忍受的寒冷和疼痛,让她明白,就算心里再不忿,也不能这样倔强下去。虽然她完全猜不出关意晟的意图,但是,很显然,他不再打算维持表面的平和,躲,是躲不过去了。想明白了这一点,林朝澍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朝关意晟伸出手,一脸平静地说:“不管你想怎么样,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再说?我的右脚崴了,很痛,动不了,麻烦你让我扶一下。”

    关意晟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的表情里琢磨出什么来。林朝澍的手僵在半空中,见他纹丝不动,只能慢慢收回。关意晟此时却突然往前踏了一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绕到后面扶住她的肩膀撑住她,不带情绪地说:“先上车吧。”

    林朝澍往路边看去,果真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此时,她也别无选择,只能紧紧抓住关意晟的手,尽量把身体的重量放在左脚上,整个人不可避免地靠紧了他。只是,脚上的伤比她预想的更严重,站着不动的时候还算好,现在动一动,才发现根本无法落地,咬着牙也关不住一声紧过一声的痛呼,她哪里还能顾及其他。

    关意晟见状,硬声问她:“能不能自己走?”

    林朝澍的回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嘶…可以…啊…”

    关意晟对她的倔强忍无可忍,也不再问她,直接把她的手往自己的肩上一放,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林朝澍知道自己只是在死撑,现在留着一身骨气也没有什么用,于是颇识时务地用手圈住关意晟的脖子,让他更省力一点儿。

    走到车边,关意晟稍稍弯下腰,把她放低一点儿,她松开一只手打开车门,配合地让关意晟把她放到后座上。关意晟关上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从后照镜里看了她一眼:“先去医院。”

    一坐进车里,暖烘烘的干燥空气瞬间笼罩了林朝澍,睫毛上的雪马上融成一颗颗的小水珠。这辆车刚才应该一直都是发动的状态,暖气开到了最大,才能让她已经差不多被冻僵的身体迅速地苏醒过来,这时,她才觉得脸上有些疼,指尖麻痒,忍不住搓了搓手。

    车内一片静寂,只有风口送风的呼呼声和隐约的引擎响。林朝澍偏过头看着窗外,雪还在继续下,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轮廓都是模糊的,很多停在路边的车上已经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刚才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林朝澍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关意晟把车开到了一间骨科医院。路上的时候,他不知道跟谁打了个电话,车到的时候,已经有医生和护士推着轮椅等在门口。关意晟把她抱出来,放到轮椅上,这才跟旁边站着的医生打招呼:“今天麻烦你了。”

    年轻的医生笑笑地看了林朝澍一眼,示意护士赶紧把人推进去,这才回头对关意晟说:“什么情况啊?”

    关意晟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他:“雪天路滑,穿高跟鞋崴了脚。”

    “谁问你这个啊?我今天休假呢,这个点被您点了台,又是您亲自送来的这么一位,总不能当我睁眼瞎吧?先得给我交个底,我好掂量掂量治疗方案啊。”

    关意晟斜眼看向他,不耐烦地说:“白凯,我怎么觉得你入错行了啊?有这心思,早该改行做娱记,绝对比现在有出息。”

    “哎呦,哥哥,您今天不正常啊不正常!平时我怎么撩拨您都不放在眼里,今天我这才说几句啊,您就上火了。不正常…不正常…”白凯跟在关意晟旁边,兴味盎然地看着关意晟有些冷硬的神色。

    “去,你小子少在这儿贫嘴,赶紧干正经事儿去。”关意晟把白凯往诊室里一推,也跟着走了进去。

    林朝澍原以为只是开点儿内服外用的药就能回家,崴脚嘛,哪次不是这样处理的。没想到这个白凯开了一堆的检查单,从血常规到骨密度,就差没有做核磁共振。一轮检查做完,确认没有骨折,没有骨裂,也没有缺钙,更没有骨质疏松,但是白凯还是给她打了石膏,开了消肿止痛的药。

    走的时候,白凯送他们到门口,背着手站在一旁,满脸扭曲地忍着笑,看关意晟小心翼翼地把林朝澍抱到车里,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坐在车里的林朝澍说:“林小姐记得要定期过来复诊。下回也不用我哥陪着,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把号码输进去。”林朝澍觉得对方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关意晟冷声说:“她的手机在我这儿,我会送她过来复诊。”

    白凯听了,“嘿嘿”地笑了一声,朝林朝澍挥了挥手:“那…你管我哥要我的号码吧。咱们再联系。”转身前,特意看了关意晟一眼。

    对这种热情洋溢的人,林朝澍还真是端不出冷脸来,但也没办法真跟他们一样热络。关意晟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发动汽车,一言不发。

    忽然,一个清脆的童声唱起了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多少鸭…”这是林朝澍录的女儿的歌声,当作家里电话的专属铃音。刚才手机一直不在自己身上,她也不知道几点了,听到电话响了,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女儿要在她睡着之前回家。

    关意晟好像完全没听见铃声,自顾自开着车,完全没有要把手机还给她的意思。林朝澍只好主动开口:“我的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我要接我女儿的电话。”

    关意晟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反手往后递给她。林朝澍接起电话,听到女儿带着困意的声音:“Mom,Where are you?You promised me…”她把手机拿开,看了看时间,已经9点多快十点,平时这个时间一一差不多已经睡熟了。她只好哄着女儿:“Shen I will show up.”一一有些不情愿,她柔声又哄了几句,女儿才终于乖乖地跟着范佩云去床上数数去了。

    挂上电话,林朝澍才发现关意晟已经把车停在了一条陌生小路的路边,他正通过后视镜看着她。林朝澍低下头,不想与他对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现在,主动权并不在她手上,关意晟还真是实实在在地捏住了她的“痛脚”,让她只能乖乖地坐在这里,老老实实地面对他。

    过了一会儿,关意晟终于说话了,语气平常,没有情绪的起伏:“所以…你当时离开我,是为了他吗?”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林朝澍一怔,下意识地重复他的句尾:“为了他?”

    “你女儿的父亲。”关意晟提醒她。

    林朝澍终于理解了他的问题,顿时警醒了起来,在心里反复推演究竟该怎么回答,久久没有说话。

    关意晟见她咬唇不语,耐性顿失:“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林朝澍用手撑住身下的座椅,小心地往后退,让腰和椅背完全地贴合在一起,觉得背部的压力顿失减轻不少,这才字斟句酌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人跟我们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当时,我不告而别,的确是我的错。只是,我们现在再去纠结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没有意义。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如果你还想知道,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停了几秒,见关意晟没有反应,她想了想,又继续往下说:“当年,你回国以后,我偶然遇到了你的高中同学。我记得,她说她叫程萌,她告诉了我关于你的很多事情。那时候,我年纪太小,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受不了你的欺骗,也觉得自己和你不会有结果,所以…”林朝澍说完,低眉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轻声说,“我当时很难过,也想用这种方式惩罚你。我幻想过你会找到我。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出现。后来,我才遇见了他。”

    第18章孤灯寒照雨

    “其实,我也恨过。只是恨了半天才发现,我并没有活得更好。”——林朝澍

    关意晟曾经设想过这个场景: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身上散发着熟悉的幽幽的馨香,或是怨恨或是歉疚,向他细诉别后远近。真的,他现在已经不太在乎当初她为什么离开。就像林朝澍说的,现在再去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年,他纠结在心底的,也不过就是一点点的执念与怨念。是以,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历练与成熟去面对林朝澍的突然出现。只是,她怎么能就这么云淡风轻?她又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甚至是无知无觉地踏进他的领地?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慌乱,后来的她都表现得很成熟,太过成熟,以至于让关意晟觉得和她有关的过往都只是幻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在干什么,又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如果,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能够让他释怀,那么,他就听着吧。

    关意晟一直没有回头,只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着眼,以没有情绪的语调,用几句话就交代了曾经纠缠他的迷障。真简单,太简单,怎么能这么简单,却又这么的符合逻辑。关意晟几乎要笑出来了,枉费他那么多个夜晚辗转反侧,各种揣测各种隐怒各种忍耐。

    程萌,这个名字他的确有那么一刻想不起来。还好,她的姓氏给了他线索。程自强,曾经是关孟河放外任时候的副手。关意晟初中时有一两个暑假被冯月华扔到关孟河的身边,见过程自强和他的独生女程萌。后来,程自强仕途顺利,也到了北京。程萌跟他读同一所高中,不同班,但经常自来熟地来跟他套近乎。读大学的前两年,程萌也反复纠缠过他,只是后来突然就消失了。他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女孩儿,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怀春少女。要不是前两年程自强出事儿,新闻报道铺天盖地,他早就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关意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叫做程萌的人,居然能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痕迹,而过去他居然一直对此一无所知。他曾经猜测过林朝澍是因为知道了他对身份的隐瞒而离开,只是他恨错了那个揭开秘密的人。

    高中毕业后,关意晟没有按照冯月华的意思去耶鲁读商科,而是私底下转去了冯月华眼中纨绔子弟聚集的布朗大学读生物医学专业。冯月华知道的时候,开学已经两个多月,她大怒,却又鞭长莫及,最后只是在电话里冰冷冷地说:“既然你要走你选择的路,那就要自己为自己负责。”从那儿以后,她就不再给他一分钱。关孟河表面上和妻子站在同一战线,但私底下还是常常通过关意晟在法国定居的外公给他汇钱。

    关意晟没有动关孟河给的钱。倒也不是为了跟家里作对,或是为了坚持无谓的骨气。只是,他作为关家的长孙,冯月华的儿子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他真想看看,离了冯月华,离了关家,自己究竟能不能活,又能活成什么样。

    那几年,关意晟就像普通的留学生那样生活,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都当他就是个普通的靠着奖学金过活的穷学生。所以,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在他不留意的时候,就这么把他的真实人生曝光在林朝澍面前。所以,当他的猜测往这个方向走时,他都无法深究下去,其实他的心里早有一份笃定,让他心生恨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放弃面对。

    关意晟还清楚地记得,关意群出事前的那段时间,林朝澍正病着。她之前一直忙着毕业论文,白天晚上还有两份工作,等到论文过了,研究生的offer也下来了,人立马就病倒了,连续地发低烧,动不动就严重地皮肤过敏。如果不是关意群出了意外,关意晟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美国。他知道她父母都去了,是靠着舅舅资助才去读的书,她没有人依仗,也没有地方去。

    当时,关意晟曾经想过干脆就把林朝澍接回北京来,放在眼前看顾。反正,他也早有了跟林朝澍和家里摊牌的打算。林朝澍却不愿意,只是在电话里柔声劝他。他心里明白,她这次只申请到半奖,另外一半的学费和生活费,大概会花光她这几年来的积蓄,对她来说这个暑假赚钱最重要。

    关意晟气闷,好几天没给她打电话。等他忍不住再打过去的时候,林朝澍只说已经好完全了。再打,她总是说忙,没说两句就挂了。到最后,干脆就没人接电话了。关意晟心急,却无计可施,一向以女强人形象示人的冯月华已经崩溃到要靠药物才能镇定,他走不开。

    等到冯月华缓过劲来,已经快开学了。关意晟几乎是立即赶回了美国。当他打开他们租的那间公寓的门时,开门的风搅动屋内沉寂的空气,带出一种久无人居的腐败气味。他觉得不对劲,林朝澍最讨厌密闭的空间,虽然还不到幽闭恐惧症的程度,但是只要她在家里,窗户一定都是大开的。

    关意晟最先想到的是她出事儿了,他们住的这一区虽然治安不错,但是零星还是会有劫案发生。尤其是她常常上夜班,更是属于高危人群。然而,当他发现家里属于林朝澍的东西一件都不剩的时候,才明白她应该是离开了。

    他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的线索,却还是不死心,甚至开夜车赶到纽约的总领事馆去找人帮忙。关孟河有一位老战友的儿子被外派在这里,关意晟刚到美国的时候见过他。见面的时候,对方表情凝重,无限感叹地说:“意群的事,上个月关叔叔来的时候也跟我说了…”

    关意晟当时就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五脏六腑都热得要烧起来了。关孟河上个月的确是出过一次差,至于是去哪儿,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关孟河到美国。林朝澍消失了。巧合的时间点,让关意晟无法不去诸多猜想。

    虽然一时间心如乱麻,关意晟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家庭本就不是和美之家,关意群的死更是重击了家里的每一个人。而关意晟则是在这一场变故中清醒了过来。过往的他,厌恶关孟河与冯月华之间充满利用与利益的婚姻关系,憎恨这个所谓高门给自己的重重压力与种种束缚。他逃离,他背弃,却把这些都留给了关意群。他这个弟弟,在电话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哥,你放心,有我呢。”关意晟甚至想过,为什么关意群会去玩极限运动?是不是他承受了太多不能排遣的压力?越想越是悔恨。

    这一场死别,让关意晟体会了生命的脆弱不堪,也让他看到了冯月华的崩溃与关孟河的悲恸。他这才发现,淡漠势利的关孟河与不可一世的冯月华,他们有感情,会脆弱,在家庭关系里,到底也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爱着孩子的父母而已。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再去刺伤他们。

    就算抛开这种种顾忌不说,他若真去质问自己的父亲,又该问什么呢?问他“你是不是拿钱去砸她了”?问他“你是不是威胁她了”?什么答案自己才会满意?若真是,这是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显出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识人不清。若不是,这是对刚刚丧子的关孟河的又一击,在自己儿子心里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关意晟是相信林朝澍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背景,也从来不打探。很多次,自己看不下去她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提出要帮她负担一部分,她从不接受。这是个倔强好强的丫头,看起来柔弱,内里却真是铁骨铮铮。她不会的,她不会的。

    然而,就算不管不顾地闹个天翻地覆把她找了出来,那又能怎么样?无论是因为利诱也好,受到威胁也好,或是她痛恨自己的不坦白自己的欺骗,都好,她终究是选择了离开。在离开之前,她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也没有尝试过跟自己求证。

    关意晟心里有恨。他很清楚,没有了关意群,自己就是那个唯一能够承接、平衡两个家族势力与利益的人,他未来的人生并不是自己的,其中,就包括他的婚姻。然而,他爱这个女孩儿,爱到愿意抛弃过往的人生原则,爱到将她放到未来的人生规划里,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做她的屠龙勇士。而她呢?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这两年,这段感情,于她而言究竟又算什么?关意晟不确定了,这样的林朝澍还值不值得自己为她披荆斩棘?她又能不能,够不够坚强和自己携手面对?

    想得越多,顾虑越多;想得越深,冲动越少。那一刻,面对可能得知真相的机会,关意晟退却了。最终,他没有让对方帮忙寻找林朝澍,只是随便寒暄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就匆忙离开了。

    六年后,关意晟终于知道了,没有其他人,不过是一方骄傲,一方幼稚,两个携手埋葬了那段感情。原来如此,原来不过如此,原来真是如此。

    终于不用再想,也不用再问,这段感情在林朝澍心里到底有多重了。他已经看见了答案:她离开后马上又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为对方生下了孩子。而自己,这么多年内心底的那点挂牵,这段时间内心的纠结折磨,今天的反复纠缠,现在看来,通通变得可悲可笑。

    关意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放下手刹,一脚油门踩到底,飞身扎入这无边无际的风雪寒夜中。

    第19章深竹暗浮烟

    “我恨父亲的势利,母亲的薄情。她却说,这两样我其实都有。”——关意晟

    林朝澍完全没有准备,汽车猛然的启动加速让她整个人往前扑,打了石膏的右脚也不可避免地撞上前排的汽车座椅,脚踝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半天说不出话。这个时候,汽车已经是在路上飞飚,林朝澍不敢说话,只能系好安全带,两手死死的攥紧了左上方的扶手。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她承认自己刚才说到最后,心里隐隐翻上一阵莫名的怒气,完全违背了自己想息事宁人的初衷。最后那几句话,说得再通透一点就是:你凭什么指责我不告而别?你不是也没找过我吗?咱们半斤八两,这事儿怨不得谁。

    如果现在林朝澍还看不出来关意晟对自己多少还有些情意,那就太矫情。正是有这样的认知,她才知道怎么出招他才会痛。只是,她没有想到关意晟会用这样不要命的方式来回应。

    之前,她隐约听见有警笛的声音,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车过来。她想,大概没有其他人敢在这样的雪天里这样开车,警察也是爱惜生命的。林朝澍不太认识路,只知道关意晟把车开上了高速。趁着他减速停车拿卡的时候,林朝澍才敢开口:“能不能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我家不在这个方向。”关意晟充耳不闻,横栏一抬起,车子就飞快地弹了出去。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才从高速上下来,林朝澍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纵是从来不晕车,现在也觉得胸口发闷。又开了十几分钟,车才最终停下来。关意晟也不熄火,下车后用力地甩上车门就走了。林朝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擦了擦车窗上的雾气,才看清楚车停在一个院子里,前方是一栋四五层高的别墅。她想不明白关意晟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已经快1点,就算马上回头,到家估计也要4点了。到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外公外婆解释自己这一团乱。

    林朝澍正兀自懊恼,突然后座的门被打开,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发丝微乱,胡乱裹着一件羽绒服,正拉着车门,眼里满是惊讶与狐疑,嘴角却挂着笑:“这位小姐,我扶您进去吧。”说完,转身又招来一个同样满脸问号的中年男人,“老宋,你过来帮帮手。”

    老宋弯下腰,想把林朝澍抱出来,她赶紧挥挥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然后小心地慢慢把受伤的右脚挪过来,再慢慢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外挪到门边,扶住老宋伸出来的胳膊,用力一撑,终于单脚站到了地上。这时,却见消失了一会儿的关意晟从门内走了出来,完全不看林朝澍,只是淡漠地让其他两人让开,然后熟门熟路地抱起她往回走。

    林朝澍有点不情愿的圈上关意晟的脖子,她真是又痛又累又困,越想越气愤,用力瞪着关意晟的侧脸。他不开口,她也不想说话。

    关意晟把她放到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就走了。林朝澍瞪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她心里烦躁不安,转过头来,却和刚才那位妇人对上眼,面面相觑,大家都沉默了一两秒。还是妇人先说话:“小姐要不要先休息?关先生交代了老宋明天早上送您回北京。现在太晚了,又下着大雪,再快也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北京。您脚又受伤了,明天走更安全一点。”

    林朝澍不可置信地看着妇人问道:“要四五个小时?这里是哪里?”

    妇人见她一脸的诧异,也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回答:“这里是南戴河,秦皇岛界内了。”

    林朝澍简直要抚额长叹了。刚才他到底是开到多少公里?自己现在还活着,真是个奇迹。现在就算是有人愿意送她回去,她也不敢走了。正在心里怨念着,突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她摸出来一看,是Sarah,听见Sarah微微有些不能自控的声音传来:“Hi! Jane,我刚刚才看到你拨了我的电话。什么事儿啊?”

    就是有事儿,到了这会儿,黄花菜也早凉了啊。林朝澍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奈地答道:“没事儿了。明天能不能帮我跟钟总请个假?我脚崴了,估计明天去不了了。”

    “啊!怎么会这样?你还好吧?”Sarah在那头惊呼。

    “看过医生了,没什么大事儿。你到家了吗?喝了酒就不要开车啊。”林朝澍有些不放心这个傻大姐。

    “嘿嘿,嘿嘿,有人送…”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春意。

    林朝澍忍不住也乐了,看样子今天还总算有些好事儿发生,她又嘱咐了两句就挂上了电话。

    没过两秒,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家里电话的铃音。接起电话,她听到范佩云有些焦急的声音:“小雨啊,你在哪儿啊?怎么还没回家?这么大的雪,你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林朝澍连忙安抚:“外婆,您放心,我没事儿,就是今天穿的鞋太高了,崴了脚。已经看过医生了,现在太晚了,外面下雪也不好拦车,我先在医院歇一晚,明天早上就回去。”

    “唉…那你好好休息,一一你也放心,有我呢。明天要不要让礼秋去接你?”

    林朝澍失笑,她这点儿小伤,哪里能惊动高礼秋的大驾:“不用了,外婆。我同事会送我回去的。您放心,早点儿休息吧。”

    结束了电话,林朝澍心里的不安稍稍褪了一些。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妇人连忙过来扶她。她笑着对对方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您。您领我去房间就行了。”

    妇人笑答:“您太客气了。今晚您就睡一楼的客房吧,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换了新的床单被褥。”

    “谢谢。”

    妇人送她进了一间布置得很素淡的房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寝具,只有窗帘是浅浅的紫色。她稍稍打量了一下就没了探究的兴趣,对妇人感激地笑了笑,对方指了指床头:“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按这个铃,会有人过来的。”说完之后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这一天,林朝澍真是过得跌宕起伏**不断。如果换了别人,很可能会睡不着觉。可是,自从怀了林一一,她就极少熬夜,特别是一一开始睡整觉以后,每天八点多就睡,六点多就醒,林朝澍也就只能尽量按照她的作息来生活。一整天的心绪不宁,后来又伤了脚,这些已经耗掉了她泰半精力,再加上此时已是深夜,所以,她一挨着枕头,睡意就汹涌袭来,根本还来不及多想,香甜的黑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她。

    楼上的关意晟远没有这样的好心态。他独坐在落地窗边的躺椅里,眼睛看着外面的雪和黑黝黝一片的大海,脑子里真正浮现的却是此刻正呼呼大睡的林朝澍。他心里很明白,该说的话说了,该解释的解释清楚了,接下来他应该是把伤了腿的林朝澍送回家,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他却放任情绪凌驾于理智之上。在刚才急速狂飙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就这么连车带人开到海里去。明知道应该放下,不能不放下,却依旧想攥紧不放,那就只有毁灭一途。他不想再面对林朝澍,却又沉迷于车内密闭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错觉,越开越远越不愿回头,最终把车开来了自己的海滨度假别墅。

    他不想面对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却又本能地不愿放手——这件事真是窝囊又荒唐,关意晟不认识这样的自己。就像现在,他实在应该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十点他还要在集团董事会面前做一年一度的述职报告。可是,他在做什么?他就像怀春少年在第一次牵手后,第一次接吻后,躲起来偷偷来回重播回味那一刻的心荡神摇。

    当他把林朝澍搂进怀里的时候,他在心里反复叹息着一句话:就是她,就是她,再也没有别人。甚至,他觉得自己就是王子手里的那双水晶鞋,就算他眼睛看不见了,只要一个拥抱,他的身体会认出她。

    当他在雪地里抱起她,她的手缠上自己的脖子,薄施淡妆的脸就在自己脸侧,只要稍稍回头,他的唇就会擦过她的。有好几个时刻,他甚至想放弃挣扎与自抑,就这么压着她吻下去。

    然而,尽管身体已经澎湃,但理智层面上的关意晟却厌弃自己身体里不受控制的汹涌的荷尔蒙。他能感觉到林朝澍的抗拒,从心到身体,她拒绝的信息给得明明确确毫无暧昧。过去,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要就是不要,从来不会享受追求的暧昧。这样的林朝澍曾让她心安无比,现在却也让他难堪无比。他,不能细想,她这样的拒绝是为了谁。

    这段时间,关意晟克制着自己,不好奇,不探听,不想象,故而直到现在,他对于林朝澍现在的感情状况仍是一无所知。

    想起来,也真是好笑。自己在一旁独自傲娇了半天,纠结了半天,却发现一个观众也没有,对方是认认真真地不想再续前缘。

    这大约就是鬼迷心窍吧?这么多年都醒不了。关意晟颓然,再一次,他对一个女人完全束手无措。

    第20章落叶满空山

    “有些事情,该埋葬就埋葬,沉渣泛起,只能带来一股腐臭。”——林朝澍

    林朝澍的生物钟让她七点不到就醒了。昨夜她睡得太急,连窗帘都没有拉上,现在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才发现窗外应该是个花园,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枯枝上挂着一条条的冰凌,再往远处忘去,这一片白茫茫雪直直地伸到了大海里,被海浪拍打吞噬。这样的景象太过不真实,让她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鬼使神差地,她挪下床,光着脚单腿跳到落地窗边,轻轻推开,一股强劲的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呛得她接不上气。她连忙想关上窗,却注意到一个人影从海边慢慢地走了过来,风吹得他好似寸步难行,却依然一步一步走得坚定平稳。“这个人是疯了吧?”她赶紧把窗关紧,又跳着把两边的窗帘拉过来,将合未合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皱着眉,嘴角紧抿着,在林朝澍看来是一副被冻僵了的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刷”地一声,林朝澍关上窗帘,继续跳着去洗漱了。她收拾好自己,又一路跳着去开门,门外已经站着昨夜的那位妇人。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素色棉袄黑裤,旧式的布鞋,一身的利落。她微微躬了躬身,笑着向林朝澍问好:“林小姐早。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我扶您过去吧。”

    “谢谢您!”林朝澍也不过分推辞,人都在屋檐下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您别跟我客气。关先生走之前说您醒了,让在门口我候着您就行。我是这里管事儿的,大家都叫我吴嫂。”

    林朝澍一怔,昨晚多少自我介绍的机会,也没见她开口,睡一觉起来,怎么…她真是不愿多想,只是笑笑说:“麻烦吴嫂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餐厅,空无一人的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干炒牛河,一杯豆浆。吴嫂见林朝澍突然停住了,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盯着干炒牛河发愣,连忙开口:“厨房的师傅是从南方来的,味道应该还算地道,关先生吃了也说好。您姑且试一试吧。”说话间,拉开椅子安置林朝澍坐下,又拿起筷子递到她手里。

    林朝澍极为不习惯被人这样殷勤伺候着吃饭,尴尬地谢过吴嫂,低下头安静地吃起来。吴嫂也不以为意,退开几步,远远地站在一旁。

    吃过早饭,老宋把车开到门口,吴嫂扶着她坐了进去,又把她的包递给她,微笑地关上门。老宋是个不善言辞的,只是问了声早就不再说话。一路上,老宋开得极为稳当,快12点的时候,车才进四环。路上,范佩云给她打过电话,见她迟迟还未到家,担心她出了事儿不告诉家里。林朝澍推说交通不畅,同事来晚了,现在他们又被堵在路上。她以前还真没想过,北京这千古一地堵的交通状况居然还有点儿用处。

    也不管林朝澍怎么推辞,老宋还是坚持着送她到了门口,然后也不等门开,对着她躬了躬身就走了。范佩云开了门,和保姆一块儿把林朝澍给扶了进来。高弘毅也在客厅里等着她,见她真只是脚上打了石膏,这才放松了了拧紧的眉头,手微微抖着指着沙发,示意她赶快坐下,然后低头笑着对林一一说:“过去吧,小心点儿,别撞了妈妈。”这才松了牵着林一一的手。

    林一一好奇地看着她腿上的石膏,问她这是什么,这里摸摸那里戳戳,玩了十几分钟还乐此不疲。范佩云见状,朝旁边的保姆示意,保姆赶紧过来牵走了林一一,哄她去房里玩布偶睡午觉了。

    范佩云把饭菜都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来,林朝澍也觉得有些饿了,端起碗慢慢吃起来。只是,旁边两位老人虽说一位在看报纸,一位在看电视,但是眼神总是时不时飘过来,让她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不停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没有说全乎,露了馅。

    等她吃完,保姆已经哄了林一一睡着,过来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林朝澍眼角余光见范佩云端着热茶走过来,高弘毅也合上了报纸,她心想,好吧,来吧。

    范佩云把热茶放在林朝澍的面前,又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小雨,刚才,送你回来这同事…他…是干什么的啊?”

    林朝澍没想到她是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是我们公司的司机,昨天我崴脚的时候,公司的人都看见了,老板让他帮着接送一下。”

    范佩云转头认真地看着林朝澍说话的表情,见她一脸的坦诚,不由松了一口气:“哎,那就行。我还担心…这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又开着那么好的车…”

    林朝澍这才明白,老人家大概是等得心急,站在窗口望,看到老宋送她上来,误会了。她越想越觉得外婆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外婆,您想哪儿去了啊?

    范佩云见她这模样,还有话想说,但又顾忌到这段祖孙情堪堪才开始,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太透,于是忍下了,只是看了林朝澍一眼,又转头去看电视了。

    林朝澍打着石膏在家里歇了三天,虽说正好手上有好几篇的翻译稿能一边做着。只是,林一一放了寒假,每天在家里呼啸来去,有时见她一门心思地敲键盘,总是要耍赖过来腻歪一阵子再走,让林朝澍的效率极其低下。林朝澍不禁感叹,这姑娘小时候多乖,要是她一直都是这样,她们母女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几天,林朝澍窝在家里,清清静静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连着关意晟这个人,都像是她午睡时做的一个梦,只是梦醒了,却发现脚踝上的石膏,于是便糊涂了,这到底是真是幻?

    第四天的时候,林朝澍怎样也要去上班。Sarah为了那天她没能及时接到林朝澍的电话而“深感愧疚”,正好她住的地方也不远,于是便自告奋勇接她上下班。周五的时候,林朝澍为第二天复诊的事情稍稍犯了难。关意晟带她去的那家医院,且不说是一号难求的大医院,光想想那个白凯和关意晟的熟稔程度,林朝澍就不想去。前思后想,她决定还是去校医院,反正就在校园里,距离不远,家里又有轮椅,更方便,最多是多做些检查,多费些口舌。

    星期六一大早,保姆就推着林朝澍下了楼。还没走多远,她就看见老宋站在路旁,守着这个院子唯一的出口,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老宋远远地也看见了她,却一个闪身又不见了。林朝澍心里暗叫不好,如果不是腿脚不方便,她真想掩面狂奔。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关意晟踱着步子拐了出来,笔直地朝她走过来。

    林朝澍低下头,做困兽斗,只当看不见他。保姆不认识关意晟,自然不知道这年轻人挡在她们前面是什么意思,刚说了个“唉”字就被关意晟打断了。

    “林朝澍,你就只会躲吗?”关意晟轻声地说,仿佛是看着一个孩子在闹脾气,有些宠溺又有些好笑的意味。

    这样儒雅温文的关意晟,与那天在雪夜里疯狂飙车的男子,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林朝澍现在真是怀疑他疯了。只是,现在他强,她弱,跑又跑不掉,要是惹得他当场发作起来,还不知道会闹得多难看。这个院子里,闲人一大把,她是不在意,但高弘毅和范佩云还要做人的。因而,此刻,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林朝澍最多也就只能摆出一张冷脸。

    关意晟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见保姆一脸的迷茫,也不多解释,只是绕到林朝澍身后,示意保姆让他接手。保姆见他显然是认识林朝澍的,又是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况且林朝澍也没有出声反对,于是让了位,想想,又不放心,还是低头去问林朝澍:“小姐,是你朋友吗?还要我推你去医院吗?”

    林朝澍只好尽力维持自然的神态,冲保姆点点头:“您回去吧,我这位朋友会送我去的。”保姆点点头,又热情地跟关意晟打了招呼,才转身上楼。林朝澍已经能够想象,保姆回家去会怎么跟范佩云说这一幕,等会儿回家,估计又是一番敲打盘问。

    等了一会儿,关意晟没有动静,林朝澍觉得奇怪,回头看他,他正仰头四顾,细细打量这个院子。这期间,各个单元里门里,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都免不了要打量一番。林朝澍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关意晟,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复诊吗?”站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呢?再多站一会儿,估计外婆就要借故下来打照面了。

    关意晟见她牙关都咬紧了,反而心情更好,语气里都是轻快的笑意:“我是想看看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原来,你怎么都没提过?”

    这轻飘飘仿佛不经意闲聊的一句话,却仿佛是一声响雷,“轰”地在林朝澍头顶炸响。她原以为,关意晟是让老宋领着来这里的。在这风平浪静的几天,他做了什么?他又究竟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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