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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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惑

    程一锦自认为方芳攀了一门好亲事,这一回她可算是在父亲家里面重新建立了地位,因此,寿宴第二天晚上的家宴,她趾高气扬的拉着丈夫带着儿子去了军区大院。

    这时,许达均、程纾、老魏和许一山四人在书房,摆了两盘棋。孩子们在楼上,剩下的人都在客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程一锦进去之后,众人都坐在原处同她点头致意,也没有人特别迎过来,倒是许一河拉着方平去书房开第三盘棋,方博自己上楼去寻许优。

    陆雅茹和向东从厨房里过到客厅,程一锦端着架子,要看她们如何同自己说话。

    向东朝着大家笑语,“家里都快成菜市场了,有多少送螃蟹和鱼虾的?数都数不过来了,送来送去,我看这军区大院里近几天都在吃河鲜海鲜呢。”

    程奕摇头,“还不如发给我们公司员工当福利呢。”全

    陆雅茹哼了一声,道,“拿着我家的东西发给你的员工,这算盘打得也未免太精了些。”

    “咦?难道那不是你的员工?”程奕扬着脸,带着微笑。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程一锦极不舒服。

    陆雅茹看到了程一锦,便道,“一锦,你来了,正好家里多的是鱼虾和螃蟹,都是阳澄湖的特产。你们想着一会儿拿回家去一些,——都还活着,很新鲜呢。”

    程一锦听说是阳澄湖大闸蟹,便一副凑活收下勉强接纳的姿态。

    她以为陆雅茹这是在巴结她,谁想,这之后,偏偏谁都不找她说话。她自己就提起方芳在德国如何争气,张遥是多么优秀,已经研究生毕业,家里亲戚们都做官的……没人接下茬。

    吃饭的时候,程一锦因为端着架子走在最后,进到餐厅发现没人特意把父亲身边的位置留给她。好不容易捱到吃完饭,只有老魏主动过来找她,说是派了司机送他们回家。

    程一锦回到家只看那筐里的螃蟹和鱼虾,果真还算是新鲜的,于是分一半出来留给自家吃,另一半仍装在原来的筐里,要方平打车送到张英家里。

    方平不肯,程一锦便叫儿子出来动手。

    方博问道,“是给爷爷家送去么?”

    程一锦道,“这么多他们吃得完么?再说了,这是名产,送你大姐婆家,多有面子!”

    方平问道,“那剩下的咱们也吃不了,要送多少给我家呀?”

    “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礼物送人多好,自家吃白瞎了。正好我要办内退,送给所长和主任一些,剩下的也就刚够咱们再吃一顿的。”

    方平极为不满,可这是人家娘家给的东西,自己可没有话语权,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门。

    方博吐吐舌头,当起姆妈的搬运工。

    到了楼下,方博觉得天太晚了,“姆妈,这么晚送去好么?明早再送吧。”

    “你懂什么,这个已经不大鲜活了,晚上送看不出来的。”程一锦坚持带着儿子给亲家送礼去了。

    方平到底趁妻子不在,拿了两只中等大小的螃蟹,又拿了点鱼虾给父母送去,他是打车去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儿子还没回来,方平松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看书。

    程一锦和方博到达张遥家不到九点——晚上九点。

    程一锦第一句话是,“不会打扰你们吧?”

    姚含章笑道,“老张还没回家呢,一点都不打扰的。”

    程一锦和儿子各捧着一个筐,“我本来想明天送来的,可是呀,这个东西就得新鲜才好,所以这会儿送来了。”

    “怎么这样客气呀?”姚含章盯着这两个筐眼熟得紧。

    程一锦笑道,“啊哟——!老爷子过个生日,底下人就太主动热情了些,家里都开了菜市场,不是,我是说我家,好多单位的同事就送礼物来了,我看这鱼虾和螃蟹蛮好蛮新鲜的,就送来了。”她看着姚含章,嘴里憋不住的笑出来,姚含章怎样请她,她也不进屋,把两个筐搁在地上,拉着儿子就走。

    姚含章请她等一下——张英还没回来,这会儿天又太晚了,怎么说也得送送呀。她刚才已经上床了,听保姆讲来了客人,说是张遥未婚妻的家人,于是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裤子就下了楼,之前还敲张遥的房间让他也下楼,谁知,张遥却毫无动静。

    姚含章刚想换鞋去追程一锦,保姆在后面叫她,“姚阿姨——你衣服穿反了!”

    原来姚含章刚才套毛衣的时候太着急,把前后弄颠倒了,图案背到了后面去。

    这下,姚含章也追不出去了,她看着那两个筐出神。

    保姆也跟着看,咦了一声,“这个,这个不是前两天咱们家送出去的筐子么?”

    姚含章上楼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摇头,这算什么事?太不靠谱了。

    但张遥也不像个样子,未来岳母到访,他却不肯下楼见面,还说什么要改迁机票,明天就回德国。

    想起当初他说要订婚的时候,兴致就不是很高,姚含章在电话中曾追问儿子这么着急订婚的原因,可是张遥的脾气是打定的主意,谁都问不出话的。

    姚含章没见过方芳,现下想到,那小姑娘如果要随了她妈——最好不要。

    张遥在第二天离开了上海,在去机场的车上听到的歌儿仍然是那首《渴望》。

    现在随着这部同名电视剧的热播,广播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这首歌儿。街坊邻居们平时见面也都在讲着昨晚的剧情,电视报卖得老好,大家都抢着看刘慧芳到底会不会同大成和好,又说王沪生简直是瞎编的,上海怎么生得出这样没良心的男人!

    ——有啊!谁说没有的?谁说没有,刘慧芳跟他急!

    上海的这个刘慧芳,丈夫,不,应该是前夫叫做区家生,但刘慧芳就叫他区沪生——这个电视剧简直就是在演她么!不过,她可不像电视剧里那个好欺负的,她自这电视剧一开播,每天在里弄就宣传一遍她当年一朵花的年纪如何却为区沪生做贡献,给他养家养妈,还是在没结婚之前,结婚之后再养他养儿子,自己的辛劳把他培养成艺术家,还出国去演出,谁想到这个陈世美就抛妻弃子……

    ——等等,刘老师,不是区沪生伐?

    ——对的,伊叫区沪生,不,是区家生,但伊做的就是陈世美的勾当的!

    讲起区家生的故事,真有那么点戏剧性。他以前在上海歌舞团的,1986年被借调到中央歌舞团赴港演出,一下子就被台下一位贵宾相中了,——那个年代不叫粉丝,但那位歌迷对区家生的狂热绝不逊色于今天的任何一位什么粉。演出结束之后,她就冲到了后台,紧握着区家生的手说,你的歌声太动听了……

    区家生的歌声动听,那是当然的了,想当年,陆雅茹就是被他一曲今夜星光灿烂感动得泪眼婆娑,一颗芳心就此沉浸到初恋的爱河中。

    时隔若干年,区家生的歌声再次为他赢来了感情的生活的事业的金钱的……机遇。

    那位女歌迷在区家生在港期间天天请他吃饭,一开始订座位就table for two,这样的热情直接大胆……把个区家生的理智变成了晕乎。

    那女歌迷是广东人,涂的一张血红血红的嘴唇说着一些区家生听不懂的甜言蜜语,但她也为了爱郎讲几句普通话,“……结婚吧——”

    区家生说自己有家,那女歌迷拿出了支票本,——有妈妈?咱们给她老人家养老,——有儿子?咱们给小孩子交学费,——有妻子?离吧,多少钱我都掏给你……

    女歌迷和区家生沟通因为语言严重受阻,于是找来翻译帮忙,讲明了,我可以让你在最好的舞台上演出,我可以让你有最优越的生活水平,我可以让你不用离开这花花世界——噢,艺术家,我可以送你去意大利,学歌剧学舞剧随便,只要你和我结婚,只要你属于我……

    区家生觉得不大靠谱,他用微笑拒绝了女歌迷,内心在探看那张支票有几个零……

    回到了上海,破旧的房屋,破旧的家具,破旧的舞台,破旧的……一切,包括妻子,儿子虽然不破旧,但是他居然放弃了美梦回到破旧的现实中来——那真是一场梦呀——那么华丽,那么斑斓……

    第二年,他随上海的歌舞团再次去香港演出,那位女歌迷在后台捧着大把的玫瑰,含情脉脉,“家生,我爱你。”她用普通话再次求爱。区家生同她去吃宵夜,去夜游香港,最后,区家生没有随团离开,他又结了婚,之前的离婚手续是他第二任妻子派了私家律师去上海谈的,只用了五万块。

    香港某名媛与某大陆来港某知名艺术家的结婚照登了某个小报的娱乐版,这是那位名媛的第三次婚姻,那年,那位名媛57周岁。

    游园

    91年春节,许达均一大家子都跑到了苏州去,当然了,程纾一家还有程敏也去了。

    陆雅茹的园子迎来了重修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园子就名陆园,并不很大,景致多变,以意境见长,正是典型的苏州园林。

    靠着园子的二进四合院是后建的,外观仿古,同园子很是协调,房子都是两层的。头一进院子正房是大客厅和大餐厅,平时并不用,只是像现在这样过年的时候才热闹一下,楼上是娱乐室。东厢是保姆房和警卫室,西厢是厨房和储藏间。第二进正房有四个套间,两边厢房都是客房,东西角门通往园子。房子的举架比普通房子要高许多,现代化设施很完善,装修的精致程度令人叹服。

    程纾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大为感慨。这个园子若同苏州各名园相比也就是属普通平常,但仔细品味,陆园自有特点,比如建筑中凡是外露木材的地方,必然是用的铁力木。

    程奕做完了这个园子,俨然是半个专家了,他同大家讲,“铁力木硬度最大,家具中很多吃力的附件都用它,据说当年郑和下西洋,宝船上的桅杆就是铁力木做的。它本来的颜色应该是棕红色,但处理之后就发黑发沉。我觉得这样自然的颜色比刷了朱漆效果要好。”

    大家听了这番话后,再远看这些房屋楼台,只见白墙木窗在树木掩映之下,更为雅致,却并无半分沉闷,果然如此啊。

    许一河这几年都在英国,对那几个博物馆,尤其是中国馆的东西如数家珍,他问道,“表哥,我在英国看很多国宝级的古董家具都是**翅木的,怎么咱们家里也有许多**翅木的家具?”

    程奕笑道,“以前**翅木难得,可最近在热带雨林中发现了大批木材,他们不识得,我买了些来,……”

    陆雅茹插口,“哪是一些,我看呀——这市场的**翅家具要降价的话,都是他害的。”

    大家都笑。

    整个园林建筑包括居住的四合院,装修风格都极简,但家具摆设却极用心思,每个房间摆放的虽都以木质家具为主,但用的材质、家具风格或细微的雕饰却各不相同,一些配饰如坐垫靠枕颜色材质也不相同。

    以许达均夫妻和许意宁的房间为例。

    许氏夫妻的房间,进去是起居室,正面放置一张榻,两面各一对椅子,都是黄花梨的;隔着博古架左手边是小小书房,当中摆着大书桌、太师椅、靠墙的书架,都是乌木或紫檀的。起居区右边隔着铁力木制成的一道可推拉式的门墙,里面是卧室,拔步床、梳妆桌椅、衣架衣柜都是**翅木的。隔着一道屏风后面是卫生间和浴室,装修以特制松木为主。

    许意宁房间虽然也是木质家具,风格却是西式,红木布艺沙发、西班牙宫廷式样的大床,卫生间是法式风格……

    程纾爱极了园子里一处园中园。小园子里有三间小屋,是许达均夫妻夏天住的,陆雅茹见程纾那么喜欢,便让他们夫妻搬进去——房间和四合院的供暖设施是相连的,只要打开栓门,地热就暖了。也不怪程纾喜爱,那屋子设计得非常巧妙,从每扇窗子望出去,都有不同的景致,正是苏式园子的精华所在。

    程一锦一家大年初一下午到了陆园,这回不但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张遥也来了。他神色比起上次许达均过寿时更为冷淡,简直就是冷漠。

    程一锦笑着向大家报喜,说方芳同张遥订在五月份结婚。大家看到方芳隆起的小腹,张遥一张黑脸,不由都暗自猜度。

    方芳说自己累了,要先休息一下。陆雅茹领着他们去院中西厢的客房,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房。

    陆雅茹回到自己房外的客厅里,方芳拉着母亲跟了进来,说床不舒服,要住正房楼上带大床的那间欧式风格套房。

    陆雅茹刚要答应,许意宁从陆雅茹房间出来了,冷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怪,来我们家不是当这儿是饭馆就是旅店,明白告诉你,那是我的房间,我才不要让给你住呢。”

    程一锦脸色一沉,“许意宁,你有没有人教育啊?这好歹是我爸家,我女儿想住哪还轮不到你说话。”

    陆雅茹本想让女儿把房间让出来,听程一锦说话如此嚣张,不由冷笑,“程一锦,我女儿自然是有人教育的。她有父有母有师父,也还轮不到你说话。”

    客厅里,这会儿只有陆雅茹母女和程一锦母女,程一锦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她往一张椅子上一坐,“可以呀,现在倒是有几分像将军夫人了,可惜了,你在我面前摆这架子不好用。”

    陆雅茹微微一笑,坐在正中左手边的椅子上,淡淡说道,“在这里我也原不用摆什么架子,可是,既然你这样说,我偏偏要摆下主人家的架子。”

    程一锦收起笑容,“别以为自己多受宠多了不起,再怎么样我也是我爸的女儿。”

    “这话有理,要不然你也没这个资格进我的家。”陆雅茹针锋相对。

    “你的家!”程一锦气得眼睛都立起来。

    许意宁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陆园么?这是我姆妈的家,如果你不是爸爸的女儿,我家才不要你进呢。”

    程一锦闻言一惊,“你,你……”

    陆雅茹此时也不客气了,“这个园子是我祖上的家产,名字就叫陆园。”

    程一锦冷笑数声,“怪道如此,有了钱之后,你也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孤女了,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要把我们踩在脚下了。”

    “我有家有丈夫有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孤女,我从来也不想踩别人,可也不想让别人在我家里把我们母女踩在脚下罢了。”

    程一锦起身拉着方芳就往外走。

    她们一走,陆雅茹转过头来。

    许意宁见母亲神情严肃,小脑袋一耷拉,准备挨训。

    果然,陆雅茹开口道,“那到底是你的大姐,你怎么能如此无礼?我早讲过,家和万事兴……”

    她讲到家和万事兴,许意宁晃着头,对着口型也讲那五个字,把陆雅茹气乐了。

    许达均从房间出来,“又训孩子,我的宝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雅茹奇怪了,“咦,你不是和表哥在园子里下棋么?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说是你带着她们去客房的时候回来的。”

    陆雅茹看着女儿,许意宁吐吐舌头,怪道说话那么冲,原来有她老子在房间里给她撑腰。

    “你上楼去!”陆雅茹吩咐女儿,许意宁乖乖上了楼。陆雅茹想和丈夫说什么,于是也拉了丈夫回房间。

    “这个一锦,真是愈来愈不像话。”许达均坐在榻上,叹了口气,“一把年纪活哪儿去了?”

    陆雅茹摇头,“算了,大过年的,反正他们也就是来拜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有外人在呢。方芳那个未婚夫也来了,还有——”

    这话怎么说呀,想瞒也瞒不住,“方芳,也从德国回来了,说他们要在五月份结婚。”看来是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举行婚礼吧。

    “提她做什么?”许达均虽然没有见到,但女儿刚才就把方芳大肚子的情形同他讲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陆雅茹听不得许达均继续磨叨,“我好累的,想睡一觉,补补眠。”

    妻子喊累,许达均也开始犯困,于是二人回房睡午觉。

    半个多小时之后,许达均睡得熟了,陆雅茹却睡不着。张罗着一大家子过年本来就不容易,程一锦是每年都要生事,再好脾气,她也烦了。

    这样想着气闷,陆雅茹于是起身穿了衣服,又披了件狐皮大衣,去园子里散心。

    陆雅茹走到东角门碰上了老魏,老魏道,“张遥搬到了东厢,和我住一个套间。”

    陆雅茹听他提张遥的名字,想起了那青年一张冷漠的脸,只点点头。

    “我带着他逛了逛园子,他同老程倒聊得来,现在在小园子里呢。又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去厨房,你就不用管了。”

    陆雅茹感激得冲老魏一笑,“我去透透气。”

    老魏刚回到东厢,向东就来找他。

    正房四间套房,一楼许氏夫妻住一套,向东和两个儿子住一套,楼上许意宁和许一河各住一套。

    程一锦母女跑到正房的客厅同陆雅茹的一番较量,向东在房间里听得清楚,她也不当老魏是外人,把事情讲完之后摇头,“雅茹也怪不容易的,把大家召在一起过年固然热闹,她却受累又不讨好,我既在这儿,就有力出力吧。晚饭我去张罗。”

    所谓的张罗也不容易,要和厨房商量做多少道菜,如何搭配,虽然有菜单,但众口难调,比如向东母子三人就不喜甜食,程纾谌霭玲许意宁三人初一十五要吃素,……等等,之前总要心中有数。现在程一锦来了,她向来最挑剔,方芳又是身怀六甲,总要特别照顾的。

    陆雅茹在园子里散步,想到程一锦就头疼,但碍于丈夫的情面,又不好多说。她烦了片刻,想着去寻程敏说话,便往园子外走,却见张遥从那边岔路上走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听程敏叫她的声音,原来是程敏进来寻她。

    程敏刚刚听了壁角,她住东厢的楼上,向东和老魏的那番话她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来寻陆雅茹给她宽心。

    这姊妹两个手挽手进了小园子,谌霭玲刚撤了茶,见她们来了,笑道,茶就不好再喝了,她怕丈夫晚上睡不好觉,只给她们冲了热果汁。

    程敏在兄嫂面前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她也不顾陆雅茹阻止,把向东说的话都讲了。

    谌霭玲拉着陆雅茹的手,“这有什么好瞒的?她欺你娘家没人,咱们就是你娘家人。”

    程纾看着妹妹,道,“难怪大姐让你远着点她,看来这个程一锦真是个麻烦。”

    虽然大家都安慰她,但陆雅茹心中总是难安。

    晚饭时,方芳的兴致倒是最高,吃得欢畅不说,特别爱说话。她说起这些天在上海的见闻,看这儿也说稀奇,看那儿也说好有意思哟,欧洲都是……德国都是……法国都是……,中国真奇怪。

    陆雅茹想起在园子里看见了张遥,远远的,见他的表情是无奈和疲惫不堪,现在呢,又恢复了冷漠。

    餐后有要下棋的有要打麻将的有要玩电玩的,都各自娱乐。

    陆雅茹、谌霭玲、程敏和向东要打麻将,程一锦凑了过来,陆雅茹便要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向东道,“你们打,我多看看,南方的牌我还不大懂得。”

    程一锦对着陆雅茹道,“你别走,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算帐

    程一锦一说话,偌大个娱乐室就安静了。

    许达均看看方平,只见他憔悴的脸上根本没有表情——真是奇怪,他和张遥这一对翁婿真是搭配得妙。

    “既然我女儿方芳要结婚,爸爸怎么样也得拿出点陪嫁啊,毕竟,方芳是孩子里最大的,也是最早出嫁的。”

    许达均道,“问我要嫁妆?”

    他招手示意,陆雅茹走到他身旁,站在一边。

    “对呀,”程一锦接着说,“我姆妈死的时候留了不少好东西呀,我女儿要结婚,难道她陆雅茹不应该把东西拿出来么?”

    许达均道,“那是你母亲留给意宁的东西,你凭什么想要。”

    “爸爸,许意宁是你女儿,我程一锦就不是你女儿?我女儿就不是你外孙女儿?外甥女结婚,她做小姨的不该拿东西出来?何况那些可都是程家的财产,是我姆妈留下来的东西。”

    陆雅茹冷笑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那些东西,罢了,凡是表姐给意宁的东西我统统给你好了!”

    “好!”程一锦一拍手,“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可别说话不算呀!”

    陆雅茹道,“我既然说出来,就不打算反悔。”

    “哼哼,到底是有钱人了,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呢,”程一锦得意洋洋的伸出一只手,“那就把东西都拿来吧。”

    陆雅茹道,“东西都在上海银行里存着,等我回去之后就拿给你。”

    “你可别到了上海又推三阻四的。”

    陆雅茹听她这样说,好像自己曾赖过她什么东西一样,真气坏了。

    许达均冷冷的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滚蛋了。”

    程一锦听到“滚蛋”那两个字,眼睛的余光看到张遥冷漠眼神中闪过的嘲讽,脸热辣辣的红起来,“爸爸,”

    “不敢当,我可没什么遗产让你去抢着继承,”他转向妻子,“雅茹,这个家还能让我来当吧?”

    陆雅茹纳闷,这话什么意思,但丈夫问出了口,她就轻轻点了下头。

    许达均同老魏说,“老魏,帮我送客。”

    方平向许达均和陆雅茹行了一个礼,“对不起,岳父,对不起,雅茹。”

    他转身走到许意宁身前,也行了一个礼,“对不起,意宁。”

    方平自顾自下了楼,看都没看程一锦一眼。

    方博说了声,“外公,小姨婆,大家,我先走了。”跟在父亲的身后也下楼了。

    张遥向许达均和几位长辈点头示意,也跟着下楼。

    家人都走了,只剩下程一锦和方芳在楼上,程一锦哼了一声,“我们走!”

    她走在前面,方芳跟在后面,一直在叫,“妈妈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老魏怕她顶着大肚子出事,跟在她身后也下楼去了。

    许达均叹道,“家门不幸,别笑话我生了这么个孽障。”

    许意宁走到爸爸身前,“爸爸,你还养了我和两个哥哥呢,你看我们都这么乖都这么孝顺的,不好只想她一个吧?”

    她抱着父亲的腰,把头靠在父亲的怀里。

    许达均露出些许笑意。

    许优也凑过来,“爷爷,我和哥哥也孝顺的。”

    几个孩子终于把气氛重新恢复成温馨。

    程纾程敏对视一眼,想来姐姐若在天有灵,看到这番情景会是什么样呢?

    程一锦上了车就大骂陆雅茹,又道父亲偏心只心疼小老婆还有小老婆生的小丫头,又质问丈夫凭什么道歉这简直是丢人一家人居然胳膊往外拐……

    方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对张遥说,“麻烦你开到汽车站。”这个时间应该还有回去上海的客车吧。

    如果不是张遥从亲戚那里借的车,如果不是父母的叮嘱,张遥真想和方平一起坐客车回上海,不,他要远离方芳,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愿意去。

    方平和方博去坐客车,程一锦骂不着丈夫,碍着张遥的面子沉默了片刻,于是同方芳探讨陆雅茹归还首饰的可能性。

    张遥终于忍受不住,把车里音乐打开,开到最大声。

    当程一锦扶着方芳下了车,张遥几乎立即把车子开走,车门都没关。

    方芳气得跳脚,程一锦劝道,“我的祖宗,你小心点,别出了事……”

    方芳和母亲上楼,发现家里一片漆黑,父亲和弟弟这是还没回来呢。同烧着地热,温暖如春的陆园相比,这个家就太过yīn冷了。

    程一锦到第二天,才发现丈夫儿子一夜未归,她先打电话去婆家,果然,婆婆说丈夫在那边呢。

    方平妈还客气的想问程一锦过来么?程一锦把电话撂了。

    方平妈叹口气,本来她想劝儿子,这大过节的,还是顺顺当当的好,谁料媳妇就来这么一出。

    方博看奶奶接完电话就唉声叹气的,“谁呀?”

    “哼,你妈——”

    “奶奶,你别理她,我妈现在就是有病,更年期综合症,谁沾上谁倒霉的!我呀,恨不能快点开学,这样就住学校里不用回家了。”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怎么说也是你妈。”

    “奶奶,你晓得她昨天多丢人的……”方博说了半截话,看见方平从房间里出来,立刻住了嘴。妈妈有病,谁最难受?

    程一锦摔下婆婆的电话,马上给苏州那边打电话,也不管谁接的,张口便是,“你叫陆雅茹把东西赶紧给我送来!”

    许一河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一河去找父亲,“爸爸,你就这样让大姐把意宁的东西抢走啊?凭什么呀?那是姆妈留给妹妹的,她女儿结个婚,就要把妹妹的东西都刮走,那她儿子结婚,还想刮什么呀?有这样做事的么?我不答应,找哥哥来,开会,大家坐下来,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就能任她欺负雅茹母女两个。”

    许达均道,“那是雅茹不想要……”

    “她凭什么不想要,那是姆妈留给妹妹的,说这些,雅茹不还是为了你?怕你这个当爸的为难。可是,她程一锦凭着是你女儿就欺负你妻子和另一个女儿,你呢?爸爸,男人就这样保护女人和孩子的呀?这时候,正应该你一个巴掌把她打醒!”

    许达均被小儿子这番口吻气乐了,“我先打你一巴掌,同谁讲话呢?”

    许一河一挺脖子,“我可是从小和雅茹一起长大的,我可见不了她受欺负,哪怕那个人是大姐,哪怕那个人是你,都不行!”

    许一河见许达均沉默思索着,知道他听进去了,于是火上浇油,“爸爸,你想想,这还是你在呢,万一你不在呢?我和大哥都离得远,她程一锦那时候还不得把妹妹这点财产都生剥活吞了呀,到时候她硬赖着是你的女儿,雅茹那时候再和她撕破脸皮么?那之前这些亏算什么,生受她的?”

    程敏吃过早饭就和嫂子谌霭玲把陆雅茹拉到外面去了。车子开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茶馆开业的,也是,大年初二还真不好找地方消遣。路过南园宾馆的时候,程敏说,“要不就这家吧,咖啡厅总开的吧。”

    三个人坐在冷清的大堂里,感觉很怪异,程敏想了想,要不然开个房间吧。

    陆雅茹道,“还不如回家找个房间聊天呢。”

    那感觉怎么同?在家里总有人的,总得顾忌的。

    这对姑嫂找陆雅茹出来就是为了声援她,陆雅茹知道她们的好意,心中十分感激,但说到和程一锦之间的事,只道,“反正她就盯着那点东西,给她便是了,这样就两下清净,以后再无是非。”

    程敏不以为然,“你可听说过什么叫得寸进尺?当着她父亲的面,她都能把表姐给意宁的东西夺了去,那将来还真不好说能做出什么事情。你吃亏就吃亏在太绵软上了。”

    陆雅茹也委屈,可看在丈夫的份上,又不好和程一锦闹得太过,只想到从今之后不再理睬这个人,可程敏的话也有道理,难道,——

    “哎呀!就是为了意宁你也不能松了这一次,不能让她得逞的。”

    谌霭玲一直话不多,听程敏讲,她就不住点头,“人都有私心,但也得论该不该,其实雅茹的心情我最明白,奕儿也不是我生的,但这些年他对我对两个弟弟如何,那是一点儿都没变过的,将心比心,我也是真心待他。一锦呢?其实大姐在世的时候,她就开始贪钱了,也就是不在一处,要不然焉知不会把手伸到我们口袋呢。只要一顶大帽子一扣,我们便成了没有良心的人,所以呀,除非你躲到香港或者是出国了,让她找不到你,否则,她得逞一回,便有下一回,这次是首饰,那下次呢?雅茹,你不为你自己,也该为意宁考虑的。真到了那天,……唉,你自己想想吧。”

    三人吃过了午饭才回去了陆园,知道大家还在吃饭,陆雅茹直接去了园子,谌霭玲程敏两个一商量,这事儿还得找许达均,于是等在客厅里。

    陆雅茹因为在外面哭了会子,这时候眼睛红肿,不好让丈夫和大家看到担心,于是才一个人跑到园子里静静。园子里水边有一处亭子,陆雅茹坐在亭子里看着下面的流水,好生无趣。

    “原来你在这儿。”陆雅茹回过身,看是程奕,她转回头,擦擦眼泪。

    程奕仍然站在她身后,半晌谁也不说话,就在陆雅茹想回去的时候,程奕突然说,“你放心好了,我总站在你这边,护你们母女两个周全的。”

    陆雅茹吃惊得望着程奕,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