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法官(1/2)

    一

    青春已逝的基罗达,几经波折,终于又找到一个养活她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却像扔掉一件破衣烂衫一样,又把她抛弃了。当时,为了混口饭吃,她才不得不找个新的庇护者。然而,屈辱和痛苦,深深地铭刻在她的心头。

    随着青春的消逝,人生会出现一个像金灿灿秋天一样的深刻平静、坚定美妙的时刻。这是收获生命果实的年龄,也是收获成熟庄稼的季节。到了这个年龄,任性青年所具有的春心荡漾,已经失去了活力。到了这个时候,通常都成家立业了。生活中所经历的许许多多吉凶善恶,欢乐忧愁,使人更加成熟,将人磨练得性格内向。人到中年,会放弃虚幻的世界和不切实际的欲望,总是把它局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这时候,我们再也没有吸引新欢的迷人目光,然而,对于老熟人,却倍感亲切。青春丽质渐渐消退时,永不衰老的内在个性却在长期共存的脸上,眼睛里,更加明显地表露出来。笑容、眼神和声调,通过内在的我交织在一起。我们放弃那些无法实现的愿望,不再哀悼那些离开我们的人们,原谅那些欺骗过我们的人。把心交给那些来到身边的,而且热爱我们的人——他们在离别中,经历了世界上一切风暴的洗礼,却仍然忠于我们。在可以信赖的,久经考验的老熟人之中,筑个安乐窝。在这里,我们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一切愿望也都能得到满足。青春即逝的温柔黄昏,正是生活中该平静享受的时刻。倘若这时候还要疲于奔命,去作新的探索,去求新的结识,去徒劳无益地建立新的关系,以及另作打算的话,那确实是太可悲了。也就是说,到了中年,一个人还没有可供休息的床铺,没有迎接他归来的夜间灯火,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可叹息的事情了。

    基罗达的青春妙龄即将结束。一天早晨,她起床后发现,情夫已在夜里逃之夭夭,并把她所有的首饰和金钱席卷一空。她既没有钱付房租,也没有钱为3岁的儿子买牛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38岁了。然而却还没有一个贴心人,没有一个有权在其角落生活和死去的家。她突然醒悟了,今天,她又得擦去眼泪,描上眼圈,抹上口红,涂上胭脂;用虚假的色泽,去掩盖那凋零的青春;以极大的耐心,强作笑颜,施展新的手腕,去捕捉新的人心。基罗达关着房门,倒在地上,一再用头磕那坚硬的地板。整整一天,她就这样不吃不喝,奄奄一息地瘫痪在地上。黄昏来临了,在这没有灯光的屋子里,夜色更浓。这时,偶然来了一个她旧日的相好,一边“基罗”“基罗”地叫着,一边用力敲门。基罗达手拿扫帚,像母老虎一样吼叫着,从房里冲出来。那年轻的好色之徒,见势不妙,赶忙夺路而逃。

    孩子饿得嗷嗷叫,哭着哭着滚到床下睡着了。这阵吵闹声把他惊醒。他在黑暗中,用嘶哑的声音“妈妈”“妈妈”哭叫着。

    基罗达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哭泣的孩子,闪电般地跑到附近的水井边,纵身跳了下去。

    邻居们听到响声,提着灯,来到井边。基罗达和她的孩子,被迅速捞上来了。基罗达昏迷不醒,孩子则断了气。

    基罗达到医院后,逐渐恢复了健康。法官以谋杀罪传她到法院受审。

    二

    莫希特莫亨·多托是一个按章办事循规蹈矩的法官。他重判基罗达绞刑。律师们考虑到被判死刑女人的种种情况,尽了很大的努力来挽救她,但毫无成效。法官认为,她根本不值得怜悯和宽恕。

    法官的这种看法,是有其原因的。一方面,他把所有印度教妇女称做女神;另一方面,他内心又不信任任何妇女。他的观点是,女人总是想破坏家庭的。只要稍一放松约束,上层阶级的妇女,就不会仍旧留在她那社会的笼子里。

    他持这种信念,也是事出有因的。要了解这一点,就不得不谈谈莫希特年轻时候的一段经历。

    莫希特在大学二年级念书的时候,他的衣着外貌和风度举止,与现在相比判若两人。现在,莫希特前顶已经秃了,但后脑勺却像虔诚的印度教徒一样,留着一小撮神圣的头发。每天早晨用锋利的刮脸刀,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但是,当年他是戴着金边眼镜,留着修剪过的胡须和英国老爷式的发型,是个19世纪孟加拉时髦的公子哥儿。他特别注意衣着打扮,对酒肉之类也颇喜爱。此外,他还有一两种其他癖好。

    离莫希特房子不远,住着一户小康人家。这家有一个寡居的女儿,名叫赫姆莎西。她很年轻,还不到15岁。

    从海上看来,墨绿色森林笼罩的岸边,像仙境一样的可爱和美丽。然而一上了岸,就觉得不那么迷人了。从赫姆莎西与世隔绝的孀居生活看来,那遥远的现实世界,仿佛是海岸上欢乐神奇的森林。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像工厂机器那样极其复杂,如钢铁那样坚硬。人世中,欢乐与忧愁,机遇与不幸,疑虑与危险,以及绝望与悔恨总是混杂在一起的。她以为,人生如潺潺清泉那样轻松愉快,以为面前美丽世界的所有道路,都是那么宽广笔直,以为幸福就在窗外等她,以为只有她那胸腔牢笼里跳动着的火热和柔软的心灵里,才孕育着永不满足的愿望。特别是当她内心世界远处地平线上吹起一股春风时,觉得整个世界被五光十色的春景装饰得更加艳丽。整个蓝天,随着她心胸的颤动而更加丰满。宇宙也似乎围绕着她芬芳的心花,像灿烂斑驳的荷花的柔软花瓣一样,一层层向外舒展。

    赫姆莎西家里,除了爸爸妈妈和两个弟弟之外,没有别的人了。兄弟俩早上吃了饭就去上学。放学回来吃完饭,又到附近夜校去补习功课。父亲收入甚微,没有能力为他们请家庭教师。

    赫姆在家务之余,总爱在自己空无一人的房间的窗前坐着。好奇地望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听那小贩凄凉的高声叫卖。她以为,所有的行人都是幸福的,甚至连乞丐也很自由自在。仿佛小贩不是为了谋生而苦苦挣扎,而是人生流动舞台上的喜剧演员。

    每天早上、下午和黄昏,赫姆都能看到服饰讲究、神气傲慢的莫希特经过这里。赫姆把他看成是天神一般的、最幸福的男人中的佼佼者。她想象,这高傲自负、衣着漂亮的年轻人,拥有一切。她认为自己的一切,也值得都献给他。女孩子玩布娃娃时,总爱把它当成活的人,这年轻寡妇,也总是暗自在心中把一切美德都赋予莫希特,并与自己所创造的神游戏。

    一天晚上,她看到莫希特房子里灯火辉煌,跳舞的脚铃和女人的歌声,在耳边回荡。这一天,她注视着来回摆动的身影,带着如饥似渴的眼神,毫无倦意地整整坐了一夜。她那痛苦的受了伤的心,就像笼中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