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44-46完结(1/2)

    44、入墓

    身上的疼比不过心里的痛,“等我一星期,我把事情处理好,就算没有希望,我也不许任何流言蜚语伤害你。”梁跃江死命搂住怀里的女人,“到时你再告诉我,你还要不要我。”

    梁跃江短短的几句话,让小清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她来不及去想这些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一个星期后的自己要做出怎样的选择,梁跃江已经推开她,径自走向卧室,“啪”的一声关了门。

    允清坐在沙发上,梁跃江给她做睡衣的衬衫放在那一直没动,她盯着卧室,不知道门里的梁跃江是不是真能一夜安眠,在天色渐亮的时候,允清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被不断轰响的手机吵醒的,未接来电七个,还来不及摁响,电话又拨了进来。

    “宋大小姐!”宋汉南的声音高扬,“你再不接电话,我就直接去姓梁的那掳人了!”

    晚睡让允清头疼欲裂,半天都不知道回答,汉南在那头“喂”了好几声,她这才回应,“我在。”

    “你再不回来,我就没法帮你圆谎了,你俩搞什么鬼。”

    弟弟脾气不小,一听到“你俩”,小清“咯噔”一下,张嘴想辩解却不知说什么。

    “我昨天睡得晚,早上起不来。”她急着解释,话说完连自己都觉得不妥,汉南狐疑,“睡得晚?你俩干什么去了?”

    允清一听头大,“你别乱说,我们没什么。”

    “是你在乱想。”宋汉南正声,“我有事跟你说,梁哥送你回来还是我去接你?”

    “哦。”允清看了看梁跃江的卧室,门还是紧闭的。她说:“你来接我吧。”

    下意识地摸了摸,小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昨天临睡前并没有这个,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小清走到卧室门口,来回踱步许久,还是敲了门,“咚咚。”

    没有回音,她加重了力道,没得回应,小清握着门把迟疑了会,还是把它推开。梁跃江的房间,气息混着风扑面而来,陌生又熟悉,房间里的摆设不多,简洁干净,床铺好像没有动过,梁跃江不在屋里。

    允清退了出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开门前的纠结与紧张,甚至还有一丝期待。他竟然不在,说不上失落,也不见得是开心。

    汉南到楼下的时候正好洗漱完,允清把衬衫叠好放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这个房间,便关门下楼。

    宋汉南一见她就惊叹,“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脸色这么差。”

    “哪有这么夸张?”允清拍拍脸,坐上车问:“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问你夜不归宿的原因咯。”汉南笑言。

    “胡闹。”用食指戳弟弟的肩膀,允清打着呵欠,“昨晚和朋友在酒吧,喝多了点,正好碰到梁跃江,所以就……”

    汉南的表情让她皱眉,“喂喂,这位宋先生,这么鄙视的表情,怎么能对你的亲姐姐做?”

    他笑着摇头,“我们家最不会撒谎的人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说假话就会脸红,气都虚了。”

    允清朝弟弟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再理他。

    “我还真有事跟你说。”允清等宋汉南倒车,仔细打量这个弟弟,较之她离开前,汉南真的成熟许多,放在人群里也是风华不可挡的男人。

    “这两天会有人到家里做客。”

    “嗯?”允清不解,“所以呢?”

    “妈妈介绍的,我的姐夫后备人选。”汉南同情,“姐,这次你真逃不掉了。”

    允清没有反应,撑着头看窗外,“再说吧。”

    “你和江哥到底有可能么?”

    她不做声,也就没有再问,直到路口等红灯时,宋汉南淡淡开口,“如果你们之间有可能,就不要再折腾。姐,你和江哥都经不起了,老大不小的人,没有那份闲心和精力,也不像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生活是一张白纸。你们的人生都不白了,该有的都有,过错和错过也都经历过,姐,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江哥也是,这么些年他的一切我也都看在眼里。”

    车子启动时,宋汉南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大家都不容易,心有所属,前缘为什么不再续。”

    小清“嗯”了声,别过头佯装镇定,宋汉南没看到,姐姐因为自己的一席话,早就热泪盈眶。

    “他回来了。”

    “什么?”小清的声音太轻,太突然,汉南一时没听懂,“谁回来了?”

    允清看着弟弟,这回说得明白,“冯迟回来了,我见过他。”

    “吱!”急剧刹车,轮胎摩擦发出剧烈声响,身体突然的前倾让胃部极其难受,允清忍不住大声,“宋汉南!”

    “宋允清!”他声音更大,气势完胜,指着姐姐,一字一句愤声:“无可救药!”

    “过了这么久,你都忘不掉,把自己的生活弄的一团糟!”

    “我真的看到冯迟了,就在昨天他还……”

    “宋允清你不要每天都活在幻想里!”

    长久的沉默,车内的空调暖风阵阵送香,宋允清被弟弟吼的**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就像心里膨胀着一个气球,她依赖着这个气球在无尽的失望里不泄气的寻找希望———

    这么多年,她赖以存活。

    如今却被宋汉南一语刺破,“砰”声爆炸,碎片漫天飞,这才发现,气球里面还是空气,其实什么都没有。

    想到昨日种种,允清委屈到不行,“我真的看到他了,就在城北繁然路。”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声音被哽咽塞满。

    见姐姐不好受,宋汉南缓了语气,“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新生活,不管有没有这个机会,至少你要给自己机会,冯迟帮助过你,他不在了,你又跌倒了,这次还站不起来了,如果是这样,冯迟比梁跃江更坏。梁跃江只是伤你心,冯迟根本就是给你下了心咒。”

    他把你心的碎片一点一点拾起缝补。然后离开,给你施了魔法,“你不爱我,我也要你忘不掉我。”

    这话结结实实砸在小清心里,让她近乎崩溃,“你不懂,你不懂!”

    “我当然懂,我明白得很!”宋汉南也狠了心,“冯迟不是你的爱人,你就不应该这么为难自己,凡事有度,是什么身份就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是,没错,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他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陪伴你,帮你解围,带你试图开始新生活,可他没有成功,为什么?宋允清你想过为什么吗?!”

    她在明显害怕,手指颤抖,整个人往后缩,宋汉南一把将她抓住,“姐,因为你不爱他,所以他走不进你心里,所谓新生活,那只是你的表面,问问你自己的心,它真的新生了吗?”

    不爱冯迟,所以不能站在“爱情”的角度去正视他的生老病死。而只是出于“感情”,放不开过去,也放不下冯迟。潜意识,希望这个男人存活在世,被生活温柔待之。冯迟没有给予交代便离开,于宋允清,这本来就是一种折磨。

    他多么疼惜过她,她就有多少的放不下,女人心软,所以心易受困。

    想不到时隔多年,这些真言竟然是弟弟毫不留情地说出,没有技巧,不顾感受,就像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宋允清五脏六腑都疼起来,却也不知反驳。

    真相总是那么难看,真话一直比较难听。

    “汉南,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宋允清的语气,就差没跪下来求这个弟弟。

    “爸爸妈妈都舍不得逼你,姐,可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把自己拖垮了。”

    “我不信,我真的看到冯迟了,你要我怎么骗自己?!”

    见她还是执迷,宋汉南的脾气本就不好,这下全部爆发,“冯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你不要说!”允清死死捂住耳朵,哭着,“汉南,姐求你别再说了!”

    “正因为你是我姐,所以我才要说。”宋汉南眼眸一冷,调整姿势迅速将车启动,“不死心是么?我就带你去看死人!”

    车速极快,窗外的风景也无心欣赏,宋允清的脑袋钝痛,脸上是一塌糊涂的泪水,弟弟的侧脸如冰山,刚才那番话,在小清心里下了一层霜。

    车子驶出市区,楼房渐矮,人影稀少,这条路允清是知道的,延伸至R市有名的公墓山。车子慢慢停稳。

    “下车。”宋汉南心平气和。

    允清走在他身后,弟弟比她高一个头,西装笔挺,如果不是意外,他应该是要去公司出席会议。小路绕圈,她跟着汉南走了很远,大概是半山腰的位置,汉南的脚步渐渐放慢,走到倒数第五个墓位,两人停住。

    “就在这里,你……”

    “嘘。”

    允清打断,食指比划在唇边,眼睛盯着前面的墓碑,世界这一刻像是消失。

    “你不要说话,我看到了。”

    看到了,她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冯迟的照片,冯迟的名字,朱红的字那么鲜艳,允清蹲□,慢慢描着那一行字:

    [生老病死苦,馮遲之墓]

    她的指尖落在最后一个字,死死按住,皮肤青白。汉南看不下去了,“姐,你松开。再这样会流血。”

    那张照片,冯迟微微笑,寡淡如常,宋允清眼角湿透,泪水模糊了眼睛,直到再也看不清。她“哇”的一声,倒在墓前大哭起来。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墓碑坚硬冰冷,上面的字,上面的照片,他的模样,他的眼神,他再也温暖不了她,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宋允清迷信了这么久的希望,被眼前这一座坟墓,摧残瓦解,彻底崩塌。

    “你回来之后我就找到了这里,冯迟是病亡的,死在瑞士,他要求把骨灰带回这里,这是我知道的情况。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承受不了。”宋汉南也蹲下去,在姐姐耳边小声说:“就连爸爸都不知道,可是姐,我多想你正视现实。与其别人来对你残忍,不如我来做这个坏人,你不要怪我。”

    宋允清点头,不停地点头,捂住嘴泣不成声,最后靠在弟弟的怀里哭得站不起来。明明朝阳四起,天色大亮,暖阳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这半山腰的空气湿润带香,整个世界仿佛浸染在宁静之邦,对宋允清,却是亲眼证实一个真相。

    与冯迟近在咫尺,却是生死相隔。宋允清也开始怀疑自己,开始相信那些存在,真的是镜花水月,幻术一场。

    哭了好久,宋允清终于稳了情绪,她坐在墓边,汉南站在一旁,他看懂了,姐姐对冯迟是有感情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能有如此深的眷恋,要么,是定有生死之契的恋人,要么,是外人不能明白的情深。

    宋汉南说不出个具体,但多少也能与姐姐心心相惜。他看到允清摸着墓碑,听到她低低唤了声,“阿迟。”

    姐姐失望心死的表情,看得宋汉南心酸。

    “冯迟,我还是找到你了。你在这里躺了很久,可我还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无时无刻。”

    宋允清憋得眼睛通红,死咬嘴唇说不下去。宋汉南搂住姐姐,“回家,姐,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等回答,他一把抱起允清,再这样下去,这人非得虚脱不可。允清没有挣扎,任弟弟抱着离开。直到上车,她都没有勇气回头往半山腰再看一眼。

    宋汉南以为姐姐会有不同,比如心碎难过,不能寝食,又或者是生一场大病。但这三天,宋允清并没有异常,她待在家,正常作息,陪爸爸妈妈,看书散步,恬静如常。

    苏又清不知期间发生的事情,依然操心女儿的婚姻大事,好几次拐着弯说这些,小清最多笑笑,不拒绝也不同意,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苏又清焦急的很。宋子休不发表任何意见,妻子担心的厉害,他也只是说:“清清是大人,她会为自己负责,也只能她自己负责。”

    “女儿是我身上的肉,一个女孩子弄成这样别人怎么看!你就知道说大道理,女儿的事你操过什么心!”

    苏又清一想到这些更气结,“我们母女俩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你在哪!”

    情绪不好时难免牵扯往事,宋子休脸色不好,他没有再说话,妻子怀孕,生产,女儿四岁前应尽的父爱,他都缺席。到底是于心有愧的。

    “你不要去逼女儿,那对她未必是个好选择。”宋子休沉默半晌,才说。

    “是不是好选择我不敢判断,我只知道,女儿现在的生活状态,一定是不好的。”苏又清叹气,“死心眼的孩子,如果非得选一个,我宁愿吃苦的是汉南,女孩子脆弱,我舍不得允清。”她哽咽着,“你说,咱女儿会不会一直一个人,不要人照顾,不要人陪,她再也不去爱人了?”

    没有听到宋子休的回答,门外的宋允清也不再久待,端着燕窝轻声离开。无意听到父母的谈话,她心里也难受。意识到什么,允清心里开始妥协。只要是人生父母养,那就永远别妄想一个人生活。血肉相连,所作所为,更多时候要对亲情有交代。

    第二天晚饭,一家人都回来了,允清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

    “怎么了?不合口味?”苏又清问。

    小清摇头,笑着说:“没有,很好吃。”

    “喝汤,吴妈熬了很久。”宋子休盛了一碗递到女儿面前。

    “谢谢爸。”小清转头问,“妈,上次你说程伯伯的儿子,他是不是回国了?”

    “啊?”苏又清愣了下,女儿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随即反应过来,“是啊是啊,回国两个月了,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后来他也念叨过你。”

    苏又清心里一喜,试探着:“好久不见,是不是可以见个面?你俩那时也玩得特别好。”

    允清还是笑,喝了一勺汤,“是挺久没见了。”

    这话的意思都听明白了,苏又清最高兴,不停往女儿碗里夹菜,“就是嘛,年轻人多聚聚,共同话题多。程远剑越来越帅了,我一看就喜欢。”

    宋子休没发表意见,别有深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宋汉南嘀咕了一句被苏又清听到,她眸一扬,狠狠瞪了儿子一下。

    饭后,小清帮忙在厨房收拾碗筷,汉南溜进来,捧着茶杯皱眉:“程远剑是妈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吗?瞧她开心成那样。还有,说你俩小时候玩得特别好,她把梁跃江放哪了?”

    一听梁跃江的名字,小清手里的动作停滞,她擦了擦手,“也许别人真的不错呢。”

    宋汉南嗤声,“早就听说了,书呆子一个。”

    “呆的才好。”小清对弟弟笑,“好过日子。”

    “得了,程远剑不是你的那碗菜。”

    “我也没说要吃他啊。”小清对弟弟眨眼睛,模样调皮的很。宋汉南沉默,好半天才开口,“你要去相亲,江哥知道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允清反问,收拾好一切,她也倒了杯水,抿一口不急不慢,“小汉,你之前怪我不愿开始新生活,不愿放下过去,现在我努力迈出了第一步,你为什么又要反对呢?”

    允清望着弟弟,“因为我没有选择你认为对的那一个,所以你判定我除它之外的任何决定都是不明智的赌气和较劲。”

    “小汉,这样对我也不公平。”她声音很轻,说完便出去了。只留宋汉南楞在原地。

    弟弟说程远剑是书呆子,宋允清在看到他时不由想笑。两家人还是见了面,装潢精致的西餐厅,苏又清陪着女儿,程远剑和他的父亲坐在对面。

    两家也算是世交,程父与宋子休关系好,门当户对倒也合适,苏又清很满意程远剑,斯斯文文的,从小读书最厉害,自然也少了很多情趣。事到如今,做母亲的认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可靠,融不进这个花花世界,也就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寡淡一点无所谓,好好过日子就行。

    俩家长辈相谈甚欢,各夸儿女,宋允清忍不住想笑,还真像商品推销啊。

    “允清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和小程玩得可好了,在一起捉蝌蚪,哎呦,你那时候调皮的,把人家推到小溪里。”

    程父哈哈大笑,允清觉得尴尬 ,笑一笑没再说话。

    “我这个女儿可乖了,从小读书也厉害,老师最喜欢她。”苏又清拢了拢女儿的头发,“她也很听话,对我和子休都很孝顺。”

    程叔不停点头,“老宋的女儿可是我们这群老友羡慕的姑娘啊,人乖巧,还画的一手好画。你们教的好。”

    程叔拍拍儿子的肩,“这可是好女孩,要好好照顾,两人多说话。”

    程远剑点头,他不太敢看宋允清,戴副黑框眼镜,人很瘦,西装穿在身上略显宽松。他很紧张,是个老实的男人。

    允清见妈妈开心的样子,既然同意过来见面,心里也没有什么抗拒了,主动开口,“程哥,你回国还习惯吗?”

    程远剑点头,憨笑,“挺好的。”

    见女儿主动,苏又清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可见女儿是试着接纳这个男人的,这是一个好开始,不是么。

    聚会气氛融洽,两个年轻人聊天不多,但有长辈在场,话题也很活跃。后来电话打断小清的谈话,她抱歉的看了一眼程远剑,“不好意思,我弟弟的电话。”

    程远剑笑着点头,允清接通手机,就被弟弟的声音震的耳朵疼。

    “姐,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啊?什么?”

    “梁跃江知道了,他过来找你了!你最好让程远剑先离开,我怕……”

    话还没讲完,“砰”,餐厅门口传来巨响,宋允清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梁跃江怒气四溢,浑身仿佛燃着火,他走近了,宋允清心里充满了恐惧。

    “小江,你怎么也在这里?”苏又清极不自然,梁跃江的表情简直是要吃人!

    他冷哼,直直盯着宋允清,“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父和程远剑脸色不太好看,梁跃江冷眼横扫所有人,语气凉薄,“宋允清,别告诉我,你在和这个男人相亲!”

    小清缄默,低头不做声。这场面不是她希望的,尴尬的让她抬不起头。显然,她的沉默触怒了梁跃江的底线,他捻起桌上的玻璃杯,下一秒,狠狠砸在了地上。

    “啪!”碎片四溅,惹得众人尖叫一片。梁跃江握着手上的玻璃碎片,指着程远剑狠狠道:“我一星期不在,你他妈从哪冒出来的!”

    45、如故

    “啪!”碎片四溅,惹得众人尖叫一片。梁跃江握着手上的玻璃碎片,指着程远剑狠狠道:“我一星期不在,你他妈从哪冒出来的!”

    程远剑显然被吓住,被梁跃江吼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是知道这个男人的,父亲口中的榜样,也因为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而不被他们这些同龄人亲近。

    “跃江。”苏又清不太高兴,“这是程叔叔,你也不和长辈打声招呼。”

    程叔轻咳,示意自己的存在,梁跃江哪理得了这么多,定在宋允清身上就没移开过。

    “你看着我。”他声音很轻,对小清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梁跃江身上,偏偏小清,一眼都吝啬。

    “宋允清,我叫你看着我!”他怒,并不是这一切脱离了他的掌控,而是她不肯给予半点希望,没有希望,努力和赎罪就像一个笑话。

    “我就那么不堪入目?”他咬牙,“你当我说的那些话是在放屁吗!一星期,你连一星期的时间都不给我。”

    “梁跃江你别说了。”发话的是苏又清,她又急又气,出来搅什么局!“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梁跃江的肌肉都僵了,他努力克制情绪,压低声音道歉,“苏姨,对不起。”

    见他气势减弱,以为是理亏心虚,一旁的程远剑小声嘀念,“没有礼貌。”

    男人之间如果第一次看不对眼,那么永世别想成为弟兄,要么泾渭分明,要么视如劲敌。程远剑看不惯梁跃江,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小时候不被他们这些乖学生亲近,长大了更无能欣赏。

    “再说一遍。”梁跃江指着程远剑,“你再说一遍。”

    不寒而栗,程远剑慌了神,梁跃江握着玻璃碎片指向自己,他不是唬人,逼急了真可能给他一刀子。

    “啪!”程父重拍桌子,“说得一点也没错!”他起身怒目相对,“你家老梁呢!一点教养也没有!长辈在场,你有什么资格放肆!”

    “资格?”梁跃江冷笑,“你问问她,这里谁最有资格。”

    宋允清从头至尾都没有吭声,梁跃江的话让她把头低的更低。

    “程远剑你听好,我和她认识二十四年,在一起近七年,我们订过婚,到现在,我也没打算退出她的生活。”他的话字字都是铁锤,砸在所有人的心里。

    “跃江你够了!”苏又清扬高音调,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乐意自己女儿的过去被暴力揭开,更重要的是,这些不仅仅是过去,更是撒盐的伤口。

    梁跃江也是急了性子,理智顿减三分,他一字一句道,“程叔,我敬您是长辈,但您考虑清楚,宋允清这个女人,你们程家要的起吗!”

    “混账!”程父激动站起,嘴角都在抽搐,“要得起,程家也不屑要了!”

    苏又清一听就不高兴了,“程老哥,这话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闹成这样!你们自己事情没处理好,这不是欺骗么!要不是看在宋总的面子,谁会稀罕!”

    “谁会稀罕?”苏又清态度强硬起来,“说的我女儿好像高攀了你家一样,年轻人之间的事也不是你我说的算,我女儿清清白白,话可别乱说!”

    “清白?”程父冷哼,“她的事又不是秘密,或许清白,但绝不简单。”

    这场闹剧叫程父难下台阶,失了面子,也就顾不了情面,本就是火爆性子,把话讲的更直,“说句不好听的,定过婚结过婚还离了婚,再优秀又怎样,要不是宋家的面子,你女儿还真配不上我儿子!”

    苏又清“腾”的下站起,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梁跃江拳头握得死紧,他沉默的时候最慑人。

    “咚咚。”是敲门声,里面动静太大,侍者推开门:“请问需要帮忙吗?”

    梁跃江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桌上的餐具被横扫在地,噼里啪啦四分五裂,他吼,“滚出去!”

    侍者吓得一震,来不及关门,冲出去的竟然是宋允清,椅子被她撞开,倒在地上发出重重声响,她捂着嘴,眼睛也弯出微微的弧,这一刻梁跃江什么也不记得,唯有她苍白的脸,和干涸的眼。

    “清清!”苏又清急着去追。梁跃江一个大步,抢先跑了出去。

    “宋允清。”她跑的很快,梁跃江心虑,“宋允清你等等我!”

    到门口,终于将她拦下,“你要去哪里?”

    小清气喘不止,她捂着胸口,再抬头时眼里都是冷漠,“去哪里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要留在这里。”

    “梁跃江,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么?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所以你还我一场背叛,我开始新生活,你又yīn魂不散,第一次如此,第二次还是这样,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就是在相亲,但这关你什么事?现在我弄得这么难堪,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宋允清语气很稳,但她喘气越来越急,脸色也绯红,梁跃江怕她出事,“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用你管。”她往前走,被一把抓住,“我送你。”

    小清甩开他的手,冷眼相对,一句话都懒得说。

    “你不问问我这一星期去哪里了吗?”

    小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别过头看着别处发呆。梁跃江自觉解释,“我把事情解决了,你的担心不存在了,所以……”

    “所以呢?”她终于有反应,接过话,“这又关我什么事?”

    梁跃江的气全堵在胸口,他压低声音,“宋允清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过分了?”小清觉得好笑,“你还真是对自己低标准,对别人高要求,三年前你对我做的,又算什么?”

    梁跃江瞬间沉默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宋允清觉得这样待着也没意思,她往前走了两步,梁跃江像被惊动,下意识地捉紧她的手。

    “放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看到你。”

    恐惧感骤升,这样的眼神叫梁跃江害怕,他越心虚,越想把她困在身边,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收紧的力道让小清皱眉,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她开始用力挣扎,“你松开!我不想再和你有半点关系!”

    挣不脱,旁观的人多了起来,只听到有人叫:“宋允清!”第一遍像是幻听,谁都没有在意,直到第二遍,“宋允清”三个字清清楚楚从后面传来。

    回头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像阵风似的跑来,他推开梁跃江,牵起小清的手就跑,越跑越快,转个弯,两人的背影都消失了。

    梁跃江僵在原地,半天不知反应,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他不愿承认,但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怎么可能是冯迟!

    惊愕遍布全身,然后是无止境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梁跃江险些没站稳,他恐慌,这一次,是否真的要接受命里不可承受的失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小清停不下脚步,被牵着跑得飞快。

    “停下来,你停下来!”她试图把手抽出,拖着不肯跑。

    “我不舒服,我喘不过气!”听到这一句,两人终于不跑了。又是那张熟悉的脸,他对小清笑,“嗨,见面了。”

    小清看着他一动也不动。然后移开目光,竟然一句话也没说绕过他就要走。

    “哎!你不认识我了啊?”

    她停下,“是方以明,还是冯迟?”小清说:“叫你方以明,对不起,我做不到欺骗自己,叫你冯迟,很抱歉,我也受不了你的不愿欺骗。”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小清问:“你怎么会出现?”

    “因为你说,你不想再见到他。”方以明低头笑了笑,“所以我就把你带走了。”

    “你敢出现,你不怕我恨你?”

    “我怕,你就不会恨了吗?”

    小清一下子笑了出来,手上还有他的热度,刚才的碰触那样真实,小清紧了紧手指,轻声轻语,“你是谁?”她的语气和眼神,都是真诚。

    半晌,听到他答:“我是方以明。”

    意料之中的答案,小清谈不上失望,她再三确定了答案,也不再执迷自己的想法。

    “那好,方以明,拜拜。”她边摇手边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转身好干脆。她没有说“再见”,大概是想着,生死不明的人,最好再也不要见。

    小清走着走着就小跑,跑着跑着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离开的男人,她竟又跑了过去。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牵起方以明的手,不顾他惊愕的表情,小清拽着他一前一后,紧紧的不愿放开。

    上了出租车,经过朝阳小区,穿过R市的大街小巷,人群如流水,阳光透过车窗在方以明的脸上折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盯着他的侧脸,这时的小清是失神的。

    “到了。”小清特地留意了他的表情,下车后,他问:“这是哪里?”

    “清远堂。”小清展笑颜,“怎么不走了?你来过这里吗?你很熟悉吗?”

    “没来过,不熟悉。”他淡淡的,“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带你来看看R市的标志性建筑。它很棒,对不对?”难掩赞美,小清指着高楼介绍:“看它的形状,还有用的材质,都是世界数一数二的。”

    “是很美,但与我有什么关系?”方以明望着她,眉头轻皱。

    “与你没有关系吗?”小清咬字清晰,把音拖的很长,“你难道不熟悉这里吗?”

    “你脑子成天在想些什么?没见过比你奇怪的女人。”方以明眼一扬,“你带我进去参观参观!”

    小清冲他招手,“你跟我来。”

    清远堂进去是要按指纹,她故意迟缓脚步,偏头笑,“你不按吗?”

    方以明真的伸手过去,食指细长,骨节分明,宋允清屏住呼吸,她的私心,她的秘密,她的不死心,这是最后一次的试探,清远堂,冯迟的清远堂,指纹独一无二,她多想以此为证。

    “哎?我干嘛要按啊?我当然按不了啦!”方以明纠结,“我真是疯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收回手背在身后,小清仿佛梦醒,撅着嘴嘀咕,“原来你不笨啊。”

    方以明举起拳头作势要打她,小清配合地扮鬼脸,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卡,保全看到这张卡,顺利将两人放行。

    “你那是什么东西?”

    “卡。”

    “我知道啊,他怎么一看到就不拦我们了。”

    小清猛地转身,方以明差点撞上去,她笑着,“这卡是你送的。”也不在意他的表情,小清轻车熟路地走向电梯。方以明眸色微沉,大步跟了上去。

    小清的卡,是当年冯迟给的,被当做他的身份替代,清远堂的任何角落,都可畅通无阻。生命里最辉煌成就的一章,他愿与之共有。

    宋允清一直留着,这是冯迟王国的钥匙,她总觉得,打开这扇国门,里面会有她牵挂的那个人,会对她说一声,“嗨,好久不见。”

    两人来到大厦最顶层,电子门一开,几百平的空旷之地,风扑面而来,小清的头发漾出一道漂亮的弧。走前几步,衣服都被吹得贴身,方以明说:“你真瘦。”

    “你看,有肌肉。”她屈起手臂,有模有样地捏,方以明一个鄙视的眼神让她笑了出来。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这里最高。”

    “什么?”风声太大,盖过了她的声音,方以明问她在说什么。

    小清索性把手拢在嘴边,大声:“这里可以看到R市全部的风景。”她往前跑了几步,翻身跃过第一排护栏,站在石阶上,这个举动把方以明吓出一身汗,“喂!你干什么!很危险!”

    小清侧过身,眼睛里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他身上,她不笑不闹不说话,风实在大,她才微微眯眼,细长的眼眸更清亮。

    “避我不及,却又再次主动出现,因为我不想见到一个人,于是你带我离开,为什么?”她嘴角的笑,如花期已至,一点一点漫开,勾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