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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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无可遮

    周习坤一睁开眼,眼前就晃过了一道白光。他睁大眼,顿时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样。手脚不能动,是被人以“大”字形绑着的,而脸上还有下腹都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他强低下下巴往下看,发现是脸上还有身上都让人抹了泡沫。

    “你干什么?!”周习坤浑身一抖,与此同时一丝尖锐的痛也传了过来。

    “别动,你看,会受伤的。”严秉煜语气平淡地道,把沾了点血的手指伸到了周习坤眼前。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周习坤怒张着眼,失控地吼问道。

    严秉煜笑了,在暴怒的周习坤面前,他的表情显得尤为亲和,就像个和善的哥哥。他亲吻了一下周习坤的额头,温柔道:“让你更漂亮。”

    “滚蛋!”周习坤怒不可遏,手脚因为愤怒不停地扯拽着绳子。可当冰凉凉的刀锋贴在了他的腿间,他便是动也不敢再动一下了。

    严秉煜挽着衬衫袖子,一手拿着锋利的剃刀,活脱脱就像个雕塑家。他爬在周习坤的腿间一点点完成他的杰作。银色的刀刃轻轻一划,湿漉卷曲成缕的耻毛就被齐割了断,露出一块没有见过天日的细嫩皮肉。严秉煜很是利落,不遗漏任何缝缝隙隙。而周习坤的身体虽然隐约发着颤,可却不敢任意妄动。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绷得紧致,只有那根东西在少了掩护后,低落得垂头丧气。其实它已经很久没有精神抖擞过了,永远都是缩成一小团,像是受了惊吓。

    周习坤闭着眼睛,鼻翼翕动着很用力地喘着气,他总觉得自己一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昏死过去。他是真的被彻底剥光了,连同最后一丝遮掩,如此丑陋地横陈在人眼前。重新得到生命后的这些时间里,是他在不停地在一层层包裹着自己。用婚姻,用金钱,用地位!现在就想抽蚕丝似的,把他细心编织好的一切都毁了,只剩下这具对自己来说毫无一用的身体。

    严秉煜用软布给他擦拭了干净,端着一面镂花的西洋镜子给周习坤看。周习坤垂着眼睛,对镜子里的自己毫无兴趣。刚才严秉煜剃掉了他留的一小排胡子。在他眼里没有了胡子的自己,一定和女人差不多。严秉煜却反反复复地看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如今的周习坤就像个瓷人,是要人来保护的,是供认欣赏的。

    周习坤一直到晚上吃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今天严秉林来了,他见到与平时不同的周习坤,也忍不住时不时地多看他几眼。对于周习坤来说,这些目光和刀子差不多,他把目光越压得越来越低,最后干脆盯着碗里的饭粒发起了怔。

    严秉林夹了个虾球放在嘴里,又一次地瞄了一眼周习坤,一开口丝毫不给周习坤留面子的说:“我就说以前看起来怎么就是有点别扭?现在就对了嘛。还是不留胡子的好。”

    严秉煜笑微微地道:“什么叫别扭?明明都好看。”

    “啧啧,酸掉大牙了。还真像是给我讨了个嫂子。”严秉林做出了个酸溜溜的表情,一双眼直盯着周习坤,极想在他脸上找到羞恼和愤怒。

    可周习坤目无表情,低着下巴森森地看向严秉煜。严秉煜连忙道:“好了好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吧。”

    他这么一说,严秉林就真闭了嘴,可是也没好好吃饭,筷子戳在碗里,挑衅似的将目光黏在了周习坤的脸上。

    周习坤没心情和他计较,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就上楼去了。

    严秉煜觉得有趣地笑了。周习坤要是真生气了的话,他倒是很想去哄哄,这简直是头一次尝鲜般的美差事。

    “哥,我觉得你可得当心着点,这人不是省油的灯,别被勾走了魂都不知道。”严秉林目送走了周习坤,煞有其事地说道。

    “家里倒是不缺这点油,就怕他不烧起来。”严秉煜将筷子伸向了一盘绿油油的炒韭菜一边说道。

    严秉林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两兄弟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这餐饭,又说了好一会话,严秉林才离开。严秉煜上楼回房间的时候,周习坤背对着门睡在了被子里。严秉煜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先去了浴室。他刚解开衬衫纽扣,一转头却发现周习坤神不知鬼不觉地杵站在了浴室门边上,他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的是衬衫和西装裤,脚却是没穿鞋袜直接踩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把剃刀。刀很小,但是刀刃磨得锋利要划破皮肉是轻而易举,可要杀人,除非是凌迟了。

    “怎么了?”严秉煜也没大惊小鬼,脱下衬衫放到洗面台上一边问道。

    周习坤没有回答,而是目光黑沉沉地注视着手里的刀。然后鬼使神差似得将刀刃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严秉煜屏住了气息,刚想要制止他,却看到周习坤的手轻轻一拉,刀锋瞬间在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先是没有血的,可马上血液就涌了上来溢出了裂缝,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滴,绽开了深红色的血花。

    周习坤的表情却是无动于衷的,刀片往上又挪了一寸划下了第二刀。严秉煜立马上前抓住了他拿刀的手腕:“够了。”周习坤还在用力挣着手,却纹丝不能动,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刀掉到了地上。

    严秉煜半跪到了地上,拿着周习坤的手将伤口含到了嘴里,然后重重一吮。周习坤被疼得打了一个哆嗦,抬起脑袋大睁开了双目,牙关都在发颤。而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他低下头,看到严秉煜的舌头已经是血红血红,一下一下地舔在自己的手上。

    “血,血……。”周习坤晃着头,短促地惊呼着,瑟缩着往回抽手。

    严秉煜将手一松,提着他的衬衫领子往洗面台上摁,嘴唇也紧压了上来覆住了周习坤的唇。

    周习坤吃到了自己的血,惊恐地呜咽出了一声。然而堵在嘴里的那根软韧的舌头却不给他再发出声音的机会,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狭窄的口腔内,无路可退,藏也藏不住,躲避也只能让舌头相互缠得更紧。血液完全交融了起来,甚至流进了喉咙。最后周习坤就像被人抽了骨头,只有皮肉一层,瘫在了大理石台面上。嘴唇就像抹了胭脂,红得鲜艳欲滴。让他的脸更白,眉更黑。

    “你的命可不是你的自己的,你的身体也不是属于你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擅自做主了。”严秉煜道:“你就不想想你的儿子,他真的很可爱很像你。你见到过他,对么?你能忍心把他丢在人间?就算到了下面你拿什么脸面去见苏时瑛?!”

    周习坤带动着肩膀笑了两声,他的确没有脸,没有脸活着,也没有脸去死。

    严秉煜拿了医药箱,亲自动手给周习坤的手腕缠上了纱布,然后绑着纱布的手腕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别想着死了,好好活着,不活着怎么找我报仇?你要是能爱我,我就把这条命都给你,这交易合不合算?”

    周习坤呆坐在浴缸边缘低垂着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回答的点了点。

    严秉煜没有限制周习坤的自由,但是周习坤也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他总觉得全上海的人都在盯着他,等着看他的笑话。如此过了七天,他不出门,却有人上门来找他了。而这个人就是白闻生。

    自从那天分别,白闻生就一直在等他,可是过了好多天仍旧一丝消息都没有。他惴惴不安地又过了几天,最后忍不住去了周习坤和杜小明的住处。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几番打听下,他才知道周习坤现在是和严秉煜在一块。他心里有了疑虑,可是除非亲眼所见,不然他不敢去想。

    周习坤被白闻生的到来吓了一大跳,可他冷静得很快。穿得利利落落,又在头上擦了发油,就像去赴宴似得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边道:“你怎么跑这来了?那个老头子和小智障不要你去照顾了?”

    白闻生坐在沙发上转过背,看向周习坤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地光。

    两人对视了几秒,周习坤就避开了他的目光,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玩弄起手里的一个银色火机,拨转着摁出火苗:“找我做什么?”

    白闻生总觉得有点喘不来气,他皱低下眉头道:“你怎么没来找我?我担心你出事。”

    “现在你看到了?我能有什么事?”周习坤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两个手指夹着转着圈。白闻生的面容就在打火机的旋转缝隙里时隐时现。

    可他这么一说,白闻生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他偷偷看向周习坤,心里头难过至极。

    “没有别的事了?那是不是可以送客了?”周习坤站了起来真做出了个送客的样子。

    “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出来……。”白闻生终于是问了出来。虽然他觉得这事真的很不可思议,可是种种的事情联系起来想,只有这一个可能。

    “别往你脸上贴金了,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周习坤冷脸怒道。

    白闻生的脸红了下来,吞吐道:“我要和苏时婷离婚了……。”

    ☆、78 再告别

    如果是别人和苏时婷离婚并不奇怪,特别是在苏家这个潦倒的时刻,图钱图色都图不上,换做是哪个男人都会想要离婚。可是这话是从白闻生嘴里说出来的那就奇怪了。

    “你说什么?你要离婚?”周习坤yīn阳怪气地说道。“呵呵,怎么?对着老弱病残没胃口了?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也不怪你。可是,你就不能多忍忍?那老家伙还能活多久?他死了,遗产还不都是你的!”

    “我不图这个钱……,离婚以后,我还是会照顾他们。”白闻生道。

    “那你离婚做什么?”周习坤问,却发现白闻生抬起了脸看向了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该不会是以为……。”

    “没错。我想离婚以后,我们至少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不必夹在苏家里面,伤害其他人,自己也难受。”白闻生道:“离了婚,至少可以证明我在苏家并不是为了钱。”

    “没有钱,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周习坤惊天炸雷似得大声说。

    白闻生哑口无言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出话:“你难道就为了钱?”

    “不然你觉得呢?”周习坤笑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接近你,还不是因为你在苏老爷面前受宠?不然谁去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白闻生的手捏做了拳头,他气可同时也强迫着自己去克制这股愤怒。

    “你滚吧,你们家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苏家现在可是欠了我银行的钱的,你还是想想怎么还债吧。”周习坤道。

    “你以为说这些就能骗得了我么?”白闻生气颤着道。

    “你这话是自欺欺人!以后你别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周习坤不耐烦地挥手,道: “送客,送客!”

    白闻生不再说话,他盯着周习坤看了良久以后,才终于转过了身走出了大门。周习坤转过了头,看着那背影在白光里变得影影绰绰,最后消失在了视线。突然他奋起一拳,砸向了沙发。沙发很软,岂不到任何发泄作用。冲涌在胸口的情绪,只能压抑再压抑下来。对于白闻生,也许是爱,也许是亏欠,或许根本就是恨。

    天色暗了下来,严秉煜的车开进了前院,很快便有上楼的脚步。周习坤靠在床头,盯着门。不出几秒,就看到那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么早就躺着了?”严秉煜身上夹着一股室外的冷风,目光在触及周习坤的一瞬温柔下来,直接坐到了床边道。

    “不躺着我还能做什么?”周习坤惫懒着回答。

    严秉煜没有接这个话茬,手耷在了周习坤的膝盖上拍了拍,笑说道:“听说今天有客人来了?”

    周习坤知道什么都没法瞒得过他,直接道:“白闻生来了。”

    “他还真是挺喜欢你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拆了你们这对鸳鸯?”严秉煜笑了笑看向他。

    周习坤心里轻笑了一声,却没表现在脸上,只说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迟早的事。只是他太认真了,倒弄得我过意不去,现在算是扯平了。”

    “是么?”严秉煜揉捏着周习坤的膝盖,又松了手改从衬衫底下往上摸。他兴致勃勃,周习坤却像是个无知无觉的玩具。

    “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对他生出感情来么?”周习坤冷着面孔道。

    “不管如何,你离他远一点,有消息说他通共……。”严秉煜的一双手是冰寒的,而周习坤的小腹却很温暖,他一边游走着汲取热量一般一边说道。

    “这不可能。”周习坤当即道。

    “张贺祥,你知道他是谁么?”严秉煜抬起眼睛笑着问。

    周习坤脸色一变,心里也没个底了。张贺祥他当然还记得,要说那人成了j□j,也不是没可能的事……白闻生难道和他……

    “看来你也知道?”严秉煜道。

    “我知是知道,可是他不是去日本了么?”周习坤怀疑着道。

    “他现在在大牢,你想去看看么?”严秉煜笑对上周习坤的眼睛。

    “不,我见他做什么……。”周习坤连忙斜转开了头,呼吸却在这个时候乱了。他心里直骂白闻生傻!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通共,这分明是给自己通出一顶绿帽子。那张贺祥是个什么货色,***!

    严秉煜见他脸上表情变幻十分丰富,忍不住暗中偷乐:“那地方污秽得很,是没什么好见的。”

    “可他是他,白闻生是白闻生。这两人肯定没多大关系。”周习坤急了道。

    “你怎么就能那么确定?”严秉煜笑问。

    周习坤气瞪了严秉煜一眼,他知道自己就算拿出证据也是没有用的,更何况还没有。是黑是白根本就不重要,对于这些他太了解不过。人家需要的是白,那黑也成了白。需要的是黑,白也可以变成黑。

    “这是不是又是你弄的鬼?”周习坤问。

    严秉煜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这可真冤枉了。张贺祥此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要怪也只能怪白闻生怎么这个时候撞枪口上。”

    “无论如何,白闻生绝对不能出事。”周习坤气哼哼扭过脸。

    严秉煜笑了,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是求我的语气么?”

    周习坤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白闻生他要是出了事,我岂不是亏大了!”

    严秉煜简直要被这话给逗笑了,却故意沉下表情来地说:“我现在可不是在和你谈生意……。”

    “那你要如何才答应?我人在你这,已经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周习坤气恼着说。

    严秉煜抓住他的手,贴在嘴边吻了一下:“我要什么,你不知道么?”

    周习坤被他炙热鼻息烫得颤了一下,看着他道:“让白闻生离开上海吧,我能让他走。以后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大的怨气?”严秉煜轻咬住了那肌细骨匀的手指,脸上笑着道。

    “不……我是真的感激你……。”周习坤道:“苏家已经不行了,在上海我也只能靠你了。”

    “难道你不想东山再起?”严秉煜笑问。

    周习坤先是目无表情,却在几秒过后露出了个很认真的笑:“现在严家不也是我的么?我哪里用得着东山再起?”

    周习坤这话简直说到了严秉煜的心坎上,虽然这很有可能是一句假话,但是情话去追究真假本来就是个错误。严秉煜觉得他这样一个人,是值得让人往他的陷阱里跳,也值得让人去设下圈套守株待兔地去等。他把周习坤拉到自己手臂上躺着,箍在怀里低看着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还从未看上过什么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真的,就除了你以外。你甜言蜜语两句,我还不就赴汤蹈火了?”

    周习坤露出丝若有似无的笑,微微偏离了目光。他脑子里混混沌沌,身体又轻轻飘飘。以前他总是要把未来的每一天都计算得精确无误,而现在似乎已经不用去思考这些了。千方算计又如何,命运只是在你挣扎的时候,将你越缠越紧。

    白闻生不会知道这笔交易,他要背负失去情人的伤痛,在对着苏老爷和苏时婷时又要背负深重的罪恶感。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周习坤所说的那些绝情之词,但是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晚上他守在苏成泰床边的,不停忏悔自己身上的罪孽,可精神上却得不到丝毫的解脱。因为发现自己爱周习坤,胜过以外任何一个人。可这爱同样是不可饶恕的。

    两人在各自不同的地方煎熬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周习坤出现在了白闻生的住处。他一脸的青灰色,穿着一身黑色猎装,站在院子里。几个流氓似的人冲进了房子,见东西就砸见了人就打。白闻生无力阻挡,只能抱着吓哭了还穿着睡衣的苏时婷,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可是他自己同样也是害怕,同样也是惊慌。最后不能自由行动的苏成泰也被人抬了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闻生远远地问周习坤。

    “你们不能在这里住了。还有苏公馆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剩下你们欠银行的钱最好也在三天之内还上,不然我会帮你们把工厂卖了的。”周习坤斜拧着嘴角道。

    “还款时间不是还没到么?”白闻生道。

    “是没到,不过介于苏家现在的情况,银行重新估算,一致认为应该立即召回借款,以免发生损失。”周习坤背扣着双手,走到了白闻生的面前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事到如今,白闻生也不相信这是周习坤的真心话。周习坤平时虽然不算是个好人,但是对自己他没道理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你不知道银行家都是在晴天借你伞,下雨天再把伞收回来的人么?”周习坤说得堂而皇之,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错事。

    白闻生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我之间……。”

    “什么你我之间?”周习坤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高声打断了。“我不是来和你谈心的,只是通知而已。不过你还有什么疑惑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提个醒。‘张贺祥’你是不是见过他,还给了他钱?”

    白闻生眼睛里光一暗,心底里瞬间了然了。而他对于周习坤所存的那一丝希望也同时覆灭。

    “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他们离开上海吧,不然,你死了,他们老小可真是孤苦无依了。”周习坤道。

    白闻生木然地站着,心如死灰。周习坤已经把路都给他想好了,这还有什么可再说的呢?

    三天后,白闻生果然放弃了工厂,又卖掉了苏家在上海的其他产业,打算带着苏时婷和苏老爷,回乡下的苏家老宅。搬家那天,周习坤又几乎是趾高气扬地,冲着在收拾行李的白闻生冷嘲热讽了一番。

    开始白闻生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直到最后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苏时婷和苏老爷都上了汽车,他才提着行李走到了周习坤的跟前,开了口道:“我走了。”

    周习坤没有说出话来,他看着白闻生,感觉时间在不断地倒退,从争吵到相爱,再到第一次见面,最后退回到他们从来都不认识。

    “走吧。”他的声音刚说出口就被呼啸着的北风卷走了。

    ☆、79 还是你

    周习坤开着车一直j□j着白闻生他们到了码头,看着他们上了船。码头挤满了送行的人,他也混于其中,只是船舷上没有他挥手告别的对象。在长鸣的汽笛声里,船终于驶入了阳光铺就的江面。

    “走吧,都走吧。”周习坤在江风中神叨叨似的自言自语,转身背对了江面。对白闻生来说,离开上海是最安全的选择,留在这里就算严秉煜放过他,也会有别人因为任何一种理由对他下手。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适应着地方的生存之道的。

    只是对于周习坤来说,白闻生一走,上海这偌大的城就真的空了。那林立着的不是高楼,而是永不歇业的角斗场。

    他开着车沿着街道疲惫地缓行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是摩登女人们婀娜的腰肢,还有与她们调着情的着装西式的男人,这些繁华是他最为钟爱着的,可现在看起来也不过苍白得像一张蜡纸。忽然,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周习坤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那个背影锁住了,脚下同时踩下了刹车。

    这个男人是周习盛,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女人,自然就是周太太姚宛宁了。周太太烫了头发,脸上抹了比平日更浓的胭脂,穿着一件浅棕色的大衣,手挽着周习盛的胳膊,不知道在笑着说什么。她的无名指上带着一个醒目的翡翠戒指,简直要刺瞎周习坤的眼睛。而周习盛穿得是中山装,一脸气色饱满,眼睛绽着如往常一样的精光,笑着冲姚宛宁点着头。

    周习坤呆坐在车里,手紧紧攥住了方向盘。不知怎么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浑身仿佛都在被针扎着发麻。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颜再见周习盛了。因为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不当兔子还甚至设计要杀他。可现在他好端端地活着,而自己却真成了兔子。若两人相见,周习坤想象不出那将会是一个多么难堪的场景。但是他又不由自主,无法将目光挪开。

    在周习盛从庐山回到上海还没有几天,姚宛宁就又过来了。这次他信守承诺,所以这几天在陪着夫人游山玩水。关于苏家倒了的流言蜚语偶尔会飘进他的耳朵,可是周习盛是坚定地要做到充耳不闻,即使听到也要装作没有听到。反正那些肯定又是周习坤的胡作非为罢了。

    周习盛陪着姚宛宁逛了一层商场。姚宛宁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最远也只是去过乡里,而她在小镇上呆了十多年,上海的繁华对于她来说简直是要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切都是充满着无穷的吸引力。可她比毕竟是周太太,就不能给丈夫丢了脸,让人觉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所以只好一再克制着眼里的惊奇,努力端着身为太太的架势。可当她看到一些精巧的西洋玩意,还是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嗳,你看这个小人好不好看?”姚宛宁踩着高跟鞋“砰砰”快跑了几步,抱起了一个嵌着一个戴大帽子的小丑的金属盒子,转向周习盛笑道。

    周习盛兴致并不高涨,可此时目光也被姚宛宁手里的玩意吸引了去。他走过去,伸手拿了过来,拧着那小丑的帽子转了好几圈,又把它还到了姚宛宁的手里:“这个是这么玩的。

    姚宛宁盯着瞧了半天,发现那帽子居然滴滴答答地发出了机械的声音,紧接着叮叮咚咚清脆的曲子也从里面飘了出来。她惊喜地张开了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家里面也有一个,可是和它长得不一样。那个有个大喇叭。”

    周习盛微微一愣,姚宛宁所说的那个“八音盒”从久远的记忆里被挖掘了出来。那是他从日本带回来送给周习坤的礼物。而说起来那个八音盒也不是他自己买的,是一个日本女学生送的。最后这事被小弟知道了就愣是不肯要了,似乎还为这个生了自己许久的气,后来那八音盒也不知道丢去哪了。

    “你笑什么呢?”姚宛宁见他不说话,而是看着自己光笑,便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袖子道。

    “没什么。你喜欢么?喜欢就买。”周习盛回过神来道。可就在他抬眼的时候,却在对面那个金色的架子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倒影。他猛地转过头,聚眸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

    “怎么了?”姚宛宁摸不着头脑地问。

    “没事。你先在这逛着。如果累了,可以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周习盛道。

    “你要走么?发生什么事了?”姚宛宁问道。

    可周习盛早已经走出很远了,哪怕有几头驴也是拉不回来了。他的心已经被那个金灿灿的倒影给勾走了。可是影子真就只是影子,要找起人来,却无处可寻。周习盛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影子的主人。他渐渐停下脚步,暗自琢磨了一会。忽然恍然似的回头,迈步就往回赶。自己不该把姚宛宁丢下,要是那人调虎离山,岂不是糟了?周习坤已经不是以前的周习坤,防他必须以防贼的态度严防死守!

    可就当周习盛走出没多远,忽然就看到那个长长条条的身影出现在了橱窗的边上。那神态那笑意,不是周习坤又能是谁呢?周习盛看到他,脸上似乎要笑却又没笑出来,而是板着面孔大步走了上去,像一阵旋风似地一把抓住了周习坤的胳膊。手里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硬骨头,眼前绝对是大活人错不了!抓稳了,就不会像风一样的溜掉。

    “捉迷藏的游戏好玩么?!”周习盛在确认了眼前基本为事实以后,怒骂道。

    周习坤脸上的笑容古怪,眉眼里似乎还藏着点要哭的意思,只是和他对视着却不说话。周习盛当下左右看了几眼,拖着人就往公用厕所走。因为这附近太过于繁华,实在是没有隐蔽私人点的地方。临门时,他抬脚一踢,哪知道里面爆发出女人的尖叫。谁知道这变得那么快,竟然也有女人解手的地方了。周习坤也“噗”地笑了出来。唯有周习盛脸色不变,堪称处变不惊地立即转变了阵地,然后落下锁来。

    周习坤像是没了骨头,歪倒着靠着墙,垂着头笑扯了扯领带,用yīn阳怪气地调调说:“你不是担心那个女人么?怕我对她下手啊?我看她样子倒还可以,不如借我用用?”

    周习盛抄起手掌一下掴到了周习坤脸上。下手是真是干脆利落响亮,周习坤被打得猛一踉跄,扶着墙,半天也没能直起来。周习盛自己的手也感到有点发麻,他攥起了拳头,恨眼前人烂泥扶不上墙。谁料那人竟然突然朝自己一个纵扑,狼的扑了过来。狭小的空间,让周习盛无处躲避,被周习坤狠狠地抓了住,脖子上也猛地一疼。周习坤的牙已经嵌入了他的皮肉。

    周习盛疼得倒抽了几口凉气,却不知道怎么并没有把那人推开。他沉下眉,让他去咬,双掌缓缓拢到了人的背后托起了那两瓣屁股。周习坤完全挂在了周习盛身上。他牙关不停使着力,光滑透亮的额头上显露出了青筋,那表情似乎是想一口将人的脖子咬断了。然而他牙齿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锋利,反而是周习盛的皮肉结实,所以再怎么也深入不得。

    渐渐地,他松了口,牙根是酸麻的,嘴里满是铁锈的腥味,那都是大哥的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可看到周习盛,就是控制不得。想起了这几天遭到的侮辱,可这些明明不该算在周习盛的头上。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亲自让人藏了炸弹要杀大哥而不成,如果大哥死了,那眼前可就什么都没了。

    “小狗崽子。”周习盛不知道他这些心事,脖子上疼,怀里抱着又不愿意松手,从牙缝里挤出字骂道,一掌朝着那屁股一拍。这一次他是高抬缓落,没用上太大的力气。虽然被咬,他,他心里却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轻松。周习盛等着周习坤来跟自己辩论斗嘴,或者和自己对打。可是过了半天却没听见他说话。而怀里那个身体也是越抖越厉害,周习盛低头往下一看,才发现那人整张脸都白了,血红红的嘴成了抖筛,而眼睛已经凝成了一点黑。

    “怎么了?”周习盛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问。

    周习坤没有说出话,嘴里却像哭像呻似的发出了些呜声,两只手抓住了周习盛的衣服。

    “你哭什么啊?挨咬的不是我么?”周习盛纳闷地问。

    周习坤似乎没听见他说话,只沉在自己世界里,嘴里头嗫嗫嚅嚅。周习盛凑下耳朵才隐隐约约听了个明白,原来那人是不断地在说:“别打我……大哥别打我……别把我关起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把你关起来?”周习盛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怀里人的头发,同时后脊隐隐约约地开始发凉,托起周习坤的脸问:“要杀我的是你,怎么现在又装起可怜来了?”

    周习坤的眼睛失了焦,完全对不准周习盛的目光,一边脸红肿的着又是一嘴的血,答非所问地说:“大哥,我不赌钱了……我,我戒鸦片……以后我就对你好,好不好,好不好……。”

    周习盛斜拧着眉头看着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不成是被自己打傻了?于是他抬起手,想要摸摸那人的额头。谁知周习坤却吓缩了脖子,“噗通”往地上一跪,双手抱住了他的腿。

    看到这个模样的周习坤,周习盛的心也是一拧,疼得慌起来。他弯腰要把人托起来,却发现周习坤正在忙手忙脚脱身上的衣服。他用极快地速度扯了领带脱了外套,又开始掰自己的皮带扣。周习盛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而这时周习坤已经把自己扒了个差不多,光溜溜地带着又像是求爱又像是求饶似的的表情用脸颊不断倚着他的腿往上磨蹭。

    周习盛大脑到身体,连呼吸都停滞住了。以前周习盛犯了错又或者想向自己要钱的时候,也差不多会这样来讨好。也是这又骚又贱的模样,让人只想狠狠干死他。可是现在周习盛丝毫没了这感觉,反而是觉得有些难受了。

    “燕棠……。”周习盛胸口压了块石头,低低哑哑地唤了一声,手掌扶住了周习坤的肩膀。那身体冰冰凉凉,迅速打了个冷噤,周习盛凝住目光,他发现小弟瘦多了。骨架子上就像只包了一层薄而透明的皮肉。而那些皮肉上面是深深浅浅红色的印记。这些自然不可能是摔出来打出来的。怎么弄上去的,周习盛是再清楚不过。可当他想明白过来,却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寒潭深处。

    “燕棠,是谁做的?”周习盛听到自己在问。

    而此刻的周习坤早就无法做到有问有答,他拉着周习盛的裤管道:“大哥……辛家的小姐…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再,再也不敢乱玩了……我不要那个孩子,不要那个孩子。你帮我……帮我好不好……。”

    周习盛瞠目结舌,血都冻住了,身体挪动一下都是费力。忽然他反应来道:“什么辛家小姐,哎,你快起来,别着凉了!”

    “我不起来……我冷……大哥你抱我好不好……。”周习坤是坐在地上,抬起着脸,手还要摇着他的腿。像是乞求像是撒娇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