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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暗中的焰火之光(1/2)

    一、寻找失踪者

    十八个人,就象失踪在空气中一般不知下落。

    发现失踪是在九月二十号。

    外出旅游,和放“大假”其实并无严格意义上的区别。

    对于铸造大修厂而言,接到活时忙半年,没有活时半年闲,就象在开古董店。派旅游,是在“活儿”完工后,就算是上班,也只是看守库房、保管各类机械器材、打打扑克下下棋或者是悄悄地关在房间里打麻将──这些都算是好同志了。上班应个卯,中途溜号搞第二职业,算是“开拓进取”者。一两个月除了领工资发奖金分福利时才能见到个影子,才算是大修厂的职工的真正特色。

    所以这十八个人没有及时上班,根本就没有人重视。

    若非从十九号中午开始,十八个人的家属、亲朋好友们陆续打来电话寻找询问,市旅行社也催着要汇报简章时,可能再过上十天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别人的询问分厂厂长可以不在乎,但挂名于他厂内的赫赫有名的“三大名花”的询问电话,他却不能不重视。

    他立刻打电话四方查询。直到二十好中午,才找到了两辆客车的司机。两辆车只回来了一辆,两个司机却都回来了。那辆没回来的客车的司机刚输了近千元,眼都红了,没好气地回答:

    “姓杜的那小子要开车玩儿,我敢拦?他妈的他给我来上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你负责?老子还是坐公交车回来的!车费还没找你报销你倒来找我要车了!”

    那辆回来的客车的司机更没好气。

    “去玩?──根本没去!到立交桥那儿我的车就坏了!修车的时候大伙儿都下去闲逛,杜留带着他的十七个老二届同学坐进好车说是开着转转,一转不打紧,再没影了!好不容易才修好车,有群刘庄的人还要征收什么募捐费,说是为死人做点善事!一个人五块钱!大伙没头儿,谁还想去?五十多个人挤在一辆车上,那个挤劲儿呀!操!甭提多难受了!都是些啥嘛玩意儿吗!趁着那个挤劲动手动脚的,瞅瞅这两天多少人打架!”一指分厂厂长的鼻子,“没打死几个人算你走运!丢几个人算个鸟!”

    司机班的人,一向言语粗鲁,惹火了他们厂长也敢揍,一个小小的分厂副厂长在他们眼里又算个鸟?

    好在他肚大容大,嘿嘿干笑几声,赶快挥走两人才算了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至理名言一点也没说错。他立刻打电话召回十数个小伙子,按科级出差待遇命他们四处打探,到午夜时分,一个个都报告了不幸的消息。

    “没有。没咱们的人。”

    “──那就去大葬山问问,连夜去!给你们派小车!”

    到九月二十一号中午,电话打来了。

    “厂长,没有来呀!大葬山这一段停了。听说是大葬山下王庄和刘庄正打得热闹,天天都有死伤,十几个村子都忙着这边打架那边打官司。从十号那天就再没卖过一张票。外来的游客都被吓走了。……去过停车场,没有咱们的车。山下停车场从十四号就再没停过一辆车了。”

    “立刻去大石山!”分厂副厂长的脸色开始泛白。

    到傍晚时分电话又打回了。

    “大石山也没有呀!我们顺便买了十几条红塔山和一箱茅台酒请各路神仙吃过了。他们也都给查了。根本没有咱们的车呀!厂长,这事儿好象不大对劲儿,别是让外星人给劫持走关进他们的动物园了吧?要不报案算了。对了,发票我们开过了,您看这钱……”

    “都他娘的给我回来!”分厂副厂长火了。

    他还没有打电话向厂里请示是否报案,公安局的已经找来了。

    “你们有一辆车,在距离小石乡东南五公里处出事儿了。车里有十八个人,都成焦碳了,快去派人认尸吧。”

    他的心脏病因此而复发,被送到了医院。

    一条命是拣回来了,他却象个刚满月的婴儿般大哭起来。“天哪!──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

    “他爹,别哭了,那不是你们厂的人。验尸报告出来了,都是些老人和儿童。”

    “真的?”

    “真的。”

    “真的?──哈哈!”心脏病再度发作,这一次,却没有救回来。

    到二十三日晨,正式报案。

    这一天的中午,有人在大葬山山顶的深潭夹缝里拣到了一只价值逾千元的照相机。因为是潭壁,照相机的质量也好,所以照相机没有被水浸透。照相机里有胶卷,有人认出了那是市铸造大修厂的公用照相机。胶卷冲出来后,公安人员也不禁胆寒。

    前面的十四张,是个人或多人的照片,显示时间为上午到中午三点间的留念。是大葬山的景物。照片多拍了一张,但这最后的三张,却是在瀑布前的集体合影。

    第一张:全体人员笑逐颜开,面目清晰可鉴,背后的瀑布飞流显出优美的景色,深潭也散出眩目光彩。

    第二张:瀑布的水流只剩下了一半,潭里已经没有水,人面模糊而且重影。

    第三张:没有瀑布,瀑壁猩红,便如沾满了血迹,潭里的水也似乎尽是鲜血,人们的五官模糊,难以辨认,但一个个七窍流血,从照片上看,却似乎无人知道自己七窍流血一般居然都有笑意。而这笑容,也在这血流满面中显得尤其诡异可怕。

    拣到照相机的人立刻被收容关押,当天的大葬山看门售票者也被悉数收审,公安部门截留了最后三张照片不予公布,其余的出示,以示他们曾到过大葬山。

    搜索队于当日傍晚开始搜索,夜幕降临后不久,十八个失踪者的家属、好友纷纷赶来,参与搜索。

    当晚的大葬山,火把通明,手电、矿灯的灯光犹如夜空中的礼花。人们陆续发现了布条、烟头、手绢、空水瓶、废弃的电池、扑克牌散片、方便面袋子、火腿肠肠衣、面包袋、啤酒空瓶或碎片……,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下落。

    搜索的重点,无疑是大葬山。大石山也派有搜索队员,两山之间的秘林地带也派有搜索调查人员,但他们却毫无任何发现。

    天亮了。又一个有力的证据被发现了。

    那是一篇日记,也可以说是一篇小说,它的名字就是《那双温柔的小手》,记录人员阿丁──丁大大!

    二十三日,省里下达了明文:

    ──限期三天,必须找到!

    “找不到活的,找尸体!找不到完整的尸体,找残片!如果什么也找不到,你就打个辞职报告上来吧。”

    这是顶头上司对公安局长的客气通知。

    做为对等条件,一支武警纵队,一个驻军的全团兵力一齐参与搜索。近百条警犬,几十只警鼠加上数百个人,不分昼夜地活跃在大葬山及其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黄昏时分,“指挥部”外一阵喧闹,数十条精壮大汉,拥着两名横眉冷目的青年,突然间便闯了进来。

    “谁是公安局长──滚出来!”左首的历喝。

    “你们是……”公安局长疑惑了。

    “找不到人!半个月后你等着横尸街头吧!”右首的指着自己鼻子冷笑。接又补充,“──信不信由你!”

    话音一落,两人扭头就走,数十条大汉也扭头紧随,却又在走之前一齐澄了一眼。

    这一眼却吓不倒公安局长,他皱皱眉,召来几名手下,“──立刻查清他们的身份!”

    二十四后,折戟市一众正副市长,被省里某位领导一顿严厉批评,时隔半小时,威胁电话,威胁信件一起来到,一个炸药包爆炸于市长办公室──幸好屋里没有人,炸药包也技巧性的只在办公桌上穿了个洞,连桌子边缘的电话都未震掉(但这更显示出炸药包的制作人员的水平极高)。两小时后,六名正欲签正式投资合同的外商改变主意,决定撤资;市区三家最大的私人企业业主一起呈交了“预备搬迁”的客气通知。

    但最倒霉的却是市团委书记、旅行社社长以及大修厂的几位主要领导。他们不但要承受精神上的压力,失踪者家属的哭闹,更直接地承受了皮肉之苦。

    中午,警犬发现了九个地下溶洞的入口;警鼠发现了十三处刻着“禁止入内”字样的中空石壁。

    午夜,搜索队已经把各溶洞能搜索的地方悉数搜索一遍,其内的美景令人眼花缭乱,简直不亚于世间任何一处溶洞。可惜的是──没有失踪者的任何存留迹象。

    二十五日晨,第一个中空石壁被凿通,傍晚,其余的十二处也被凿通。里面什么景观都有,也正如传说中的大葬山般,布满了各类形态逼真的诸方神魔之像。可惜,依然没有找到应该找到的人。

    “是被劫持了吗?毕竟,这些人里有名人的子女。”

    “指挥部”里,公安局长、武警中队队长、驻军团长、团指导、搜索队队长,以及挂名负责、统一指挥的副省长、市委书记、市长等各方领导人的意见,渐渐一致。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两名横眉冷目的青年又闯进来了。

    “放屁!”

    “谁敢在这儿劫持我们的人?!──你们劫劫试试!”

    “你们的人?”武警中队长很客气。“你们的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十八个人里,哪一位是你们的家属?”

    “有必要知道吗?──呸!”

    “你们的态度很不好。”公安局长没有发怒,他微笑着看了看武警中队长,中队长笑了笑一招手,十几名核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立刻冲了进来。

    “请──”两名青年冷笑着,伸出双手,毫不反抗。

    也非仅他们不反抗,他们所带的三十余名随从,也无一反抗。拒捕进行的异常顺利。所有的人都被收审关押。

    半个小时后,一个电话打来了。

    “如果有一个人在你们手里伤了一根汗毛,你们的家属将……”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文质彬彬,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个凄惨的熟悉的哭叫,每一名领导至少有一个家属做为人质在他们手中,一个不漏。

    又半小时后,上级的命令下达了。

    他们被放了。

    人们明白,在“黑道大联盟”未被彻底清除前,任何无故触犯角头级人物的事件,都会遭到严厉的报复。而困难的是──隶属“角头”级的人,几乎都毫无“劣”迹,从法律意义上而言,根本有点不可能制裁他们。而据说控制黑道大联盟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地拥有外籍护照不说,本人的产业从表面看都属于正当生意。(参见《黑道》系列)

    “总有办法消灭他们的。”公安局长说。

    武警中队长微微一笑,“不错。应该是……快了。”

    同一天,王妈陆续接待了俩儿子单位的来人。

    “如果家里的确有事的话,请和单位联系,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不过,最好还是快点回去上班,哪怕先去办个请假手续,也能说得过去。”

    “……您看,这一段治安比较混乱,联防队比较缺人。能不能快点回去上班?不然的话,按规定是会被开除的。”

    王妈呆了。

    她只知道俩儿子都有假期,回去的时候也说过,如果忙的话,就在家里多留几天。赶到假期结束前再回来。却没有想到,俩儿子的假期早就过了。

    她立刻乘车回家。

    “没有。没回来过。……哦,铁子媳妇儿像是见过。”

    她赶往王铁家。

    床上,蔡吟昏迷不醒,时不时的还发出声声呓语:“地震……地震……王甲王木……被吞了……”

    “咦?婶子回来了?!坐!坐!”王铁容颜憔悴,说起话来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吟儿她……咋啦?”王妈关切地问。

    王铁搓搓手,“中邪了。那些天,忙着和刘庄去乡里说事儿,好像是十七吧,回来一看,找不到她,到晚了,也不见回来。怕是遇到刘庄的人,就到处找。找了两天,才在咱庄的坟堆里找到。一直昏迷到现在。大夫说是受惊了。神汉说是中邪了。老是嚷嚷着要地震地震的。哪来的地震?哦,甲木俩呢?咋没过来?”

    王妈叹口气。“这不,正找他俩呢。十七那天,就回来了。说是要把坟垫垫。他爸托梦回来,说是房子倒了。裂了。我估摸着,是他爸和他爷的坟裂了、陷了。谁成想,这俩不成器的,一回来就没影儿了。这不,单位的找到了家里。我赶快回来看看。”

    王铁一怔,“他们……没回来吧?”

    “地震……铁,咱家的房子没倒吧?……甲木在地下埋着呢……地裂……把他们吞下去了……快……快找找……”

    呓语声再度响起,却是那般的清晰无比。王妈呆呆地看着王铁,“俺那俩儿子,被埋进去了……?”她说的声音又轻又小,似乎生怕惊动了谁、吓住了谁。然而王铁还是被吓住了。他的眼中突然呈现出一丝恐惧。他呆呆地看看蔡吟,又呆呆地看看王妈,终于强笑一下:“不会吧?”但他的声音,却显然十分勉强。“咱坟上是又一道挺长的口子。不知道咋来的。不过……真的没地震过。婶子,您别慌,她可能是下地干活时晒着了。说了好几天的胡话呢……”

    “铁啊,婶子求你一件事。找几个人,把他爸的坟,挖开看看。”王妈的声音更细小了。“我想着啊,他爸让他俩回来盖房子,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房子也该盖好了。他俩,……总不能一直在那儿盖吧?”

    “看您说哪儿去了。盖房也不回跑地下去。哎!别哭……别哭!我这就去找人!”

    坟内,除了衣冠、骨灰盒外,什么也没有。

    王妈的目光逐渐痴呆。她的视线,汇聚于那条穿越了王庄坟群、宽约十八厘米的大地缝;然后逐渐转移,移向王庄祖坟,望向了那个大圆洞。

    她走过去,看着那圆洞。泪眼模糊。

    “儿哪……你们在吗?……好好待着别乱动啊……娘这就去把你们接回来……换回来。”

    这一晚,王庄人在香火场中召开了请神扶虬大会。

    柳枝,在沙坛上绘出了三个端庄的颜体字:

    ——在地下

    ※※※※※

    放人之举,绝对是正确的。

    “第一,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抓他们。所赶来的那些人,都没有劣迹。身世清白。放了他们,在我们的档案中,是很难在三两年间发现这么多的黑社会成员的。”

    “第二,有消息证明,失踪的十八个人里,有一个名叫黄紫兰的女子,丈夫的名字叫做雷阵雨,是本省辖境中的第二角头。依据过往的经验,角头级的亲属,是不可能被其他黑帮团伙劫持的。也即是说,我们可以排除劫持、绑架这一猜测。同时,根据分析,这十八个人里有几名是黑帮欲争取的对象,是谁、争取他们的目的何在,目前正在调查中。”

    “第三,有许多的事情,‘公家’出面解决,不但劳神劳力劳财,还很难办到。而事关黑帮时,他们当然回尽心尽力,这期间,无论是否找人成功,我们都能掌握大量的宝贵资料,为日后的一举打击、击破,而奠定下良好的基础。”

    ——这是秘密会议中的关于放人的解释。

    当然,人们很快就知道了放人之举是对的。

    二十六日,四辆大客车,载来了四长串私家侦探,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取出自制工具,遍山搜寻。到上午十时零十七分,其中一人找到了五连洞最后一洞中的小小岔洞。

    “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塌方。而且,仍然可以看出人们进出过的痕迹。——这里面,必然有中空的洞穴。”

    人们搬走了石块,找到了洞中的大洞。

    大洞内有深潭,有钟乳岩,有食物的残迹,有足迹。地下残留着各类的食品痕迹、废电池、废包装、扑克牌……,证实着十八个人曾在这里停留过。

    但洞中的大洞其实也并不是很大。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其他的通道。

    第一只警犬突然发疯般冲入深潭淹死后,行家立刻警告人们迅速远离。

    ——气体检测证明,洞内,尤其是水潭附近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乙醚等多种容易令人产生幻觉乃至精神错乱的气体成分。

    搜索至此“山穷水尽”,但一辆豪华轿车,又载来了一位长须飘飘直达腹部,白眉长长几已过耳的仙风鹤骨的老人。老人顺山势看了看,走了一遍,进洞看了看,再走下山,顺山势眺望远方,一直望到了王庄所在地。

    “在那里。——就在那里。”

    “把大葬山下所有的名人和最老的老人找来问问吧。”

    最老的老人有两个。是胡家庄的兄弟俩。没有后代,是双胞胎。都住在一个小小的山神庙里接受人们的供奉。

    他们是活着的神仙。据说——据他们自己说,他们从盘古开天地时就活着;善男信女们说他们已经活了有二百余岁,据记载分析他们应该在一百三十岁到一百五十岁间。但无论如何,到了这个程度的人,称他们是活着的神仙谁也没有异议。

    两人一个叫胡天,一个叫胡地;据胡家庄家谱记载,他们的父亲是个独子,名字叫做胡弄人;他们的爷爷来历不明,名字叫做胡说。这祖孙三代的原籍何处,谁也不知,成为胡家庄的人,便是胡说说自己姓胡,修仙已经百余年,其本人又的确很像个神仙,手指头一点,一般的头疼脑热都会荡然无存,推拿几下,瘫痪多年的人就能自己下床蹦达几下,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胡家的神仙。

    胡天抽着人们敬上的红塔山,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问大葬山啊?神啦!——都说烟能让人短命,我这不活了几千岁?——这方圆几十里的地下,都是空的。住着神仙哪!……怎么这烟没一点劲儿?还不如桐树叶?……大葬山呀,也是空的。恩。还是人家外国的烟好。有劲儿!说啥?找人?人进山了?那就别找了。找也没有用。都成神仙了。谁还愿意回人间受苦?”

    胡地喝着一口口的茅台酒,耳聋眼花地说:

    “挖坟呀?别挖。一挖山就塌了!啥?不是挖坟?是找人?去阴曹地府吧。那得跟阎罗王去要人。能不能要回来就难说了。啥?丢人?……丢啥人?呸!俺活了几千岁,办过一件丢人的事情没?!你们才丢人呢!……咦?洋酒啊?……呸呸呸!咋这么难喝?啥名?拿破轮?起的名字也怪,没事拿着个破轮子干什么?哦……不是丢人?是人在山上丢了?那得去王庄。王庄呀!王庄有个叫王六代的……呀,百十年啦,八成是死了。看看王八代活着没?他要活着,你们去问问他吧。他知道人的生死寿限……”

    ※※※※※

    二十六日,人们已经把水挖了出来,实在挖不下去了。但仍然没有任何的东西。

    中午,蔡吟醒了。她惊恐地望着安然无恙的王庄,分不清楚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但篮子的确是少了一个。塑料壶也的确是少了一个。牛肉,也的确是少了最大的那块。

    “他们……在地下!在地下!”

    蔡吟颤声说着。心惊胆战,却是异常的肯定。

    ——人怎么会在地下?

    没有人相信。甚至,还有人悄悄地拉着蔡吟说:“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一块五斤的牛肉,值得咒人家死吗?他兄弟俩可是城里人,经常吃肉,又不常回家,咋会知道那是个‘样子’哩。你也是,把他们叫回家吃饭不就行了?”

    对这些人而言,共同的意见都是不信,他们一致认为:

    ——王甲、王木,吃了牛肉后,才想到或者是意识到那只是个“样子”,脸皮也薄,干脆呢,就悄悄走。

    ——蔡吟一见他们不告而别,也不还牛肉,一气而病,病中仍咒人家。

    ——这三个人都不对。

    由此而得出的教训为:

    ——以后,乡里乡亲的,再送食物,千万别再送什么“样子”了;别人送来的东西,能不要就别要,能不吃就别吃,以免都是个“样子”。

    至于王甲王木是否真的回来过,却没有人敢肯定;他们两人究竟去了哪里,更没有人知道。

    “能不能……进那个大圆洞看看?”

    王妈提出了新的要求。

    这句话,得到了重视。

    因为话里包含的意思是:倘若找不到,就挖祖坟。

    这样的意思,如果换做了平时,纵然不被当场唾骂甚至殴打,也会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骂。但此时此刻,人们竟都有种想挖开祖坟看看的相同意见。王庄世代看风水,人人都知坟群位置好,祖坟下更该有“穴神”,但王庄的“穴神”究竟是什么样子,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几乎每一名出自王庄的风水师都在为别人看风水时发现过或多或少的“穴神”,但自己庄上的“穴神”究竟是什么形态,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是否就是一个最大的遗憾?

    而且,刘庄人明明知道祖坟动不得,还敢来挖,看来已经不单是泄愤那么简单了;刘庄的盗墓者,最重视的就是金银财宝(因古董的价值难以判断),难道王庄的祖坟里真的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所以人们决定“研究”一下王妈的意见。

    也就在这一天,人们见到了另一群寻人的人。

    ※※※※※

    二、捕风捉影术

    二十六日,下午四时至六时,陆续弛来了不下五十辆车,赶来了不下五百个人。

    车的种类之多,足以令人为之侧目;来的人却更令大家惊心。

    武警、军人、公安、乡长、县长,恭恭敬敬地拥陪着市政府人员、衣冠楚楚的富豪、斯斯文文的学者、面目不善的凶悍青年。大葬山下各村各庄的头头脑脑以及“名人”,杂七杂八,不伦不类,看上去像是一个国家在逃难。

    之后不久,又来五辆军车,车上跳下来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军人或警察,在十分种内已经封锁交通。

    来人中的一部分直接赶赴王八代的家,另一部分则在乡长的陪同下叫来王庄的村支书、村长、老人、名人,一同会聚于占地将近两亩的大香火场中。

    “会不会是抓人?”王庄自卫团的人略一议论,就通告各家,备好家伙,上至七十老人,下到三岁顽童,只要能走动的,全部出来,围住香火场。

    也就在此同时,更多的人围来了,都是各庄的青壮劳力妇孺儿童以及苟延残喘的老人们,闹吵吵的拥到了王庄,手中都有家伙,把王庄围得宛若铁桶。

    数万人的场面,颇为壮观。

    在王庄,最老的老人只有一个,刚过完一百岁寿辰,而今在床上苟延残喘着。十余天里,一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艰难地“遗言”说了不止二十遍。

    “二十六……我才会走……给我送终的……得有几万个人……最有面子的……是我……”

    儿孙们都不信。但此刻,他们却不得不信了。

    这个老人,就是王八代。

    见到了难得一见的贵宾们纷纷赶来,王八代立刻有了精神。

    “好呀好呀!这么多的人给俺送终,有面子哪!”他拍着双艘,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兴高采烈。“找人?行!——把生辰八字和照片拿来吧。一个人两百元。先交钱。”

    钱点清了,他老眼昏花地看着一张张的照片,“恩,这些女娃子都挺俊俏的。都有了婆家没有?给俺孙子说一个吧,……什么?再念一遍……”十八个人的生辰八字又念了一遍,他却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抽搐不停,然后突然间一蹬腿,一口乌血夹杂着血块喷口而出。

    他死了。

    “他们的八字,相互冲杀克制,不能往一块聚,聚集到一起的话,走哪儿哪儿出事。——现在都还活着吧。集体的寿限是明年,个别人会死得早些。”

    身材矮小、相貌萎缩的王八代的孙子王十代,替爷爷回答了问题。

    若干年后,王八代的后人,依然以这一天的人们齐聚王庄来宣扬王八代的风水、命相之高,神通之大,且自作主张,在坟上竖立起“天下第一风水师、命相家”之碑。

    王八代寿终正寝后,天色已黑。大香火场里的闲散人员被驱逐出场,各庄的名人以及头脑们出来将本庄的人劝回——但回去的只有一小部分。更多的人陆续赶来,为得只是看热闹。大香火场里,已经尽是大富大贵大名大势大权大胆之人,兵比将少。兵是大葬山下的“名人”。

    乡长翻开“名人谱”,把名人挨个点到,然后向人们介绍着真正的名人——这是市长、这是副市长、这是驻军团长、这是团指导、这是市公安局的局长、这是武警中队中队长、这是交警大队大队长副公安局局长、这是县委书记、这是县长、这是县公安局……乡长、乡公安局……

    所有的人都介绍到了,这才看看一个瘦高的汉子,驴唇不对马嘴地介绍着,“这是……老师,……对,老师。”那瘦高的汉子肤色微黑,眸光冷酷而凶悍,两唇抿为一条线,听到介绍,冷冷一笑。

    一股令人惊心的气息,随之涌现。

    那股气息,无疑也正是凶残。

    “今儿把你们招来,是为了找几个人。他们在咱大葬山丢了,咱这山上的传说又太多,难分真假,希望大家给出个主意,想想办法,看看人到底丢到哪儿去了。在哪儿能找得到。”乡长哈哈大笑着又说:“大家都有特长嘛,人多力量大,啊?想想法子,三个臭皮匠、也抵一个诸葛亮嘛……”

    在这些人开会时,王妈壮着胆子,招到了一位面善的公安人员,嗫嗫呐呐地汇报了自己儿子失踪的事情。

    “你这个事儿哪,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办吧。报案要有程序的,您去乡里报个案,再回县里的街道派出所报个案,大家会解决的。”

    “那——他们不是也丢了?一块找找行不?”王妈异想天开地问。

    面善的皱起了眉,口气也不再和善。

    “这些天里,又是挤死人的,又是撞车的,又是打架斗殴的,到处都忙得不可开交,该到哪儿报案到哪儿报案去,你知道不知道怎么立案、怎么办案、怎么调查?啊/凑什么热闹?你那个事儿哪!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王妈怒了。“同样是人失踪啦,为啥市里的人丢了是大事,俺儿子丢了就不是事儿?俺儿子可是县里的人,一个是科长,一个是联防大队的队员!要照你说的,那要是省里的人丢了呢?这大葬山还不得被炸平?敢要有个外国人丢了,这大葬山不得挖个坑埋起来,石县不得取消了?要是俺儿子不是县里的,只是个老百姓,你们是不是要先把俺打个半死再撵走?……打呀!你打呀!你打死俺呀!”

    “老人家,别生气别生气,别哭了别哭了……”面善的苦笑着劝阻。对他们而言,最头疼最恐惧的,也只能是这种满腔的正义,却根本不懂事理的人。

    ※※※※※

    ——丢几个人算什么?又不是大葬山丢了。

    ——人在大葬山丢的,找大葬山要去,跑王庄干嘛?

    会议,一直开到将近午夜,没有任何的结果;办案的领导们纷纷被上了一堂生动的故事课,当地人争先恐后的说了不下三十个关于大葬山的传说,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失踪者会在哪里。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谁也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另一点比较能够肯定的是:

    ——每个人都有种在玩儿“过家家”游戏时的感觉。

    这真他妈的荒谬!

    “随随便便有人说人在王庄,人就真的在王庄了?凭啥说人在王庄?王庄的人吃饱撑着了没事找事拿人开心?咋?那十几个人的肉香?王庄把他们杀杀刮刮卖人肉包子了?大葬山丢了人,到王庄来要人!虬!虬毛!”

    “不是又警犬吗?警犬就不会找?光知道吃肉?不是又电视台吗?咋不贴个寻人启示?依我看,八成是刘庄人拿钱买通了这群贪官污吏,想转移咱们的视线。让咱们罢休!没门!咱跟他们没完!”

    回到家,王铁愤愤而言。蔡吟却有不同意见。

    “这么多的人来王庄,刘庄也没这能耐。听他们的口气,是咱山上的俩老神仙说的,可能人真的在咱庄上也说不准。”

    “屁!啥老神仙?——还不是俩老骗子?跟咱庄上的神仙半仙的有啥区别?不就多活了几年?那乌龟还能活上几百年呢,乌龟也是神仙啊?这共产党不是不信鬼不信神的?咋就信这种人?这俩老骗子,一个好抽一个好喝,刘庄人送点东西不是想让他们咋说就咋说?他们的老子不就是叫胡弄人?他们的爷爷不就是叫胡说?到了他们更邪门,一个胡天一个胡地的,敢要叫他们不绝种,有了个一儿半女的又该叫什么?”

    “甲木他们怎么办?他们也丢了,真的在地下呀!”

    “喂!别在胡扯了!没见别人指指捣捣的咋说你的?就为了一块五斤重的牛肉值顾不值顾?别说五斤了,就是一头牛给他们,也犯不着咒人家吧?你咋越活越像个妇道人家啦?”

    “铁哪,——这是真的!”

    “真的?屁!你八成是中邪了。昏迷了这么多天,一直说地震地震的,哪儿来的地震?”

    “可……坟群上真的裂了个长口子。”

    “那是天热!晒的!睡吧睡吧!刚好一点就东跑西跑的身体能禁受得了?——明儿还得找乡里县里,替婶子报个案,这帮杂碎啊,屁事不管的,不塞点东西能立案才怪呢。”

    他们刚躺下去不久,就有人叫开了门。

    王庄自卫团的小伙子们把王铁请了出去。

    ——邻村的人返回时,把田地踩得狼籍一片,今年的收成算是没指望了。而且,还顺手牵羊偷鸡摸狗打鸭盗马;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群人手抵火把,在坟上转悠。

    王铁赶到坟群上时,但见三十余名精壮汉子跟在黑脸汉子身后。那个黑脸汉子,正是大香火场里最后被介绍到的“老师”。四里八乡的小太保们对这些汉子点头哈腰的像是见到了祖师爷。以身份而言,王铁是“名人”,附近的小太保们都畏他三分,但此刻见到他来,却连正眼也不瞧上一下。

    一名自卫团的成员拉他一下。王铁退后几步,暗影中,缩着一个本村的小癞子,据说在市里混过,也曾混响过几天名堂。

    “有事儿?”王铁轻声问。

    “嘘——小声!”那小癞子胆战心惊地望望四周,附于王铁耳边,“铁叔!铁叔!听小侄一句话,千万别惹事儿!惹不得哪!”

    “咋?那黑脸的,很——能打?”

    “不是。”小癞子更恐惧了。指指一群壮汉中的一个,“我以前混的时候,就是被那个打回来的。那些人都可厉害了。听说,他们也有头儿——您瞧,就是跟在黑脸后面的那俩。”

    王铁注目望去,一群汉子,跟在两名面目不善的青年人身后,而那两人,一左一右地紧随于黑脸身后。但是——黑脸汉子却恭敬万分地跟在另两人身后。

    这两人,一名是老人,仙风鹤骨,白须及腰,白眉过耳,比胡天胡地还像老神仙;老人的身旁,是个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瘦小单薄,因为远而难见面容。

    “他们……是……黑社会的……”小癞子的牙关都直打战。王铁立即火了。“虬毛!黑社会咋啦?!老子照样日他亲娘!”

    盛怒之下,这句话未免像刘大赖当然一样说得声音略大了一点。因此那黑脸汉子不觉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略略摆了摆头。他身后的两名青年立刻挥了一下手。

    突然之间,三十余条精壮大汉一语不发地朝王铁冲来。双方相距足有百米,但那些汉子却似参加世界田径比赛般转眼冲到。你一拳我一脚地三下五除二地打散了王铁身边的身经数战的自卫团成员,接着便在王铁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前,便一脚踹道了王铁。

    这一举解决了刘大赖而一跃成为大葬山下第一名人的铁一般的汉子,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身后,自卫团成员尚未冲到,那些精壮汉子,已经人手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亮出。

    砍刀出手就伤人,转眼已有七八个王庄人受伤而倒。

    砍刀架在王铁的脖子上,他被一把拎起,一记犹如二十磅大锤砸下的滋味由腹部入心再入脑,王铁只觉眼前一黑,金星乱闪。接着又是两拳。

    只三拳,他便被打得狂喷一口鲜血,再无还手之力。

    他被拎到了那黑脸汉子面前,扔到地上。

    ※※※※※

    “我认识你。你叫王铁,有两下子,名头也不小。”

    那黑脸汉子冷冷地看着无力站起的王铁,微微一笑——笑容令人不寒而粟。“我这个人呢,一向是很讲道理、很文明、很斯文的,绝不会动不动就做那些砍呀杀呀的事儿。念在你是王庄名人的份上,我这就原谅你一回。往后呢,你一定要记住:讲话,要文明、礼貌、斯文。”

    他说得十分和气。但就在王铁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此已经结束时,一句更和气的话说出来了。

    “——把他的舌头割掉。”

    他身后那两名青年立刻动了。左边的突然拔出一柄小匕首,右边的一伸手,卸了王铁的腮帮子,二指一夹,扯出王铁的舌头;左边的匕首立刻划向王铁的舌头。

    从命令下达,到执行命令,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但也就在这时,又一个命令下达了。

    “——放了他。”

    说话的是那位在火把映照下看坟群形势的老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恰好能令执行命令的两人听到。两人的手势立刻一缓,望向黑脸汉子。黑脸汉子一摆手,两人立刻收回匕首,安上王铁的腮帮子。

    王铁瘫软/瘫倒。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

    但他不怕。

    ——绝不怕!

    老人和颜悦色地走到王铁身前,弯下腰,“小伙子,你是王庄的人,知道你们祖坟前的圆洞,是怎么来的吗?”

    王铁吐出一口血、胃液、唾液的混合物,强忍疼痛,居然站了起来。“——是刘庄人干的!替他们出头?呸!来吧!看看这十里八乡的人能不能饶了你们。”

    老人皱皱眉,“小伙子,刘庄的人,我听说过。他们挖不出这种洞。这个洞有多深,你们探过吗?”

    “没有!”

    老人颔首,转头望向黑脸汉子。“这段时间,君子门的人有人来过吗?”

    “有。上个月过境的有三十多个,留境未走的有十多个,其中六个盗墓业的人,至今未打招呼。”

    “——这儿是出口。如果有人真地丢在了山里,能从这里出来。”老人凝眉,手指颤动几下,接道:“这一带的墓下都是空的,地下水汇流于此,人如果在地底,只要有氧气,不丧失求生信念的话,活上个三两月的,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你最好能招几个君子门的人进去看看。除了他们,别人想找也找不到。”

    黑脸怔了怔,“刘庄的人不行吗?”

    老人缓缓摇头。“他们?——很难。”一顿,接道:“小钉,这里就先交给你了。能让政府出面,尽量别自己干。这次你的声势大了些,在闹下去,除非……”却不再多说,转望王铁。“小伙子,你们庄里,是不是有个叫王甲王木的?”

    王铁一怔,警觉地看着他。

    “你把他们找来,帮帮小丁。”老人一指那单薄盈弱的小女孩儿,“他俩认识她。有过一面之交。”再指指那黑脸汉子,“往后,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就找找他。你们认识一下。他叫雷阵雨,彼此间别再伤和气。”

    话说完了,老人却不待回答,已经移步离去。

    夜黑,火光闪烁,他们的脚步便似虚浮于半空,他的人也正如翩然而去的乘风之仙。

    那黑脸汉子一摆手,立刻便有十余名壮汉跟在老人身后离去。他面露笑容,道:“王铁,刚才多有得罪之处,别往心里去。——你们和刘庄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正打官司不是?不用急,过两天刘庄就不会告了。咱们改天见。”

    话音一落,也转身离去。

    片刻后,火把被夜幕吞没,直到亮光完全消失,一群群手持家伙的王庄村民才大声哟喝着赶到。

    ——人都是聪明的。

    王铁也实在是无法怪这些村民。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用到还不如王狗子。

    ※※※※※

    二十七日,王铁因伤势严重,无法替王妈报案;二十八日,有人给王铁送来了一大堆的补药伤药并封了一个内装两万元的红包,十分客气地告诉他:一点小小意思。二十九日,王八代下葬,照例是村里的有头有脸的均到场,王铁和蔡吟不能不去。

    这一日蔡吟接受了一千元的封礼,不得不哭丧。

    他的哭丧打动了所有的人,也打动了王妈早已崩溃的心。

    是夜,王妈服药而亡,留下了遗书:

    铁子:

    婶子去了。原指望甲木他俩能成人,没成想他爹太狠心了,不给婶子留一点后路。婶子下去和他爹论论理,让甲木他俩回来。

    听婶子一句话,把庄上的祖坟挖开吧。只有哪儿才是神鬼之门,婶子把他俩换回来,他俩会在那儿等着。可是,一定要快点挖开哪!晚了,他俩就再也回不来啦。

    婶子于即日。

    也就在看到遗书的刹那,蔡吟再度昏迷,昏迷中是王妈的说话声音:

    “儿哪!千万别乱跑,娘这就把你们换上去。”

    那同时,在场者都涌出了一个奇特的感觉:

    ——似乎,王甲王木正在一间黑屋子里,望着他们。

    ※※※※※

    公安局长的职务没有被撤消。失踪者的家属们经过了十几天后,似乎已经平静且认命。有工作的继续上班,没工作的各自也忙着各自的事情。但每一天都有人去公安局问问是否已经破案。

    寻人启示贴满了街头,电视电台也时时响起寻人启示的通知。公安干警们马不停蹄地收集资料,搜索队仍在大葬山至大石山一带全力搜索。

    最初的迫切心情,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又序化。可是十八个人,就像失踪于空气中一样,毫无任何线索。

    石坑立交桥挤死人的事件,原因不明。

    据目击者说——当时人们好像是发了疯一样乱跑;幸存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都做了些什么。

    到国庆节,驻军与武警发生了矛盾,原因很简单:

    ——武警部队辛苦训练出来的最新式警鼠,被驻军部队与公安部门的警犬吃掉了不下十只。

    当然,驻军与公安也不高兴。

    ——最优秀的警犬,在吃了警鼠后不久,就中毒身亡。

    到十号,乡镇村民放弃了协助,纷纷找县、市政府索要赔偿。原因是警犬与警鼠似乎认识人一样,专咬他们,有些警犬居然有狂犬症,警鼠的毒性更厉害,被咬到的即使不死也会变做植物人,人们指责政府:

    ——训练警犬,为啥要用外国种?中国的狗就比外国的犬差劲吗?这且不说,居然还弄来了一群美国老鼠来瞎折腾。中国的老鼠被人喊打,美国的老鼠就能当警察?呸!崇洋媚外里通外国……

    至十二号,一位国家级地质人员乘直升机带了两名助手在大葬山上空盘旋一天后,翻越了大量的资料,于第二天中午庄严宣布:大葬山一带,一定有大量的溶洞;石县地带的古潜山中,一定蕴涵着宝贵的高产油田,其大葬山各庄的祖坟所在位置,均是高产油井的最佳位置。

    十七日,失踪已达一个月。

    正午,一位名震中外的大气功师、特异功能者,乘直升机盘旋几圈后指出:

    ——大葬山像什么?像一个人躺着!像一个女人!

    ——预测界的最高手法是什么?是“捕风捉影术”!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个被下葬的女人要复活!那些人无疑是一定失踪在这里的!他们由女人的口部进入,通过喉道、肠胃,如果被消化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但是,他们是不会被消化的。他们已经成为/必然要成为——这个女人所孕育的“胎儿”,然后出生。

    ——从哪里出生呢?从王庄的祖坟所在地。那里的地势分向两旁,对,就是那里……你们看像不像?

    ※※※※※

    三、命运之网

    扑克牌、纸张,都已经燃烧一空,人们腾空了几只背包,将其撕成一条条,然后点燃,吹灭,令其慢慢阴燃。打火机都已经打不出火来,然而,始终未被抛弃的手电筒、电池,又起到了作用。那些废电池,竟然再度恢复了微弱的电力,映出了微弱的光芒——尤其是杜留那支灯泡摔碎了的电筒内的电池,电力恢复竟如同新的电池一般。光芒映出的刹那,人群再度发出了欢呼声——因为,人们发现前面的土壁、土地,地势竟是向上。

    ——快要出去了!

    大家都欢呼起来。可是杜留、陈星、阿丁,却都有了极其奇怪的感觉:

    不是快要出去了。是他们已经进入了地底。即将走向的,是——黄泉。

    也就在这刹那,天摇地动,人们纷纷摔倒。

    震动不止,身后,传来了巨大的声音;人们不再犹豫,亡命而奔。当震动停止后,人们停下来时,身后,已经不再有路。

    但面前依然有路。

    那是条不知道通向何处的路。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却只能走。只能,继续,向前,向

    下。

    ※※※※※

    向上。向下。向上。向下。

    终于不再向上也不再向下。

    到了此时,人们的背包都已经很空。只有仝蓉的背包里有七片饼干,两块面包,一根火腿肠、两袋方便面、四只干面饼、十块巧克力。还有两壶已经喝下去又排泄出来的,闻之作呕的“水”。

    这已是十八人的全部。

    行走过程中的第一个开阔地出现了。人们坐下来休息,仝蓉开始征求意见,如何分配这些食物与“水”。

    一种奇怪的声音突然出现。

    像是一种挖土的声音。

    十八个人愕然聆听着的时候,土壁倏然间就出现了六个圆洞,每一个洞里都射出了一束刺目的蓝光,然后飞出了什么,然后六个洞消失了。

    等人们从惊愕中清醒,打开手电时,却发现放于正中的存放着食物与“水”的背包不见了。

    ——那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十八个人只是围着一片空地在商量着如何吃饱喝足。

    一声脆响,杜留手中的手电忽然灭了。

    一片漆黑。

    漆黑。沉寂。

    一个陌生的、阴冷的声音出现了。“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这声音竟比陈星拔刀向众人索要饮水时还要冷酷、还要凶残!仅听这声音,就觉得比面对着十个撕破脸皮的陈星,还要更加令人恐惧。

    这还只是声音而已。

    还没有见到人。

    ※※※※※

    单纯的找人很简单——嗅着“生气”而去就可以。但在这移宫机关不断移来移去的迷境上,在这漆黑的、根本无法预知下一刻会遇到什么的牧中,找人却费了百倍的力。若不是偶然遇间到达了移宫的“节点”,老大相信,——再给他一百年的时间,也难以找到那些人。